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阴阳怪气
此时，正在假寐休息的余小玉察觉到了木床的动静，立马抬起了头。
看到清醒过来的武甲，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武姐姐你醒了？”
果然是练武之人，身体素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也不枉费她彻夜未眠，一直悉心照顾的功夫了。
“是元哥哥救的你……”
余小玉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方才后知后觉悟出其中的不妥，于是果断转移话题，
“武姐姐放心，此处宅子甚偏！我仔细瞧过了，左右院落也并无邻人居住，的确是个安全的地方！你就躺好，放心休息吧！”
幸好昨天晚上元朗说要回祁王府当差，交待了她一些事情便离开了。不然余小玉此刻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夹在他们俩中间的尴尬。
武甲似乎对元朗救她这件事毫不意外，似是不想聊元朗，所以并未接过余小玉的话头，只是自顾自问道，
“我迷迷糊糊中似乎听你谈起嫣然，能麻烦小师父从头再讲一遍吗？”
余小玉知道她对此有许久的挂念，于是便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嫣然的事情，又从头到尾、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武甲听完之后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死便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想来自五月被俘到如今八月得救，武甲前前后后被囚禁近三个月时间，如今又再次遭到了这般惨绝人寰的伤害，说了一会儿话，她便支撑不住又闭眼倦怠地躺了回去。
余小玉知道她实在是累极了，于是帮她盖好衣服，轻手轻脚掩门出去，让她继续安静休息了。
庆幸的是武甲没有再发烧了，余小玉总算放下悬着的心让她尽情休息。趁着武甲睡觉，她还将老宅子里里外外收拾扫洗个干净。
等到晚上武甲再次醒来时，屋内已经没了余小玉身影。
留在宅子里照看她的，是元朗。
他见武甲醒了，面带关切侧身靠前，似是想将她扶起，
“大师姐，你总算醒了！现在感觉可好？”
“托你的福，我没死，还活着！”
武甲一点也没顾忌，直接撕去了他的伪善，
“这么着急来看我，连祁王府的差都不当了……难道是怕我死了，你没地方得到龟息大法的秘籍了吗？”
元朗也不意外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现在执事的地方，毕竟那龚尚也不是一次去刑部大牢特意“关照”她了。
他面色如常，似是完全不在意武甲的口舌之快，
“我倒也没那么着急要秘籍，毕竟我身体康健、四肢健全、寿限还长呢！ 倒是大师姐你，还是喝了这汤药便好好歇息吧！ 毕竟身体不养好，怎么能再用左手执笔写字，为我绘制那龟息大法的秘籍呢？”
语气虽 平淡，却也掩不住话语中的刻薄和恨意。 看来，他说的那些年武甲对他的出手相助，也并不似他自己所述。
“那我便祝你福寿双全，长命百岁，富贵平安了！”
武甲反唇相讥。
“多谢多谢！也祝你阖家团圆，儿孙绕膝，！”
元朗也不示弱。
这一番阴阳怪气完后，房中二人不再言语——武甲是没力气再同他嘴战了，元朗是觉着太无趣了。
之后房内 四下寂静，只剩烛火爆芯的声音。
祁王府内话事厅。
听到刑部大牢的暗线来报，霍柳庭心中的怒气压都压不住，
“说！为什么杀人！”
“那女子太过猖狂，我当时实在没忍住才下了手！”
“狡辩! 混账玩意儿，你是真的出息了！刑部大牢的在押犯人都能被你用刑弄死，还怂恿牢头抛尸乱葬岗……说 ! 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干的！”
一个猝不及防，霍柳庭将手中的战事图用力甩到了对面人的脸上，龚尚的脸被打，立马显出一个大红印。
此时的龚尚他依旧不以为意，顺手整理了一下额前发丝，
“兄长不用担心，我已交代好了牢头如何处理！午时没到，他便寻到了一名身量相仿、容貌相似的女子关进去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再说，反正三大法司已经对此女所涉之罪审核完毕，只待秋后问斩了！她现在死和到时候死也没什么区别啊！”
霍柳庭对龚尚的狂妄非常无语，厉声点明其中的利害，
“你知道京城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我们的动作吗？有多少人希望借此打击祁王……
现在正是冬季粮草辎重筹备、运送的关键时刻，你我被人抓住把柄，那便是祁王后院起火，战场物资保障不再。
那北境四镇局势瞬息万变，纵然祁王神勇有谋，没有可靠的后方补给，也是枉然……”
龚尚越听心越虚，他当时也是气懵头，忘记当下局势了。
看着眼前此刻方才低头顺眉、不敢再出声的龚尚，霍柳庭下了最终通牒，
