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络上,云南研究基地据说存在着一个鬼故事。
每当仲夏之夜,这里就会弥漫着凄凉的哭声,夜风中湿润阴冷,夏日灼阳不能克制的阴魂将会出没。
这个故事从来没有谁听信过,但是身处在这里的林子里走上一会儿,那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会显得不那么干净,时不时的好似有目光在斜视着你,暗地里的阴冷也会让人觉得像是凑近了坟墓,除了没有鬼火之外,阴暗地方的那些坏事情都会跃入眼帘,说不定就在什么地方突然跳出来一个僵尸朝你扑去。
这怪事情多少不会有哪个城市人相信,因为无论是什么方面的科学检测都没有发现夜空里的哭声,没有音频佐证,没有视频录像,只有许多人们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整治,以至于中央都以为这里面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就算是狗的嗅觉检测都没有发现这里私埋尸体或者是妖鬼作怪。
所以久而久之云南反而是没有谁敢来居住了——在这种地方居住,半夜里往往都会噩梦连连。
网上的这条消息,七个技术员起了兴趣,这恰恰是一个有趣的线索。他们太需要一个足够抹黑当局的新闻用以威胁那些行政者,最好是让他们不得不交出亚特兰种子的基因,被他们勒索一大笔钱。
在这黑夜里,外面的星空正如水洗一般清明一片,星空璀璨就连星空中的彩云都会一目了然。
这里的自然环境太干净了。
只顾着看星星的七个人,在此刻竟然一时间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星星数得差不多时,树叶吹拂林叶渐密,星空被遮挡,他们也已经被丛林遮挡,一般来说的市民区域他们是已经走出来了。
再往前走就是森林中了,也就是云南政府这几年来一点一点恢复的人工森林。那里面多少居住着野性的动物。
“还要走下去?”
“前面还有路。”
“再靠前就没路了。”手电筒可以看到的尽头,阔叶铺就的道路戛然而止。
“所以,还是走了?”胆小的某个同谋者缩在衣领里,林子的风一吹,这都快入夏的季节竟然也冷了起来。跟那寒冬腊月都快不相上下。
“我说这里是不是阴气重啊!”
众人默默不语。
“我想也是,网络消息,非常不准确。”
“但这也是一个惊动了中央的大消息啊!”
“走吧,网络消息一向如此。”
顺着来路走回去,一路上星星越来越多,天上的亮光让他们周围看起来还像是有点人气——至少还有森林里的指路牌子。
又是一阵风浪吹过,森林里听起来像是海浪滔滔。无数的树叶翻滚,声浪阵阵,犹如狂风暴雨,犹如交响乐的鸣奏让人欣赏。
七个城市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情。
可是声浪久而久之也沉默了。
“这声音听上去也没有网络上说的那么可怕啊?”
“我想那个人是没有来过云南。”
“......那我们也是差点没来过云南了。”
“不,我们是差点虚构了去的云南。”
说到这里,七个同行者中的一个忽然拿出了手机,在云南的大森林里网络讯号还尚可。他在收藏中翻找着那一条自己最信以为真的介绍,上面还有着一个云南森林的夜景。
那照片上,树木看上去都很粗大,甚至于都是结结实实仿若百年老木。
这个家伙忽然有些来了精神,这种如此粗大的树木他们一路上都没有找到,如今用现实的眼光去看的时候才明白网络讯息都是假的。
几个人继续向前走,于是来到了灯光刺目的人类世界。
这里也有大片大片的阔叶地毯,可是点亮了黑暗的蘑菇让这里觉得介于童话和农村之间。
当第二天的时候,禾令秋照常起床,不习惯的待在家里阅读书籍,研究与思索新的问题。这习惯还是从大学毕业后保留下来的。
而让他不习惯的是,今天自己不能去研究所上班。
当中午吃过午饭——几个混合基因的植物肉制品水果,他就去赴约了。
云南生态展览馆的门前,熟悉的圆框眼镜,小皮鞋,牛皮马甲手提箱形象赫然眼前。
这就是他的约会对象,一个自称为流浪者的怪人。
在认出对方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不经意的看向自己,准确轻飘,随意自然,仿佛是知道在那里会有自己存在。
“你好,禾博士。”
“你好,流先生。这个就是你的时空机器?”禾令秋趣味的说话。
“我想你说的是的,可我更愿意称呼为我的爱妻。”流浪者含情脉脉的眼睛在眼镜后面传情。
“你的感情真丰富。我想里面一定也是很珍贵的东西。”
“嗯,可以说是我的全部行李。”
看着这个穿着干练的家伙,会以为他是一个丢下家族产业追寻艺术的旅行家——这种能一无所有的放下真是让人羡慕。
至少禾令秋是很难放得下自己的过去。
“你想看的花就在里面,我们这就进去。”禾令秋脖子吊着相机率先进去了。
老实说,这地方流浪者已经不是第一次到来,在几天前,当他决定要来云南观看那朵花的时候,平行世界的无数个支线空间里,他已经把那植物看了无数遍。每一次都是一点点了解一个世界的人物,陪伴着他们谈心说事,陪着他们欣赏这个平行世界的绝对不同。
