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对他没有心里防线?步迟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有的人,就是这样。一眼,便知不坏。有的人,几万眼,也看不透。
本杰森不再言语。像是默认了这个要求。看了看时间,十点左右。他不想让她认为自己对她有所企图,所以也并不打算立即回家,他想带她去个地方。
他将车开到未央广场。未央,他对这个词情有独钟。每每遇到开心的事,他喜欢来到这个广场。
美好的事,永无止境。
途中步迟有些昏睡,但睡得并不安稳。一种因兴奋带来的不安稳。她觉得在她生命里根本不可能会有的事,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更不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只有无脑小说里才会有的事,在这个假期,跟争先恐后赶集似的凑在一块尽情发酵了。
这酵还发得特别好。五味俱全。颇为精彩。心花怒放。远远胜过离婚的伤痛。
原来,生活还是会有这么多奇迹的。至少目前在她眼里是。否则,谁会借给她30万呢?谁会在她醉酒时送她回家呢?何况,重要的是,彼此陌生,仅此而已。
也许,不过她看着让人心生怜惜;
也许,不过她有一副好皮囊;
也许,他们对她另有所图;
也许……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的确帮了她。
那个“没有故事”的男人,是她向他挑衅的。
而眼前这个不知名的男人,至少目前并没有对自己做些出格的事。
不是吗?
甚至因为有他在,她喝得义无反顾。
原来,敢醉,是一种胆量,也是一种幸福。
而这个胆量,幸福,竟是陌生人给予她的。
车稳稳得停了下来。步迟感受到了,她睁眼看向窗外,“这是哪?”
“未央广场。”
“来这做什么?”
“你需要清醒。”
“难道你不应该直接把我带去你家吗?”
“不应该。”
“为什么?”
“在去我家之前,你需要清醒。”
“我为什么要清醒?”
“好吧。我需要清醒。”
“其实,你不用清醒的。”
“sorry。”
步迟依旧有些昏沉,胃里像是又开始翻江倒海,“我有点难受,好像要……”
‘吐’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胸口有东西伴随着酒气一直往上涌,像身处几万里的海底一样,即将窒息时,哗啦一声,内容物全喷在车台上。
她意识到这下芭比Q了,赶紧捂住嘴拉开车门,本想跑到旁边电线杆旁的垃圾桶,谁知半路上又直接喷射出来,搜肠刮肚,酣畅淋漓。
本杰森倒是没在意被弄得惨不忍睹的车,而是抓过旁边的纸巾盒,迅速下车快步走到她身旁,递到她面前,“你,还好吗?”
她点了点头,随手接过抽了几张便往嘴巴擦拭一番。
“我很抱歉,那个车……”步迟感到很不好意思,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帮你叫代驾去洗个车吧。费用算我头上。”
“不用。我会处理。”说着,他便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扒拉了会。没过多久,就有人了。他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跟对方交代了会,那人就将他的车开走了。
“这附近有家鲜榨的果汁店,你等我一会。”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离去。看来,他对这片地很熟悉。她顺了一眼手中的纸盒,将剩下的纸巾铺在被吐过的地板上,之后将空盒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放眼望去,不远处有一排座椅,便走了过去。
不多时,他就提着一杯果汁回来了,原地只剩一堆遮盖泛酸物的白纸。思索片刻,四下搜寻,很快捕捉到她的身影,快速上前, “我以为你走了。”
“怎么会呢?”
“介意我坐下吗?”