“我管不着你了，你即日便去那北境吧！立不了军功、讨不着封赏，你这辈子就呆在景州老宅不要回来了！”
龚尚素来会识人眼色，看见义兄真的被气着了，赶紧跪下，匍匐在地，
“大哥！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以性命发誓，如果这次没有挣个功名就绝对不回京城给您再添乱了！但……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让我过完中秋节再走！”
说完之后，龚尚试探性地抬起了头，手指朝那窗户指了指。
霍柳庭随意一瞟，便知道躲在那处的小脑袋是他义弟前两个月带回来的那个孤儿。
就像当年自己收留他那样，龚尚把这个男孩带回京城后，每日走哪都带着这个孩子，还时不时得搂住那孩子的肩膀指点着他什么。
看着龚尚和这个孩子，他不免也想起了当年自己收留龚尚后，二人在景州那宅子里相依为命的那段生活。
唉，今日已经八月十三了，反正那牢头已经悄摸地将替身女子关了进去……让他走也不差这两天了……
想到此，霍柳庭退了一步，
“过完中秋夜子时便走！一刻不能再留！”
“谢谢大哥！”
龚尚狂喜，完全没有把那死去的人命和自己即将上战场的事情放在心上。
八月十五中秋节
济善堂门口络绎不绝，今日老堂主慈悲，给这堂内近千名孤寡妇孺放了假，毕竟中秋节万家团圆，对这些军户的遗孀遗孤而言，是最难受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老堂主都会带这些妇孺浩浩荡荡地在莲湖湖畔放花灯。
余小玉在堂内同一个房间共居的姐妹莫珍子知晓她从未放过花灯后，甚至特意做了个精巧无比的莲花灯送给她的。
傍晚时分，济善堂门口的大街已经挂满了各类花灯，这条街也正通往莲湖，所以此刻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都是来莲湖观赏花灯的游人。
余小玉一手牵着莫珍子，一手提溜着花灯刚随着众人出了济善堂前门，就听到了有个男子的声音在唤她，
“小玉妹妹！我在这里！”
原来是元朗。
身旁的妇人们闻声也看见了这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又开始朝着余小玉挤眉弄眼笑了起来，连一素不与人家嬉闹的莫珍子都惹不住掩了住嘴。
因为自那晚她彻夜未归后，堂内的姐姐嫂嫂们都当他们俩是好事将近了。
余小玉自知太难解释，于是只能红着脸朝各位歉意笑了一下，朝元朗走去，
“元哥哥……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小玉妹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余小玉又有什么不方便为人知晓的事情，于是赶忙向还未走远的老堂主告了个假，
“去吧去吧！和年轻郎君在一起逛逛灯会猜灯谜多好！”
老堂主依然慈眉善目，眼含笑意。
余小玉实在是受不住众人灼热的八卦眼神，便跟在元朗后面催着他快步离开了。
元朗这次是骑马来的，他一把将她抱到了马上，也不管余小玉僵直的身体，径直搂着她的腰在暮色里纵马奔驰了小半个时辰进了城。
今日城中人太多了，城门口都不让马进，于是元朗便将马停在了城外有专人看管的简易空地马厩了。
当余小玉置身于京城如缀繁星、熙熙攘攘的灯会长街时，她才反应过来，元朗真的是带她来看中秋灯会了……
这街道宽阔，足以十马并驾。两边的屋宇商铺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无数。临街的乐司搭起了高高的木抬，上面的鼓乐声、舞步声和着歌者、舞者不时高昂的歌声，在灯火印耀和游人鼎沸中，渲染出了极为喧嚣热闹的气氛。
余小玉跟着元朗走在人群中，熙熙攘攘来往嬉笑的人群和各色花灯，看的余小玉眼花缭乱，已然迷失了方向 。
“小玉妹妹，你要不要去那处变戏法的摊子看一看？…… 还有那旁边……你看！有人在耍杂耍呢，我们过去可好？”
元朗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他今晚也很高兴，兴奋地四处指点着那些有趣的摊子 。
周遭人群涌动，拥挤不堪。他张开了双臂，在人群中牢牢 护住了余小玉，使得她不至于被人推搡。
来都来了，余小玉心中叹了口气，不想败了自己过节的兴致，也未曾介意元朗这在别的小娘子眼中略微孟浪的举动。
“那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她点点头，在元朗的保护下往那杂耍戏法摊子走。
元朗见她没有拒绝，心下甚是欢喜，眉眼都弯了。
突然，余小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孩站在兔子灯的摊位前，看着那孩子的侧脸，她万分诧异的皱起眉，
“小狗子？”
谢四婶的小儿子小狗子竟然出现在了京城！
顺着他牵着的手，余小玉震惊地看到了他身边的红衣男子，正是她心中的那心狠手辣的阎王——
龚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