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奔雷破电逐日月,驱龙走虎荡乾坤
回目注:坤,十三元。
天有北斗,权主生杀,地有四季,春秋冬夏,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四象斗阵乃天下至强之剑阵,夏王元曦天赋异禀,在十五岁时便习得此阵,北斗起处,众人眼中所见俨然一世界:
山石绝立、浪卷云煙、
纵横九宫、捭阖方圆!
阡陌为伍,州国相连,
提封万里,泽地法巅!
春秋冬夏,授事予田。
八荒四极,邦畿无边。
(注:提封,出自《汉书刑法志》,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方十里;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畿方千里。一同百里,提封万井。说简单些就是,长宽一里叫做井,长宽十里叫做成,长宽百里叫做同,长宽千里叫做畿jī。
畿jī,《说文》,天子千里地)
玄、宇、宙三使、齐弗宗三尊、东宫三女、百余虎贲军尽皆惊骇,宛如身处一隔膜,眼前似真非真,似幻非幻,意起为明、眼过既灭,然无尽山岳、广袤云海、交通阡陌、缥缈州国,却又触之可及,鼻息所向,一界芳香,肌肤所感,热气寒霜,抬手间阳春三月,转身时一片茫茫,四季变化,其快如梭!
“糟了!”元俌大骇,奋力鼓动袖中‘册籍’,口中大喊,“众将士,布阵!”
陈刓、萧虺木然无状,众虎贲军更是瞽目耳聋,不闻不见!元俌在他二人肩上一拍,两人这才清醒,三人旋即凝气提神,口吐音波:“醒来!”
众人惊骇,睁眼时恍如隔世。
卫堂主早已暴怒而起,身形疾速壮大了三寸之多,周遭劲力汹涌澎湃,如高山巨岳、汪洋大衍,头上人皮面具爆裂,赫然显出本来面目!
“夏王元曦!”
陈刓、萧虺惊恐颤栗。
元曦怒意滔天,头上金冠跌落土中,须发冲天而起,七颗大星自周身冉冉升空,聚而不散,百丈剑气轰然激射!
“快退!”
“快退!”
虎贲军方才从梦幻中清醒,一时竟如功力全失之凡夫,又感气流禁制,如身陷巨浪洪涛,阵型大乱,自相踩踏者不可尽数!
“此幻障耳!三军归队!三军归队!”元俌双目血红,声嘶力竭,然军阵已乱,难以复制!
“奸贼元俌!汝先机已失!”元曦大喝一声,双手奋力一拧,八尺长棍轰然震碎,露出内里所藏那惊天地、泣鬼神之盖世凶锋!
“鬼神!”移剌瑞惊呼,“他……是大王!”
齐弗宗三尊惊的面如土色,鬼神轰然杀来,三人合力鼓荡余勇,金钟灌注法力全力加持、黄金钹如飞翼般往来护持、左右拱卫金刚杵,三法器威能合一悍然轰向鬼神,势如龙象,其力万钧!
元曦大喝一声,身周七星飞速旋转,斗柄立时指南,鬼神之上爆射无量劫火,朱红侵天、势融昆岗!三件法器一息之间便被轰做千百块废铁,四散抛飞!
“神尊!救命!救命!”
“我命休矣!”
金刚尊者、金钹尊者二人首当其冲,无可借力、进退失据。鬼神往来翻飞、电射东西,众贼但见满目雷霆驰骛纵横,耳闻轰然震荡,待电雾散去,金刚尊者早已化作一摊血水!金钵尊者双目翻白,断肢插入土中,悲哭希声,不知生死!夏王元曦脚踏血河,缓缓而前,双手如电,一道血红色光芒略过,无数作恶多端之虎贲军人头抛飞,滚落在地!
(注:骛wù,乱跑,奔驰,《说文》,亂馳也。)
苏鷙、韩剑戟心头震惊,方才不过几个呼吸,俨如一甲子般绵长。移剌瑞狂喜非凡:“大王,当真是大王!”
“苏鷙兄、韩兄、移剌瑞,保护那几个女眷!”夏王元曦传音,手持六尺长剑如虎入羊群,肆意屠戮贼军!
