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厅,走了一小段路,舒什锦挥退了其他跟上来的下人:“都下去吧,有洛儿就行了。”
他们刚走,洛儿的脸色就垮了下来:“夫人和老爷当您是傻子吗?夫人这样也就算了,毕竟您不是亲生的。可老爷怎么也这样!”
舒什锦四平八稳的走着,平静到得仿佛是一个看客一样:“这不是挺好的,互惠互利两不相欠。”
洛儿忿忿不平的想要反驳:“可是…”
“洛儿,”舒什锦停住了脚步,回头定定的看着她的眼镜:“这个世道的女人没有与娘家翻脸的权利,就算是高嫁也一样。他们需要倚仗王妃这个名号,我也需要倚仗尚书府这个不差的家世。爹爹是不受待见,可他再不受待见也是当朝尚书,手握实权。”
“这是平衡,若是我想要在两方都得利,那我就需要维护好这个平衡。”
洛儿还是不服:“可,您还有齐国公府啊。”
“现如今的齐国公府,已经不复往日的荣光了。”舒什锦垂下眼帘,掩盖住了其中浓浓的愧疚:“更何况,当年的事情如果不是外祖父,恐怕我就是罪臣之女了。这其中齐国公一脉究竟付出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我无从得知。我只知道,我们全家都欠着齐国公府。”
“所以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尚书府,因为他们也在利用我。可如果是齐国公府,我不能也不想,哪怕是再小的一件事情,我也不想再去让他们烦恼。”
“如果母亲在天有灵,她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洛儿攥紧锦绣怕面有愧色的点了点头:“是洛儿不懂事了,夫人你别生气。”
“不干你的事,你也只是为我打抱不平罢了。”舒什锦温和的笑了笑:“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有些事我们心理有数就好了。”
“嗯嗯。”洛儿点点头。
步入自己的闺中小院,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舒什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院中的下人虽然都还都是熟悉的模样,但都是“别人”的爪牙,与她关系不大。
当年母亲留给她的人,她都带到王府了。剩下的,心中向着她的,也都在成婚之前还了契,打了赏,放她们归家了。
她让洛儿带几个人去将她埋的酒挖出来,自己漫步离开了小院。
她想,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娘亲,与她说说话。
穿过府中最热闹的庭院,绕过已经凋谢的荷花池,踏上最幽静的竹林小道,宗祠的轮廓渐渐的清晰在了眼前。
扫地的下人见了她,拘谨的行了一礼。
“先去忙别的吧,我单独待会。”
扫地的下人面露难色:“文姨娘在里头,奴才,奴才…”
舒什锦的眼底闪过煞气,温和的开口道:“无事,你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那人行完礼,忙不迭的退走了。
舒什锦乌黑的眼睛穿透过大开的门庭,笔直的走道,仿佛看到了最深处分明青天白日却烛影凄凄牌位前跪着一位身姿妖娆,明艳不可方物的舞女。
文姨娘啊,那是先帝在宫宴上赐给爹爹的。
那人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明明身份低下却被抬了贵妾,明明张扬跋扈却同所有人交好,连她母亲被都哄的不知南北。
自她母亲过世,文姨娘就病了,病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病得沉疴难愈。病得,甚是时候呢。
舒什锦端起一张无害的笑颜,缓步走了进去。
一道素色的身影,低着头跪坐在那,听到脚步声头低得更深了。
“文姨娘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跑到这来做什么?”舒什锦笑得温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难道,是来看我娘的?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
听到这,那道快要将脑袋都埋进胸里的身影动了起来,她吃力的按住跪着的垫子抖着身子,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转过身空洞又麻木的看着舒什锦。
舒什锦眯这眼睛,心里头有些震撼,她确实是病得厉害,当年那张扬艳丽的身姿和现在这瘦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的骨头架子,全然是两个人。
那双笑意盈盈又满是活力的眼睛,如今麻木又空洞,脸颊凹陷面目枯黄,连站都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