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当梁冬天松与冯雪梅到王海峰的办公室里，他摆着手说，“如果是地的事，就不要说了。”
“不是，不是，雪梅有件要紧事得与你说。”梁冬松连忙否认。
当冯雪梅将吴玉竹那个想法和盘托出后，王海峰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她预想的那种既惊异又高兴的表情。
“雪梅，你真这么想，也要这么做呀？”王海峰眼睛里的问号，比他的口型还要大。
没等冯雪梅说话，梁冬松实话实说道，“不是，是五一节放假时吴大姐随口提出来的，我们几个议论以后觉得这么做，对雪梅和大哥以后前程，能产生不寻常的效应，所以才跟你商量的。”
“吴玉竹说的？”王海峰的眉毛都拧起来了。
“大哥，这事有什么不妥吗？”看到王海峰这个样子，冯雪梅一脸茫然问道。
“不是，没什么不妥的，吴玉竹还说什么了？”王海峰意识到了自己的问话让他们误会了，马上换了一副笑脸。
“就是这些，对了，我说让她过几天带我去吴正家，听听他怎么说，她也答应了。”冯雪梅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到。
王海峰略作沉思道，“那就不必了吧，自己家的事，人家能说什么啊。另外这件事到我这为止，再也不要对任何人说了。”说完他伸出手掌，又依次收回了几根手指。
“雪梅，你想要那两个村的地，我马上就与赵汝义协商，力争在这周的列会上定下来。从现在起到国庆节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你回去以后，立刻让马玉良和尚德山他们做好整合这两个村的计划，把基础夯得更实一些。到了十一，咱们就用这个下金蛋的金鸡，向省里献个大礼。”说完他用力拍了一下桌面，用很是赞赏的目光，扫视一下梁冬松与冯雪梅，放声大笑起来。
梁冬松与冯雪梅兴高采烈离开之后，王海峰双手抱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思绪飞快运转起来。老爷子这是要反击了，这手棋下得太出神入化了。就在眼皮底下的事，自己竟然没有想到。
那还是上个月，他去李树林那里汇报这次招商引资情况，李树林肯定了他们这次招商引资成果之后，话锋一转说道。
“海峰啊，你可不能只把眼睛盯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你回到省里是早晚的事。万一我们这些老家伙给你扔副烂摊子，你还不得把我们当嘴垫骂呀，与期那时候骂我们，还不如现在有什么好方法好章程直接说出来，岂不是你好我也好，都皆大欢喜。”
王海峰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内涵，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官场不二法则。尽管老爷子对自己说心里话，此时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还是不能做的。他嘿嘿一笑道，“有你在省里坐镇，什么时候也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李树林也笑了,“你这是要与我摆龙门阵啊？”
“我怎么敢跟你摆龙门阵，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可以到公园或者早市上走一走,看一看，老百姓对你抓米袋子，菜篮子还有经济适用房等民生工程，是交口称赞的。特别是咱省的 GDP指标和工资水平从倒数第一，提升到倒数第三，所有的机关干部都知道这是您谋划筹措得有方……”
谁知听他这么说的李树林，脸马上拉下来了，“行了，行了，你这么当面唱喜歌，我可受不起。倒数第三与倒数第一的区别就那么大吗？”
见王海峰愣愣的看着他不敢说话的样子，李树林又道，“这么说，你是非得让我把话说白不可了。那好，我就如你所愿。现在西边的那位在落实上头国企改革这件事上，已经定出了硬指标，而且抡着大刀砍起来了。这么干下去，咱们省的GDP不用倒数第三了，干脆还垫底得了。现在你就是省长，你怎么办？”
听到李树林这么说，王海峰知道，如果再哼哼哈哈打哑谜，自己在李树林眼里就一文不值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他定硬指标这件事肯定不妥，中央也没有这么具体指示咱们，抡刀乱砍更是他个人行为。我认为，在原则问题上，我们不能退让，做伤民心，伤国本的事。我听说，政治局常委里那位年岁最大的领导说过，‘国企都卖光了，工人都下岗了，没有阵地，没有人心，你拿什么去振兴？’这说明有远见卓识的领导对定硬指标，抡刀乱砍的行为是不赞成的。但国家实行国企改革，说明有些国企的确存在效能低下，人浮于事，甚至干部队伍腐化等不利于经济快速发展现象，进行必要的改革大趋势已成了潮流。就这件事咱们与人家硬杠，肯定不是上策。如果迂回一下，做到应改的必改，不应改的坚决留下。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上边肯定会支持的。所以我们应该调研下面的反应，或者让下面把与他相左的意见呈上来，咱们就有了与人家说话的依据……”