金钟尊者不顾同门之谊,早已如丧魂之鼠、亡命之贼,疾速窜至阵尾,玄、宇、宙三尊所率虎贲军全无斗志,阵型杂乱。东宫三女亦欲自保,目光游离,寻隙欲逃。
“事急矣!”萧虺、陈刓与其身旁一高一矮二蒙面人联手其上,两把长剑、四柄长刀如暴风骤雨一般朝夏王攻去,元俌凝聚册籍之力,挥出一股若有若无之气附着在四人身上,神情焦急忐忑。
元曦冷笑,挥洒退敌,四人被一击震退:“鬼神剑下,不斩无名之将,汝二人是何姓名?”
“张三!”
“李四!”
“原来是见不得光的鼠辈!”元曦冷笑,再度横剑一扫,击退萧虺、李四、袁攡,左掌运起三成功力与张三对轰!
双掌相接之处,爆发一股惊天气浪,‘张三’惊退一丈,却毫发无伤。
“好功力!可惜正邪不分,与豺狼为伍,难称英雄。”夏王目色鄙夷。
张三低声怒喝:“以己而敌天下,愚也!汝这昏君可能凭此一剑杀尽天下忠义之人?”
“君子坦荡,丈夫率性,虽千夫所指,吾亦何惧,况汝辈倒行逆施,小人之行,尽数屠了又有何妨!”
“速速围攻!”元俌在旁焦急策应,虎贲军蜂拥而上,长枪、长棍等诸般兵器全无保留刺向夏王,萧孌、红玉、杜若尽皆掩面,韩剑戟心急,便欲扑去救援,被苏鷙拉住:“静观!”
“蚊睫之雷,蜗角伏尸!蚍蜉撼树,禽畜搏螭!可惧死乎!”夏王元曦怒极大笑,脚下步法迅疾若闪电、匆匆若光芒,只一晃便即回转,端然而立!剑气早已彗扫八方、血光裂地成坑,青芒断首裂肢,只一合便击杀三十余人!
(注:蚊睫之雷,出自《列子汤问》,群飞而集于蚊睫……唯黄帝与容成子居空峒之上……若雷霆之声,大意是蚊子在人的睫毛上飞舞,只有黄帝和容成子可以听到,其声如雷霆一般,此处比喻九锡门作恶甚多,夏王元曦了然于心,见微知著。
蜗角伏尸,出自《庄子则阳》,有所谓蜗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国于蜗之左角者 ,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
大意是,戴晋人对梁惠王说,蜗牛角上曾发生一场伏尸百万的战争。此处比喻九锡门凶残歹毒,夏王元曦洞烛其奸,昭然在目。
螭chī,龙,蛟螭、水神也。一曰雌龍。一曰龍子。似亦謂蛟螭爲一物。然上林賦蛟龍赤螭。文穎曰。龍子爲螭。禽畜搏螭一句,禽兽不可以和蛟龙搏斗,徒然寻死而已。)
虎贲军惊骇颤栗,不住回首观望统帅,元俌亦心惊胆战,挥手示意,中军结阵!三尊者与金钟尊者、东宫三女躲在阵尾,面色青白,口不能言。
“这群废物!”元俌心底暗骂。
“仔细观看其步法!万不可冒进!”陈刓对张三传音!
“谢袁兄!”
“其身居九宫,脚踏八方,便随即化解。此人难敌,万不可逞强!”
“谢老师!”李四点头。
四人再度联手,无数真力汇聚,刀罡剑气凝做一团,竟与鬼神匹敌!众人精神大震!
元曦谨守八方,收敛气息,李四怒道:“夏王,汝为当世之主,不思励精图治,安守帝位,竟勾结五蠹,戕害功臣!”
元曦大怒,鬼神纷纷扰扰,与双剑四刀互有攻守:“黄口小儿,满嘴胡言!汝可知五蠹为何?”
“学者清流,飞辞驰术,托古文学,毁裂社稷,游侠带剑,以武犯禁,患御邪徒,积于门庭,商工大贾,夺民之财!大王知之乎!”李四左指右剑,劲力强横,招式凌厉,仅逊萧虺半筹,张三掌出如山,两丈之内,罡风透体!萧虺、陈刓头上一气飘飘荡荡,沟通天地,下手狠辣,已然是搏命之状!