“不介意。”
他坐在离她不远处,中间特意保留着一个人的空位,“说真的,我很开心。”
“我也是。”
本杰森将吸管插好后,递给步迟,“新鲜的葡萄汁,有效缓解反胃,试试。”
听到这话,她突然哭了起来,哭得稀里哗啦,如狂风暴雨,气势磅礴。她没带纸巾欲往身上抹去时,还能清醒地知道身上的外套价值超过她半个月的薪水,果断作罢,但又无法承受脸上连绵不绝的汹涌泪水,无意回头见着旁边坐着这个男人,便二话不说把身子凑近,将泪水鼻涕一股脑往他身上擦去,哭着哭着便靠在他肩膀上,后面就没了声音。
他知道她睡着了。所以他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僵坐着。只是小心翼翼地回眸,那如蝴蝶翅膀似的睫毛,那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忧愁,都能轻易拨动他的心弦。
可她,为什么突然哭了?还哭得如此凄惨?
大抵睡了片刻。他感觉到她微微动了动。
“谢谢。”
步迟醒来时,便觉得口渴,从他手中接过果汁,狠吸了一口,“hey,确实好喝。要不要来一口?”
本杰森甚感疑惑,对着瓶口那根吸管思量了会,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邀请他品尝这饮料的味道,女生向来反感这个,特别是陌生人,还是一个像他这样的老男人。
他的确不年轻了。即便他的心态不服岁月,但他的面容却不得不被刻上岁月的痕迹。虽深感遗憾,但也从不至于破坏他每天的愉悦心情。只是此时此刻,他竟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
“不了。年纪大了,不喝这些。”
“是因为年纪大吗?”
“当然。”
“不是因为洁癖?”
“怎么会呢?”
“为什么不会呢?”
“你这么可爱。”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当然。”
“你是因为可爱才关心我的吗?”
“我可以说真话吗?”
“当然。”
“是的。”
“我喜欢你的真话。”
“谢谢。”
“你年纪很大吗?”
“与你相比,当然。”
“有多大?”
“可以当你的爸爸。“他说得一脸轻松,“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
“正常。”他耸耸肩,“理解。”
“那‘可以当我的爸爸’是多大?”
“你爸爸多大?”
“不知道。”
“怎么了?”
“我没有爸爸。”
“sorry.”
“没关系。”
“47。”
“47?不会吧?”
“怎么了?”本杰森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反应,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是显得更老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步迟咬着吸管,“贝克汉姆也47呢。”
“是么?你喜欢他?”
“他笑起来真好看,就像你一样呢。”
“thank you.”他笑了,笑得很深很迷人。
步迟深吸一口果汁,“你看,你又笑了。”见到面前男人的笑容和着路边光晕仿佛贝克汉姆现在眼前,颇为激动,“真好看。我也喜欢你。”后半句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她还没来得及将果汁吞咽,结果呛着了。咳得厉害。
本杰森拍了拍她的后背,“小丫头片子,慢点喝。没人抢。”
“我这不是因为激动嘛。”说着,脸上又绯红一片,局促不已。
她这是怎么了?是在对一个轮廓酷似笑容酷似贝克汉姆的男人表白吗?只是,他的笑,真的好迷人好迷人。她定是被他的笑给震住了,就像一颗定心丸,给她不安的人生带来一片信念。
“能问你个问题吗?”本杰森轻语道。
“可以呀。”
“你刚才为什么哭?”
“因为你的笑容。”
“怎么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对我笑过。从来没有。而刚好,我需要这样的笑容。”
一段时间的沉默。
步迟漫不经心咬着饮料杯里的吸管, 想猛吸一口时,眼角无意感受他投来的目光,回头一瞥, 只听他突然问她,“你觉得我老不老?”
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呢?难道是刚才她胡言乱语的“老头”二字?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无聊这么在意了?他心里自嘲道,但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口。
“嗯?”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甚是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怎么会呢?你离老还有很远的距离。”
还为自个脑瓜灵活反应灵敏而暗暗自喜。但一说完,她就懊悔了。她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为了求证自己没有如此,她又趁其不意偷瞄一眼,心中暗想,我也没说错嘛,他确实看着不老。
还在琢磨着,他突然抬头,彼此视线相撞,对视了数秒,她才尴尬地低头猛吸,吸管与杯底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
——你离老还有很远的距离。
本杰森想着这句话,嘴角浮上微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