诱饵（4）
周政跟苏方琪碰面，找上了颜正学。
颜正学不难找，他正准备选举，已经成立竞选办公室，还搞什么特定时段的地方服务，有免费的急难救助跟法律咨询。
周政跟苏方琪预约了其中一个时段，到了现场坚持不开口说清楚自己来的原因，只说要找颜正学，跟他儿子的事情有关。
过了一会儿，颜正学就让他们进去办公室里，说是自己的客人。
周政跟苏方琪终于如愿坐在颜正学面前。
颜正学也没有很着急，在办公室的窗户边，稍微打开一丝缝隙，伴随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声，狠狠的抽了两支烟，最后全部丢到窗外，嘴巴喷了几下口腔芳香剂，才坐在周政跟苏方琪面前。
「颜先生也是这样把自己的小孩丢得远远的吗？」苏方琪面无表情的看着颜正学。颜正学冷冷的笑。
「关你们什么事情，我跟我前妻是和平离婚，我还给了她一笔钱，协议给小孩子用。」
「所以你承认颜苇廷是你儿子啰？」周政问。
颜正学点头。
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户口名簿都查得到纪录。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只是不清楚你们找我做什么。」
「你没做什么，但你不知道你前妻做了什么吗？」周政紧紧盯着颜正学的瞳孔，果然在那一瞬间，颜正学的瞳孔放大了一些，但又随即恢复正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十几条命案，数千万的保险金，一场可笑的宗教谎言，你难道毫不关心？」
「那是她的事业，我要关心什么？先生，你搞清楚，我们已经离婚了。」
「但她用你的儿子在外面招摇撞骗，说什么真尊之子，还说可以让活着的人见到死去的子女，每年收了多少的功德费，你觉得你的选民都不会在乎吗？」
「关我什么事！」
「你的选举宣言，说你在乎社会福利，在意幼儿发展，希望打造文明社会，全都是谎言吗？」
「在乎政客说的话，你会不会太天真？」
「你抛弃自己的小孩，只因为他是自闭症，你不觉得丢脸吗？」
「他连话都不会说！」
「你根本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我们又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们信不信无所谓，我的选民相信就好，抱歉我的时间很宝贵，请你们离开我的⋯⋯」颜正学的话还没说完。
周政拿出了录音笔。
「⋯⋯你们！」颜正学脸色狰狞，没想到自己落入这么无聊的陷阱。他嘴巴开阖了几次，才吐出一句话。
「她不是招摇撞骗。」
「难道颜先生觉得她做的事情是对的？」周政继续追问。
颜正学又沉默了一会儿，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将萤幕旋转过来，点开了一个档案。
影片中，一张婴儿床摆在房间的正中央，一个大概几个月大的幼儿躺在床上，室内灯光柔和晕黄，可以看见房间布置得相当温馨、整洁，儿童的衣柜、小桌子、玩具箱，都已经提前入驻这个小主人的房间。
婴儿自顾自的躺在床上，挥舞着小手，咿呀咿呀的说话，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也可能没有任何意义，但接着婴儿床上的旋转玩具，就开始转了起来，先是缓缓地移动，像是有人拨弄着，一下又一下的转着，接着慢慢的加速，不断地转圈。
旋转玩具吸引了床边婴儿监视器的注意，发出了红光，果然下一刻颜正学就推开门走进来，他困惑的看着旋转玩具，将玩具拿下来，放到旁边去，想抱起床上的婴儿。
忽然，变故陡生。
所有的柜子纷纷被推倒，颜正学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力道之大，可以从影片中看见他的脖子陷了下去，他不由自主的往后倒，手里还紧紧抱着婴儿。
他神智不清，即将昏过去，终于婴儿坠地，哇哇大哭。
一切趋于平静，他跪在地上，猛烈咳嗽，看着地上的婴儿，吓得脸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完影片的周政跟苏方琪，也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事情不只一次。」颜正学又回到窗边去抽烟，好像这时候只有烟雾跟尼古丁可以让他平静，重新从那些梦魇中抽身。
「但这不是你继续让她利用你儿子的原因！」苏方琪有些激动。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儿子可以控制鬼魂，但他什么都不懂，你知不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
「我又能怎么样？」颜正学摇头。
「我们找过很多方法，驱邪、受洗、看精神科、试图控制他，但他差点把我们全家人都杀了，包括我爸、我妈！」
「他需要你的帮助。」苏方琪低声。
「他现在没有那么危险了。我在道场好几个月，已经没有看过他失控杀人。你如果愿意跟法院诉请监护权，或许有机会救他。」
「我没办法、我⋯⋯」颜正学痛苦的摇头。
「颜先生，这是你的责任，你是他的父亲，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直犯错。」周政试图说服，他一咬牙。
「慈母真尊教犯下越多错，你日后的政治生涯越危险！」
「⋯⋯对不起，我真的帮不上忙。」颜正学走向办公室的门，他以行动告诉两人，谈话到此结束。苏方琪忍不住大喊。
「他们也杀了我的女儿！」苏方琪咬牙切齿，「你儿子操控鬼魂，让鬼出现在我家，害我在幻觉中，亲手把我女儿推下楼！」颜正学愣住，他深呼吸，脸上有些挣扎。
终于，他又走回电脑前，继续按下播放键。
画面中，大家只注意到颜正学坐倒在地上痛苦的神情，没有发现刚刚的婴儿床旁边，有张隐在角落的沙发，向安婕⋯⋯不，向品蓉慢慢站起来，她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对劲。
她走向颜正学，此时门被推开，有个年纪稍长的女人慌张失措的想靠近颜正学，但下一瞬间，却被向品蓉伸手掐住，向品蓉力气很大，女人直接撞上墙壁，而且灯泡瞬间破碎，其余的玻璃柜也随着爆裂。女人被飞溅的玻璃刺中颈动脉，喷洒出大量鲜血，几十秒后软倒在地上。此时颜正学才终于反应过来，冲出房间。
「杀人的不是我儿子，而是向品蓉，她身边一直有鬼，她早就不是第一次制造意外来控制鬼魂。」周政跟苏方琪都目瞪口呆，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周政感觉自己喉咙又干又痒，他沙哑着问。
「那个女人后来呢？」
「她是我家的女佣，后来以意外结案。」颜正学摇头。
「我们没有把这个影片交给警方，我只要求跟向品蓉离婚。」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有多危险？」苏方琪尖锐的问。
「不然你要我怎么样？」颜正学反问。
「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交往很久，但我从来不知道她这一面，她说是因为产后忧郁的关系，才会让她控制不住自己，但我可以相信她吗？再有下一次，死的人就是我！」一阵漫长的沉默，让几个人都露出疲态。
「你把这个影片给我。」周政起身，走向电脑。
「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也是你一定要做的。」颜正学挥了挥手，算是疲惫的同意了。
这么多年来，他身处于这个巨大的恶梦中，从来没有清醒。
如果交出影片，能够阻止向品蓉，不管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事情，也算是让自己的恶梦有一个机会划下句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