“陈刓刀刀狠决,力若山崩,萧虺剑上为何真力如此羸弱?莫非已油尽灯枯?可观他步法又沉稳,还在陈刓之上?当真奇怪也哉!”元曦皱眉,化解四人围攻,正邪双方焦急观战,大气不敢出!
李四剑走轻灵,每每寻隙而进,张三掌力时如惊涛,二人合力攻击其两肋,元曦错步回剑,以掌对掌,以剑对刀!张三、李四退后,萧虺、袁攡便即正面猛攻,夏王战况渐渐不利!
李四冷笑道:“大王无言以对了!”
“清流者,腐儒也,托古改制者,社稷能臣,心有担当,游侠为祸只在一方,患御积私,法足禁之,商工大贾,国家之门庭,皆不及大族之祸酷烈!大族方实为国家之巨蠹!”元曦喝若雷霆,剑气腾起,疾刺李四,左掌则蓄势,渐渐运起六成功力!
“放屁!强词夺理!汝技穷矣!”张三大怒,掌力余波到处,大石碎裂,巨木倒伐,三丈罡风,掌掌去尽!元曦展臂,二人手掌尚未碰触,气劲便发出炸裂雷音,待双掌相激时,张三面色一白,却也毫不退让!元曦骇然,身形一震,右腰处李四剑指刺来,袁攡、萧虺如影随形,刀剑罡气搅做风暴,悍然轰击鬼神!
“北斗九星!左辅右弼!速退!速退!”元俌大惊,眼见得两颗大星悬于元曦左右,爆射出凶猛剑气!陈刓、萧虺、张三、李四四人口吐鲜血,被剑气轰击得倒飞出五、六丈,方始跌落地上!元曦倾尽全力,亦不住调息,并未立时上前追击,而元俌趁机伸出手掌轮番抵在四人后心处输送功力!
(注,左辅右弼,元曦身侧两颗大星之名,北斗在上古之时原本是九星,除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之外,还有两颗辅星,称作‘左辅星、右弼星’!)
夏王元曦运息极快,不过顷刻已然回气,提剑缓缓而前,沉声道:“有巢构木,万民始避虫蛇,燧人取火,百姓方去腥臊;鲧、禹决渎,大河得治,汤、武征伐,天地承浮。汝辈徒知圣人之策、贤者之论,而不能善用,不过是以今法古、邯郸学步、释耒守株、寿陵匍匐,小儿浊见,难登大雅殿堂!”
(注:有巢,有巢氏;燧人,燧人氏,渎dú,四渎,四大河,既长江、黄河、淮水、济水。
释耒守株,守株待兔之意,扔了耒耜在木桩边上守着,耒lěi,耒耜,古代指耕地用的农具。)
李四闻言,负气之下再度吐血!元俌伸掌在他督脉十余大穴不住按揉,张三急忙安慰道:“速速调息,不必理会这厮胡言乱语!”
“犹待喘息?恶浊且赴幽冥去吧!”元曦怒喝,持剑杀向四人!
“敢不尽力,诛汝等九族!”元俌爆喝传音,夺过将士器械身先士卒,玄、宇、宙三尊者面色惨白,无不竭力呼喝,手持剑盾率众抵挡!
‘索天引地’大阵之外,十余道身影立在树巅,密切注意阵中情形!
西向原本该是地辰策坐镇,此刻却是空缺。余下东向杜衍侯、北向河西王、南向雪将军,三人手起法决,无数光华化作巨木堆叠,如林海、似森池,一片片绵绵密密,无有尽头,俨如黄肠题凑之态,挤压元俌大阵,使其龟缩紧密,此为封印内阵。
(注:黄肠题凑,《二十三回千夫毁誉迷沧海》一节曾经提及,为西汉帝王级别陵墓结构,‘黄肠’为去皮的柏木芯,‘题凑’则是木头层层平铺、叠垒,围绕棺椁!气象宏大,望之如森林一般!)
