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红着眼睛走进院子，被我给发现了。
我撅着屁股跪在地上，正捏着木头棍子捅蚂蚁，我歪着脑袋，吸溜着鼻涕对她说：“妹…妹，你…你…眼睛里进…沙…沙子了。”
妹妹瞥见我，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滚。”
难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够尽责吗，我跳起身追上去，说：“别…别…别走，我给你吹…吹吹。”
妹妹刹住脚步，转过身，拧起眉头，朝我晃了晃拳头。
看得出来这是想打我，我丢下棍子，急忙退了两步，猫下腰，盯着她的拳头，随时准备逃跑。妹妹见我闪得快，就不再跟我计较，扭头进了屋。
这臭妮子。
我直起身子，扯了扯衣角，拉了拉袖子，又整了整领口，不赖呀，我禁不住为我麻利做完这一套动作叫了一声好。这不算完，我又掏出镜子，细细捉摸了一下自己的眉眼，哎呀呀，我简直被自己英俊潇洒的模样吸引，嘴里的哈喇子都要出来了，我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好，并接连为自己鼓了两次掌。
好像有些太招摇，太失态，我的脸登时红了起来。环顾左右，还好无人察觉，也罢，看见就看见呗，我这么好看根本就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没法阻挡的呀。
我把小镜子揣进怀里，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弯着身子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见妹妹坐在妈妈的对面，嘤嘤直哭，见到我，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一看急了，这不恶人先告状吗，我连忙跑过去，搂住妈妈的脖子，委屈地说：“明…明明是她要打…打我，怎么她…她…还哭起来了。”
妈妈轻拍我的肩膀，说：“不管你的事，是她不乖，她自己非要哭的，你别怕，你最乖了。”
“好…好吧，那你…你得给我丸子吃。”我借机提个条件。
“好——给你汆一大碗肉丸子，”妈妈在手心唾口唾沫，抹平我凌乱的头发，接着说，“这没你的事了，出去玩去吧。”
“小心点，别磕着。”她又追上一句。
“嗯。”我蹦跳着走开，蹦到妹妹身边，我及时端住脚，天哪，我不得不被自己灵活的控制能力折服，由衷地连喊三声“好，好，好。”
妹妹兀自大哭，她边哭还边给我白眼，我得意地踢正步出门。
“妈，他可是四十二岁的大老爷们了，不是您奶头底下当啷着的奶娃娃了，您不能再惯他了。”妹妹指着我的后脑勺恶狠狠地说。
“他就是长到八十、一百，他也是我的孩子。”
“好，他是你的孩子，我不是，我最好不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插手了。”妹妹站起身，口沫横飞。
“休想。”妈妈从我身上抽回眼睛，盯着妹妹，斩钉截铁地说，“你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摆脱谁。”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妹妹跺着脚，边哭边喊。
“想当初，可是你死活不嫁那瘸子，这会功夫让你离，你怎么跟个贞洁烈女似的。”
“妈，我认命了，妈，你逼我嫁那瘸子，我认了一次命了，你还要再逼我一次，就算是猪羊畜生，卖出去一次也没有反悔再卖第二次的啊。”
“芳儿啊，妈也是没有办法，那女人见天闹，哭天喊地地要离婚，你说，她离你不离，岂不是便宜了那瘸子一家。我咽不下这口气啊。你放心，这次妈给你觅了一门好亲，那男的除了岁数大没啥毛病，当然少一根两根手指头，都不算事，对吧。”
“我不要。”妹妹认定死理。
“芳儿，你听妈说，你不嫁，人家妹妹不会嫁你哥，难道就这样让我们王家断子绝孙吗，你忍心看着你哥孤独终老吗？”
“啊——啊——啊——”妹妹像疯狗一样嚎叫，“妈，你不要逼我，妈，你不要逼我，我死也不离，我死也不嫁，我死也不……我死……”说着，妹妹从怀里摸出一瓶农药，拧开瓶盖，一饮而尽。
“你以为死就能解决问题吗。”妈妈夺过妹妹手里的药瓶摔碎在地上，朝屋外狂喊，“亮亮，把尿罐子给我拿来。”
蚂蚁窝里的蚂蚁，掐死一只爬上来一只，它们不知死活的模样，让我很生气，我正准备发火，拿脚跺塌它们的老窝，听妈妈喊拿尿罐子，就迅速钻进茅房拿尿罐子。
茅房里有两只尿罐子，一只空着，一只七八分满，我很不满意，遂解开裤腰带朝那只空罐子撒尿，竟然尿不满，我该怎么办，要多喝些水才能再存尿，我去喝水，可妈妈又喊我快点，没办法我挑那只七八分满的罐子，抱起来往屋跑。
跑得太急，晃晃悠悠，尿迸出来，泼了我一脸，真臊气。大白天的，妈妈要尿罐子干嘛，该不会拿尿来汆肉丸子吧，肯定是妹妹的歪主意，她总不盼我点好，不行，我必须盯紧她，不能让她捣鬼，掺了尿的肉丸子，多难吃呀，边想边加快脚步。
冲进屋，我忙喊妈妈，试图先告个状，哪知妹妹躺地上，乌青着脸，口吐白沫，她怎么了，吓得我迈不开脚，张不开嘴。
“灌。”妈妈扯住我的耳朵，对着我的耳膜大喊。
我也不知道灌哪，抱起罐子对着嘴就灌。
妈妈“啪”一耳光扇我脸上，“操你妈，灌你妹啊，你他妈的抢什么抢。”
我赶忙蹲下身，妈妈捏住妹妹的鼻子，掰开她的嘴，让我猛灌，灌了不到一半，妹妹咳嗽一声，哇哇吐起来，发黄发黑的泡沫，像一只只泡肿了蜘蛛一般翻涌而出。
妈妈拿手压妹妹的肚子，妹妹吐得更凶了，不但吐出了泡沫臭水，还吐出了一滩滩韭菜沫子饺子皮，我一看韭菜沫子饺子皮，登时不干了，妈妈偏心啊，两人打发我出去玩，闷在屋里偷吃水饺。
“你…你们吃了韭…韭菜馅饺子，我…我没吃，不公平，我…我也要吃。”我后退一步，委屈地哭出声来。
妈妈继续按压妹妹的胸脯，没空理我。倒是妹妹醒转过来，微睁双眼看见我眼泪鼻涕的样子，默默流出两行黑红的眼泪。
“妈…妈，我…我要吃韭…韭菜馅饺子。”我跳着高，不依不饶。
“我要吃，你…你们藏哪了。”没人理我，我怒火中烧，围着屋子乱翻乱打。
“我要吃。”
“我要吃——”
“你…你们这两个狠心的死…死娘们，把它藏哪了，给我交出来。”
仍没人搭理我，她们是不准备管我了，我死了算了，边想边拿脑袋砸墙，没几下，昏死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