在云南生态研究基地的朝阳中呼吸,在夕阳中放下茶水静卧榻上。在这个纯粹的植物世界,他心中那股子奔波了几十年的心事沉淀了下去,化作污泥滋养心中的树木。
他虽然拥有所有的平行世界,可是在自己的财富王国里照样扮演着流浪者的角色。
经历了许目的故事,他再也不愿意干扰平行世界的人物命运,因为无论如何改变这个世界,悲剧都从来没有结束。要改变的不应该是环境,而是身处在环境中的个人。是那些以为是环境限制了自己的人。
在那血水污浊的石桥旁,许目挥刃斩乱了曾经的信仰。而如今这污泥中,等待着肃革之金的萌发。沉淀在黑暗中的东西,会滋生出新的信仰与希望。
流浪者跟上禾令秋的步伐,三步两步的走上了身前树根盘错的台阶,就算是一个地标性的建筑,云南研究基地也选择使用植物来制造。
当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茂密的植物根须——气生根保护着展览馆中陈列的藏品。
从这个角度去看,展览馆是一个半径大约千米的榕树支撑起的占地空间。根茎盘根错节当做地板,踩在上面凹凸不平让人想起远古的大森林,气生根从空中垂下,有意的塑造展览馆的围墙以及展览区域的分割,一根根向上生长的小树苗从地板的根木中长出,像是一个陈列柜展览着其中独一无二的展品。
淡蓝色的微光从那展柜之中萌发,像是一个LED在微暗中散发光雾,支撑这里的静谧意境。
简单看去,他们比大都市的展览馆更有地方韵味,严格看去,这里的功能不比大都市展览馆差到哪里去。
流浪者提着箱子,纯机械的箱子始终在他的手边不能离开。就算是保安要求,他也是提前使用了机械功能改变了箱子的形状,然后再大大方方走进去。
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多了一个红色的机械手镯。
虽然是给别人带路观看这地方的向导,禾令秋反而比流浪者更多的好奇这里的新式展览品。
不同于那些历史博物馆,云南的展览馆每半个月都会更新自己的展品收藏。这里面的内容完全就是整个云南研究基地的科研成果,只要科技在发展,他们就不会缺少展示品。更何况在如今这个生物可以人造的世界里,基因数据师可以混合出来的新式生物近乎每天都在成长。
流浪者并不着急的跟上了禾令秋的脚步,后者像是一个爱玩的孩子在展览馆里拍照留念。
流浪者慢吞吞的走在后面,不紧不慢像是知道那个消失的向导去过哪里,他一株一株的欣赏那些生长在树根上的生物。
他们或者是植物或者是动物,如果是植物就不过一米的高度,小巧的陈列在LED灯光中把自己打得没有阴影,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他们都是小巧玲珑,乖巧的邻家女孩。吐露芬芳,圆睁秀目,大大的眼睛,小巧的眉毛以及苍翠的身姿讨巧卖乖,大有一些小姐姐的坏习惯。
流浪者偶尔会身体前倾的嗅嗅花香,偶尔会购买一个虚拟投影装在自己的数据空间里,就这么一个一个的向前走去观察那些奇特的植物。
在这大约314万平方米的区域里,他们硬是走了两个小时都没有走到最后观看亚特兰种子的地方。
而当流浪者看到禾令秋的时候,那家伙正在整个博物馆最大的生物面前细数它的沧桑。
那是一个不过二十年寿命的大榕树,可是因为生物基因改造剂的应用,这家伙硬是被改造成了一栋巨大的房屋。枝叶茂密没有阳光可以穿透,雨水顺滑可是不能滴落下面。
让人惊奇它的生物构造以及生物科学的不可思议。
流浪者走到那里去看,那硕大的榕树满根错节最初的根须扎在一种庭院石头的上面。石头上有凹凸,石头上有裂纹,榕树就在那里生长,在那里拓展生存空间。
而在人类的技术改造下,这颗大树如今也变成了那石头,荧光蘑菇种在它的身上,转化腐烂的树皮合成自己的营养,照亮巨大的树干点亮黑暗。而那些无数的展览品在这里汲取榕树的营养进行自己的生存。就连那些LED灯光都是来自于榕树的生物电流点亮。
这生物的内循环,绿色的资源使用,就是人类与自然界的完美平衡。
站在向导的身旁,流浪者也一同细数沧桑。
在这绿色资源的华丽外表下,科学伦理观念正在引发人类新的思考。
这颗大树,不过才是20岁的寿命,可因为自己的生物特性刚好可以被人类利用,它就成为了如今的面貌。
20岁的岁数相当于一个百岁的寿翁,技术剥夺了它的时间,而送给了它坟墓。
他还能有多少年的岁月可以成活,这就是它的沧桑。
那些食用腐质物的荧光蘑菇就是这百岁老翁的岁月年轮,当有一天蘑菇爬满了他的身体,这棵大榕树也就面临着寿命的终点。
这是一个有关伦理的事情,我们把不愿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放置在了别人身上——像是使用工程材料那样使用这些植物。
不关心他们喜不喜欢阳光,不关心他们喜不喜欢伙伴,不关心他们想不想要孩子,不关心他们是否可以主张自己的时间,许多东西都从他们的权力之下被剥夺,我们用武力让这些仰望我们的孩子面临着我们教育孩子的时候所面临的困境。
这榕树的年轮,启发我们科学的伦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