其外阵东西南北四面亦有人主持,为荆川王、连城、海舵主、牛堂主四人!阵法迷茫似幻、雾霭纷纷,其四方大脊起伏,高耸如山陵,为拱卫之外阵!
谢无忌、谢无忌、闻诗戫跟在雪将军一侧。
顾长峰、顾幼锋、水婈君立在河西王身旁。
“糟了!”地辰策护送萧卿之接近淮河便即折返,此刻方才赶到阵中,面色难看,冷汗直冒:“方才从西侧入阵的定是禹驰,此刻若说之,以长生性子,定冲进阵去坏了大事,还是一刻之后再告之他!”
谢无畏在树上观望良久,但觉阵法气象森严,大为赞叹,轻声问道:“此阵何名?”
“众帝之台!”
(注:《海外北经》,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
谢无畏不住赞道:“义昭殿下才通经纬,于前世别有一番不同。”
“既已梦醒?何故装睡?”雪将军回首而笑,谢无畏面色一红,并不言语。
顾长峰眼中又有不同,皱眉不语:“元俌大哥内阵乃是帝王五层棺之象,本意乃是为困杀强敌,谁料到此刻反被雪将军与河西王内外大阵‘帝陵之象’镇压,我到底该不该帮他!”
大阵之中剑气吞光、罡风绝影,威能骎骎然惊天动地,谢无忌心惊欲死,身影摇晃,闻诗戫冷汗湿衣,紧密双目。
子先生自他怀中宝珠传言:“无忌,视深渊者亦如深渊所噬,观雷霆者亦如雷霆所化,有此良机一会天下最强绝学,乃平生大幸,仔细观看!”
“是……是!”谢无忌咬紧牙关,细看老师步法身姿,与前时交手大为不同,如一叶无凭身临惊涛骇浪,不由得浑身战栗。
顾幼锋亦觉丧魂动魄,羽先生从容指点:“博恒,可有所得!”
“原来……我连老师……一剑……也挡不住!”顾幼锋身临其境,仿佛遭受亿万剑气凌迟之苦,牙关颤抖,奋力坚持。
羽先生冷然:“得元曦一剑之刺,已是当世高手之大幸。”
顾幼锋苦笑不迭,侧目看娇妻时,又觉惊讶:“婈君竟全无痛苦,她修为莫非已远超我了?”
水婈君欣喜异常,剑随身舞,在树上脚踏方位依式演练,身周亦升起七团亮光,腰身两侧亦渐渐凝聚二星:“原来是这样!难怪当日并无所得!”
“这丫头当真天才妖孽!”羽先生神色郑重,借明珠之力凝视二人。
杀阵正中,元俌已然焦头烂额,手中第十二柄断剑终丢弃地上,再度揉身而退,豁尽平生功力催动袖中‘册籍’,以神器法力加持大军,然虎贲军仍旧伤亡激增不止!宇、宙二尊者断腿哀嚎,血流满地。玄尊者惊恐万状,狼狈躲避。
“事急矣!陈刓、萧虺,汝二人帮我拖延十息,我来破阵!”
“是!”二人真力虽已见底,仍勉力起身,持兵刃奋力接战。
齐弗宗金钟尊者东躲西藏,靠邪异身法在鬼神刃上起舞,遁走之技与玄尊者不遑多让,竟屡次躲过夏王剑气。
“蝇虫之辈!”元曦冷笑,不顾其余,只取萧虺,“孽畜!为师今日便送汝九地之下与欧阳老门主相见!”
萧虺骇然挥剑,一起一落竟斗了数招仍未露破绽,元曦大惊,怒喝道:“汝竟还有脸使这剑术!你这孽畜!”
“老师!我……”萧虺面显冷汗,身周气息越发凝聚,元曦骇然,手下停了半分:“这是……”
“留老师性命!”李四大急,挥剑夹击,元曦身化风暴,剑刃盘旋,萧虺与李四奋力抵挡,仍被割的伤痕累累,血流如注!元曦大喝一声,撩开萧虺长剑,看准蒙面人破绽,掌力激荡起强劲罡风,吹飞其蒙面汗巾,而手掌亦轰在他心胸处,然看到那蒙面人真面目时,又是惊骇莫名,急忙收力:“你!”