见王海峰又停住了话头，李树林问，“能让我说话有底气的依据应该出自哪里？这屋里就咱们两个人，走了风算我的。你具体给我说说行不行？”
王海峰尴尬的咧了咧嘴，“省长，你提这事太突然，我一点准备也没有，你总得让我好好想想吧。”
李树林闭上眼睛不说话后，王海峰知道，今天若是不当面递上一个使他满意的答卷，自己的能力水平，甚至信任度都要大打折扣的。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轻咳了一声。
“省长，一时半会我还真没有想好，但我可以举个例子，供你参考。”
见李树林睁开眼睛，他继续说道，“前两年，俄罗斯被抓起来的那个石油大亨你总知道吧？司法机关抓他的依据有偷税，逃税，诈骗，勾结议员，在政界发展代理人，扰乱国家经济秩序等六项罪名。那个大亨就是在俄罗斯实行私有化过程中，利用银行的钱低价收购了一个的石油公司。把企业做大后，找到了保护伞和代理人，才无法无天犯下这些罪行的。”
见李树林一直认真在听，王海峰继续说道，“只要钱生钱，资本永不眠。这个道理老百姓都当顺口溜唱了，那些新生资本家更是清清楚楚。在原始资本积累阶段，他们还只是勾结一下工商税务人员搞点偷税漏税，走私贩私，或者勾结一些小官僚，拿点工程这类小打小闹。一旦坐大，就会在各级政府寻找自己的代理人，目标就是成为某个经济领域的垄断寡头，从而攫取更大的经济利益，甚至要渗透干预到国家政治领域。一旦这类现象出现，对社会和谐发展，稳定国家政权，让人民群众共同富裕，最终实现共产主义，危害是无法估量的。我们都是马克思主义者，对此必须有清醒认识。针对西边那位大张旗鼓推行私有化，还定出了硬指标这件事，我们应该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人民群众的呼声予以回应。只是现在我还没有找到最恰当的具体切入点，所以只能这么泛泛的说。”
“这么说话，还算你有点共产党人的良心。你好好想想具体应该怎么办，如何才能打在他七寸上。以后没事多往我这跑几趟，说说你肚子里的小九九，累不折你的腿。”
李树林好像仍然没有消气的样子，随手指指他面前的杯子又说，“喝口水吧，我没放毒药。”
“你就是放了毒药,我也得喝。”
李树林听后哈哈大笑道，“你呀你，就是这张嘴好。”
回来的这些日子，王海峰一直琢磨着李树林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在一直思虑着，怎么才能为老爷子分忧解愁。人必须懂得知恩图报，虽说是凭本事挣得今天的官帽子，如果不是多年前在老爷子的心里就挂上了号，不可能有今天这么顺，所以还真得认真琢磨才对。
有些人经常说商场就是战场，商场的水有多么深。那是一些不懂政治的人在盲人摸象。只有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到政治的水有多么深不可测。谁知道西院那位在上边有什么背景啊，老爷子若是真与人家博弈起来，能有几分胜算呢？但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做让李树林伤心的事，即使官不做，人总得要做。何况老爷子想尽量减少一些下岗工人，也是为全省的和谐稳定与经济发展着想。自己必须与他同甘苦，并进退，即便老爷子栽了大跟头，自己因此仕途受阻，也得认了。现在老爷子遇到了难题，自己不想方设法为他分忧，有违做人之道。但怎么才能破解这个难题，最佳的切入点在哪里呢……
万想不到的是，此刻冯雪梅竟把破解这个难题的钥匙，递到了自己手里。什么吴玉竹说的，把一根筋的梁冬松看成终生依靠的小女子，能知道政治是怎么回事？能站在政治高度思考这件事，清醒认识这件事在全省，甚至全国产生什么影响与轰动效益的人，只能是他哥哥。但吴正只是一个副省长，又不是常委，不能算进入了决策层。他就是想做这件事，也得与决策者汇报或者打招呼，认可他做这件事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自己所以决定马上划拨给冯雪梅两个村，让她把乌拉集团的基础做大夯实，就是为这个四两拨千斤的决策锦上添花，使老爷子在政治博弈场上，底气更足，手脚放得更开。这么想过之后，他马上拨通了司机小穆的电话。
“小穆，你把车开到楼下，我马上去省里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