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流言蜚语总比事实受人欢迎。充满猜测与脑补的东西充分满足了众人的八卦心理。
她无意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就在班里传得有声有色，内容无非是青春时期最敏感的那些话题。即便她几乎没离开座位，不热衷于聊八卦却也能在偶然间听到一些零碎的话。
喜欢吗?她听着绘声绘色的关于她的故事，眼眸深处露出了一丝迟疑，踏进洗手间的脚又收回，慌不择路跑回教室，坐在座位上深呼吸才压抑住内心的悸动。
“他们说的那些话是你说出去的吗？”课间，她盯着前桌女生的后脑勺再三斟酌，最后开口还是显得十足的冷漠。
女孩叫陈伊一，正是昨天找她聊天的女孩。
陈伊一听到她的话，背影僵了几秒，这才转身，白净的脸上带着满是歉意的笑容。
“你别怪我啊……我就和他们随口一说，结果……”
女孩留着齐刘海，巴掌大的脸上戴着一副大大的银丝圆框眼镜，衬得小脸更小，略有些小心翼翼的目光让人不忍责怪。两根纤细的食指在下颚处绕着圈圈，刚好让人注意到她那一张一合的粉嫩小嘴。
元希杭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和话去责怪她，嗯了一声，不带情绪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灰暗，盯得人心里发慌。
“过段时间就好了。”陈伊一有些心虚，眼神飘忽，说话都没有底气。
她没回答，翻书的手一顿，又继续盯着书。
依靠侥幸心理解决问题，真的是挺蠢的。
然而出乎意料，不出半月，事情像是突然告了一段落，闲言碎语慢慢止了，只是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中始终带着探究。她不敢抬头，花更多的时间把自己埋在书里，垂落的发丝半遮半掩住那些目光。
秋天的雨带着一丝凉意，地上铺着一层落叶，被雨打湿黏在水泥地上，为校园平添几分萧瑟。
中午下课铃一响，班里的干饭人以八百米冲刺奔赴食堂。人头攒动，那是属于他们的青春活力，如烈阳绚烂。
看着喧嚣的场景，元希杭心里弥漫着一种名叫羡慕的情绪。她，本来也还是这样的。
外面下着细雨，陈伊一趁着整理书桌的时间问，明显没有发现元希杭满是暗色的眸光。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不用了。”她淡漠的眼神中闪过暖意，“你没伞可以拿我的。”
“爱你哟~”
少女甜腻的话语让她有些不自在，便干脆偏头看向窗外装作没有听见。元希杭很喜欢下雨天，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树叶，坠进土地，沉入池塘。伸手就可以触碰，但永远都抓不住，用力过猛，还会伤了自己。
最近气温变化有点大，她整个人也没有多少精神气，恹恹地侧脸趴在桌子上，指尖隔着玻璃戳着凝在玻璃上的雨滴，冰凉从指尖蔓延，让人愈发贪恋。
教室里的人陆续去食堂了，有一些人在办公室里问题目。整个教室空荡，似乎是她一人的天地。
安静。
不一会儿四周有些轻微的响动，制造声音的主人想必是个温柔的人。
她嘴角边有不容觉察的笑意。
想必是问题目的人回来了。她侧着脸，视线里是一排樟树，青葱茂密。
风吹过，几片落叶飘零，在空中打着卷儿，最后不知落在何处。
教室里又很快安静了。
“怎么趴在这不去吃饭？”
一片阴影遮住她，清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元希杭抬头看向微靠着桌子身姿颀长的男生，满目惊疑。
迟穆看着被吓到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有些欠揍：“被吓到了？胆子真小。”
女孩有些委屈，撇了撇嘴，微微侧了些身。
“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男生点点头，没有辩解，轻薄的唇扯开灿烂的笑容。
“那我以后尽量努力。”
努力？元希杭思绪有些绕不过来，不过看见某人的笑容，心下不由感叹，他真当得起“美人”二字。
“不去吃饭吗？”男生抽开椅子，随意坐在了她邻座的位置，绿色的T恤让他比平时多了些活力。
“不饿。”被男生清澈明亮的眼眸注视，她有些不自在。低头躲开他的目光，盯着压在桌上数学试卷，却更加尴尬。
试卷是新发的，一个鲜红的不过60分的数字让她面红耳赤。
迟穆眼光掠过试卷，像是没有看到那抹鲜红，依旧笑着，“我叫迟穆，不是迟暮。”
被女孩错愕的眼神盯着，他直接拿过她压在卷子上的笔，在她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是这个穆。”
男生的字劲朗，字如其人。在惨不忍睹的卷子上，两个字甚是引人瞩目，仿佛那张卷子都变得与众不同。
“记得吃饭。”男生放下笔，起身干脆，走的时候落地的脚有些夸张，发出了沉闷的脚步声。
她看着男生别扭的背影，忽然理解他所说的努力是什么意思了。
“你一开始那样就很好。”
情绪外露的时候，元希杭呼吸浓厚几分，眸子染了一片浓墨。
男生听到，侧身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着她潇洒地挥挥手：“我吃饭去了！”然后大步流星往外走，走路的姿势和他人一样，肆意洒脱。
元希杭看着空地愣了很久，然后笑了，嘴角掀起的弧度展示着她的好心情。可突然意识到什么，嘴角紧抿，一声不吭的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手臂里。
她好像很久没有笑过了。
在很久以后她回忆起这一幕，是这样形容的：
他笑的时候，窗外的风和雨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那个人熠熠生辉站在远方，他掀起的嘴角和绵远的目光，所对的都是那个阴暗里的我。有一缕阳光照进我腐朽的生活，捂着心脏，有什么在疯狂滋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