‘李四’口吐鲜血,萧虺背起他再不敢停留,惶惶然朝后遁走,元曦迟疑片刻再度追击元俌、陈刓等众。
陈刓激战至今,早已神困力乏,黑白二气勉力维持,被鬼神一击轰散,张三亦赶来相救,掌心满布玄黑之气:“不要伤他!”
“迷途不返,善恶不分,小贼受死!”夏王运聚十成掌力、排山倒海一般轰去,张三蒙面巾亦被震飞,臂骨立时折断,却强忍剧痛并不呼喊,眼中似乎刻满仇恨,反凝视之!夏王元曦心惊欲死:“怎么你也……”
“已然破阵!快走!”元俌奋尽全力终于撕开本阵,不由得大喜过望,率残余众人遁走,玄尊者亦在其中!东宫三女、齐弗宗金钟尊者一直仗着身法游走全场,万不敢接夏王一招半式,看到大阵破开一洞,金钟尊者撞开三女,当先窜入,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秃驴!”东宫三女身形狼狈,错失良机。
“哪里跑!”元曦声若霹雳,持剑斜劈,东宫三女面临死亡剑气笼罩,同仇敌忾,一起出手,四剑相攻、三剑摧折,一女昏阙于地,二人护在她周围不离不弃。
“师妹、长生!试夺贼人怀中之宝!若是不成,切不可强逼!” 元曦眼看元俌等众已然逃遁,竟不敢过分相逞强,对阵外呼喊,旋即大手一挥,那大阵破洞处再度愈合!
“姐姐,今日我三人有死而已!”
“我们三姐妹同死便是!”
东宫三女持短剑,便欲自裁,元曦凝视三人,忽而鬼神起处,挑飞三人短剑,继而左手轻挥,三女面纱解开,虽已是中年女子,皆堪称国色!
“此人如此面熟?在哪里见过?”元曦持剑而前,冷视三女,最后凝视中间女子。
“汝欲何为?”跌坐地上女子神色恼怒,夏王略奇,沉吟道:“似乎曾在建康城中见过此女怎么一时想不起来?”
当中女子神色刚毅,拾起地上剑起身挡在二人身前,而其身上一气非其所有,却似水之清、似月之柔。夏王骇然变色,惊喜万分:“你……阁下如何称呼……和‘青儿’到底又是何关系!”
“在下东宫仲阳宫主,尉纵横。青儿是我养女。”
“阁下暂居何处?”夏王面色诚恳,甚至略显哀求,尉纵横淡然道:“天下男子皆是大恶,皆该杀,汝欲见她便等来世吧!今日我三人有死而已!”
尉纵横说罢便提剑自刎,夏王急忙制止:“且慢!你们……你们走吧!”
元曦叹息一声,背过身去。
尉纵横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小船模样事物,扔到空中,立时刺破虚空,变作楼船一般巨大!
“这是羲和娘娘的至宝!”红玉惊呼一声,东宫三女起身踏上那舟,在虚空中化作一道流光而去!虚空结界再度闭合!夏王看着飞舟消失无踪,心底怅然若失,红玉欢喜上前,拉住夏王手臂:“伯父,原来你扮作别人模样,引那些坏人上钩!这三个坏女人来历颇不简单,又要杀你,就这样放走了?”
元曦摇头苦笑,眼神暗淡,移剌瑞从土中拾起金簪头冠恭敬递去。
“我来为伯父整理!”红玉嘻嘻一笑,扶着夏王坐在一石墩之上,为其束发带冠,王者威仪再现!
“伯父,你的头发怎么白了几根?”红玉惊呼。
“‘四象斗阵’为天地至凶之大术,华夏之中自有规则,是以每施展一刻便即损寿元一载,用时越久,损耗越大!今次用了不到两盏茶时辰,总算了解了这些恶浊之辈!”
二人说话之间,苏鷙、韩剑戟、移剌瑞将地上哀嚎之虎贲军一一剿灭。宇、宙二尊者膝行而前,拼命求饶,韩剑戟怒道:“此刻欲图活命,是否悔之晚矣?”
“韩兄,待吾问他。”
苏鷙、韩剑戟闻言退到一旁。
元曦凝视,起身抽剑,上前问话:“汝是华夏之人,还是域外之民?”
“小人自是华夏之人!求大王开恩。”
“河西王当世兵家,漠北一战、驱除鞑虏,剪灭卓陀,居功至伟,乃华夏之英雄,此为公!勇长生,吾弟也,他在即吾在,汝等见我化作他容貌,仍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此为私仇。汝二人罪大恶极,于公于私,万死难赎!”
二尊者还欲辩驳,恍惚中,喉咙一凉,呼喝无声、口不能言,立时倒地身死。
元曦叹息一声,如释重负,身后杜若惶急呼喊:“大王,不好了,禹驰姐姐快不行了!”
“怎会这样!”众人惊呼,急忙围了过去。
大阵之外,九锡门众只余下十余人,朝西北向逃去!
“这两个娃娃难得这般历练机会。还是我亲自出手收拾残局吧!”河西王眼见顾幼锋、水婈君大汗淋漓,尚不清醒,如入魔之状,当即纵身一跃拦截九锡门余众,顾长峰在后追上,拉住他道:“长生兄,不可!若逼急了元俌,到时他以‘万民籍’相逼,定然动摇国本,两败俱伤!”
“且追上再做定夺!”河西王推开顾幼锋,提一气施展轻功,几个呼吸间便拦住去路。九锡门众面色狼狈,已然无力再战。见到那明晃晃‘真风雷双刃’横在身前时,无不胆寒。
“我当真是蠢得可以,此等宝物怎会这般容易折断,今次分明是陷阱!”元俌叹息,眼若苍鹰,怒视长生。
萧虺吐出一口浊气,抽出腰中剑,陈刓挣扎从蒙面人身上下地,勉力展开紫金双刀。
元俌身周光芒由黄转赤,竟变得猩红可怖!
河西王如临大敌,双刃一横一竖,固若金汤,眼看大战一触即发,顾长锋在旁忽然冒出,一把抱住长生,对元俌喝到:“大哥还不快走!”
“博吟!”元俌不敢犹豫,掏出一枚符篆,一‘门户’立时现出,大喝道:“我们快走!”
“你……”河西王大怒,奋力一震将博吟弹开,回身之间远处所显之‘门庭’早已如涟漪般缓缓消失,众贼再不见踪影,当即怒不可遏,持剑横架其颈项!
夫人从树上纵跃身下,额角处又多了些许白发:“长生,元俌贼人怀中至宝名为‘万民籍’,凡在此宝中所录之民,其气运生机皆可被操纵,反抗不得。现今他已得了三州百姓之‘命’,今日若鱼死网破,众百姓轻则损寿、重则丧命,不知要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便让博吟卖他一个人情。来日自有用处。”
顾长峰面色镇定,顾幼锋、水婈君此时亦纵身下跃众人身前,看到这般场景大感惊讶:“这是为何?”
“博恒兄弟、弟妹,我且问来,若元俌危害世间,你二人到底念小利、尽兄弟之义,亦或顾大局、全天下之德?”
“元俌大哥他……”水婈君踌躇,顾幼锋低头无言。
河西王哼了一声,怒视二人:“我就知道是这样!”
夫人劝慰道:“此事原本纠缠极深,且从长计议!”
“姐姐,忠孝难以两全,廉耻却甚分明。今日这般糊涂,来时岂能清醒!”长生甚是激愤,圆睁凤目,怒视博吟。顾长峰道:“将军此言差异,公道自在人心,焉知所见即为真!”
“哦?所见非真,那什么才是真?”长生冷笑。
正在此时,内中轰轰大震,发出大厦倾覆般巨响。
“破阵矣!” 谢无畏笑叹之时远远看到地辰策面色,惊讶道:“前辈!何故如此?”
地辰策叹息一声,纵跃而前。
此时大雨已然全然停了,天色仍旧黑沉沉,内中惶惶然走出众人,群侠挑亮火把方才看的清楚。
“大哥!”河西王大喜上前,旋即看到被众人簇拥在一处、面无血色的禹驰,顿如五雷轰顶,神色凄惶地跪在禹驰身旁:“她……她怎会这样了!?”
元曦歉然道:“我受困阵中,她不知端倪,从背面不顾生死冲来,替我抵挡巨力,方才至此!”
长生抱住禹驰,泪如雨下,不住哀求:“大哥,求你救救她!”
顾长峰惶惶然面如土色,伸手欲搭她脉搏,被长生一脚踢开:“给我滚!”
牛堂主、海舵主、昌邑夫妇、杜衍侯、地辰策与众小辈都围了过来。
萧孌目不转睛盯着夏王,神色难言,元曦侧目回视,少女立时心房剧颤,又觉甜蜜又觉恐惧,不知所处。
“她怎么也在此处。这女子天真烂漫,毫无心机,若回到建康逢人便说,岂不坏我大事?”元曦心乱如麻,看看禹驰又看看众人,忽而一只玉手搭在其臂上:“师哥不必发愁,‘我们三人’都在此处,只要再寻得朱雀帝,定可救她性命!”
元曦回身握住师妹手掌,方才略感安慰,叹息道:“此事都怪我太过大意!”
“大王,是臣来迟了,若内阵万全,禹驰断然不会入阵!我且看看可否有拖延之法!”地辰策面色灰败,急忙给禹驰诊脉,海舵主、连城亦围在禹驰身旁,河西王仔细观看三人神色,又低头细看禹驰,神色戚戚、语色惶惶:“她……她……”
连城起身,眼神黯然,并不言语。
“方今急务,乃是将她带入伏牛山那处幻界中,以我们兄弟八人本尊无尽大气运延她寿元,如此方有足够时辰寻来朱雀帝!”地辰策起身,神色郑重。
海舵主亦点头,传音道:“我龙族虽也有秘法,可在这华夏桎梏中,却施展不得半分。事不宜迟!还是听正德老弟之言,速速同去为妙!”
长生抱起禹驰翻身上马,地辰策、海舵主、牛堂主、杜衍侯随他先行。
连城回首细看元曦,方才拉住昌邑:“不若夫君留下辅助大王,禹驰危急,我之本命与其相连,必须在她身旁方可吊住一气。”
“元曦兄虽然疲惫,毕竟盖世无敌,想来自保不难,你我同行一道护送禹驰便是!”昌邑与连城翻身上马,正待离去时,移剌瑞忽然看到女儿国主连城,又呆望了一霎方才连忙行礼:“荆川王,国主,甚好!甚好!”
连城、昌邑听他语无伦次,无不嬉笑:“移剌大王好!”
众人见他这滑稽模样,面上阴霾暂退。
“大王,我二人先行离去了!”昌邑一抱拳,与连城策马追赶长生一行。
元曦留下招呼众人,对苏鷙、韩剑戟深深一躬,神色甚是亲切、感激。
苏鷙面色冷漠,拱手一礼,转身便走。韩剑戟尴尬一笑,连忙拉他:“你怎么这般无礼,说走就走!”
“且请留步,兄弟还未谢过苏鷙兄救命大恩,何必着急离去!”
“在下这点三脚猫的把式怎救得大王,我还是不要在此碍眼的是。”苏鷙再不言语,纵起身形上树而去。
“夏兄……大王……他……”韩剑戟左右为难,叹息一声,匆匆追赶苏鷙离去,远处不住传出他呼喊之声:“老家伙,你等等我!”
顾幼锋大感奇怪:“老师,此人极为仗义,眼见英雄危难竟不顾性命来救,现下却为何负气而走?”
“想是那位前辈秉性正直,不喜与我们为伍吧。”顾长锋对二弟传音,博恒大奇:“不喜与我等为伍?此处尽是当世英雄,又何不喜?”
顾幼锋尚自不明白,谢无畏早已上前叙话:“老师,前时九锡门行踪诡异,各路豪杰不知是否已安全离去。”
“现在大可放心,元俌贼人为此番行动调集了门中半数以上精锐,不想今日尽数命丧于此。短时内难有作为。然忧之所言亦不无道理,我给四位掌门和仇老哥飞书传信便是。”夏王方才说罢便觉有人投来目光,立时侧头看去,萧孌面色绯红又复惨白,口唇微动,似甚恐惧。
“汝且随我等一行,待此间事了再回江左。”
“不……我,我……不……”萧孌从前只听闻夏王元曦武勇盖世,心中尚有三分神往,今日亲见遍地尸骸、满目断剑,又似觉无数阴冷气息飞腾于林间,仿佛置身炼狱,对从前可亲可敬之夏王心生莫名恐惧,手足颤抖,不住倒退。
孙阿狗大怒,奋力去推夏王:“不许你欺辱她!”
元曦身形一晃,大感吃惊,念头一闪,手化剑指猛刺少年心口,孙阿狗并不会武功,直上直下蛮打蛮撞,竟又将他震退一步!夏王哑然而笑,手指如电在他外关、曲池、还跳上轻轻三点便即收手。
夫人一直在给众人包扎伤口,见状笑道:“人家不懂武功,师哥也没轻没重的下手?”
“这孩子身负天授神力,乃是练武的好材料,若不好好教导一番太过可惜!”元曦传音笑答。
孙阿狗挥舞拳头横冲直撞时便觉手臂、手腕处如针刺火烧、酸麻难忍,面色涨的通红,怒视夏王,可他意志过人,浑如钢铁,换做常人早已难熬得满地打滚,哀嚎求饶!
“大王,这是我家……我也不认得他,只求大王饶他性命!” 萧孌甚是关切,心思却甚活络,孙阿狗闻言又惊又怒,眼中含泪,扭头便走。
“回来!”萧孌痛哭,谢无忌抢上前去谈笑间轻轻一板,孙阿狗竟挣扎不得:“你……你们这些坏人,快放了我!”
“大丈夫身负绝世勇力,便该纵横一方,建功立业,岂能潜身缩首、苟且一世?”元曦声若雷鸣,掷地有声,孙阿狗闻言呆愣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水婈君上前,仍旧在他臂膀三处穴位一戳。孙阿狗‘咦’了一声,转动手臂,再不觉针刺火烧之苦,笑道:“你真厉害!”
“我师父更厉害,你想不想学。”
孙阿狗眼中充满渴望,看到众人虽是夜行黑衣,衽、袖紧要处却满是龙凤云雷之纹,华贵异常,旋即黯然失色,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爹说,‘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是穷人家的,求不来你们。”
顾长峰心生共鸣,低头不语,闻诗戫轻轻拉扯谢无忌,他立时会意,劝道:“老师,不如便把他收入军中,跟着您,这孩子若只是种地,只怕浪费了大好才具。”
“汝可愿?”元曦微笑问他,孙阿狗甚是忐忑,又略感激动,萧孌满眼鼓励,少年如得神助,急忙点头。众少年甚是欢喜,萧孌尤其喜悦,上前拉住孙阿狗贺喜,谁知他又气愤道:“方才你为何说不认得我?”
“傻瓜!”萧孌嘟着嘴,眉眼如笑,玉手轻伸,在他面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少年不知闪避,似懂非懂,憨厚一笑。
“快来帮忙,且做些吃的要紧!”顾长峰、顾幼锋、水婈君、谢无畏、谢无忌、闻诗戫欲寻一处干净土地而不可得,唯余满目尸骸,狼藉遍野。
“虚空无路心为伴,血海泛舟孽相随!”元曦神色默然,双掌似慢实快、化作数道残虹,转瞬间手印结成,一黑洞凭空而现!满地阴魂原本恐怖奔走如生前之状、凄惨呼啸若死前之态,此时却若龙卷一般随风起舞,与碎肉、血水、残兵、废甲,一同卷做冥河,汇入黑洞之中消失不见。而地上只余下少数血水、残甲与断剑,仿佛大战从未发生一般。
众人无不惊骇,闻诗戫、萧孌倒退数步,分别倚靠在孙阿狗、谢无忌身旁。婈君、博恒叹息不止,顾长峰、谢无畏轻叹上前,劝慰道:“殿下不必伤感,这些都是罪大恶极的该死之人!”
“当真是‘蜗角伏尸’,我等在天地眼中是否也这般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