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聂钊华还想着开宴之后妻子再不情不愿也会回到自己身边,把戏演下去,可谁曾料想她不仅拒绝坐到他身边,甚至带走了旭景,理由还很充分,给他介绍对象。两个小的见状,非要过去掺和,当然,更可能是觉察了父母之间情况不对,站队表态呢!
好在宴会采用的是西式长桌,上百位客人坐在由五张长桌拼成的五边形外侧,氛围本就自由随意,也方便了聂钊华观察妻子的动向。
苏采薇其实也往他的方向看了好几次,却一次也没有和一直盯着她的他对上眼,因为她实际看向的是聂钊华旁边的聂珩和沈彧。此刻他们正紧密地贴在一起,与坐在另一侧的李艾科夫妇说话,虽然有长桌不便于隔坐之间交谈的缘故,但近到沈彧就像是坐在聂珩怀里一样,明显超脱了这个不便的范畴。
那眼神分明是哀怨的,却也夹杂着渴慕。在意识到妻子关注的对象后,聂钊华也觉察到了她的情绪。他不觉得她是对儿子带有独占欲的母亲,所以她渴慕的其实是......
聂钊华其实已经无限接近答案了,但却执拗或者说心虚地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儿子,开始兴师问罪,“刚才你和你妈在闹什么呢?”
闻言,聂珩顿了顿,暂且将椅子移回来了些,“我能和她闹什么呀?是她单方面欺负我老婆来着!”
“所以你就欺负我老婆?”
“我哪能呢?那是您的专利!”
“什么?”
“我的意思是,母亲在和谁闹,您真不知道?”
知道,而且想装傻都难。但他又拐了聂珩一下,警告道:“总之,不准再欺负你妈!”
“您现在和我说这个也不好使啊!”
“你以为我和你开玩笑的吗?还是觉得我在做表面工作?”
“我只是觉得,让母亲知道您说了这句话远比这句话本身更有意义。”说着,聂珩将视线转移到五边形中点的蛋糕推车上,“父亲,您知道为什么母亲明明不喜欢吃樱桃,可每年为您的生日准备的都是樱桃蛋糕吗?”
“你妈不喜欢吃樱桃?”聂钊华有些意外,他记得妻子年轻的时候最喜欢樱桃了。
“她说,年轻的时候吃怕了!那时虽然樱桃还很昂贵,但您总爱买给她吃。”
怕不只是吃腻了,而是别的种子在侥幸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再隐隐发作。然而这时他听到了聂珩对他说,“父亲,您不觉得蛋糕顶层的那颗樱桃看上去垂涎欲滴吗?”
心中已有了打算。
无论苏采薇有多不想搭理他,一家人一起切蛋糕的时候,她是怎么也躲他不过的。这不,聂钊华抓住机会,便将人拉到了身边。
恰时花园里的为筵席特地搭建的大帐篷熄灭了全部灯火,唯独蛋糕上的蜡烛还泛着点点星光,宾客们都唱起了生日祝歌。
一曲唱罢,聂钊华没有许愿,也没有吹灭蜡烛,而是从奶油中拔下一颗紫红色的果实送到妻子嘴边,一如当年那般朝她微笑。
忽明忽暗之间,苏采薇好像看到了希望,又看到了毁灭。
夜深了。灯火通明终究会复归平静。
聂钊华坐在堆满贺礼的二楼小会客厅里,沙发上还胡乱放着那套男士睡衣,他终于是明白了今日妻子在闹些什么,想想也是,他太纵容扈欢了,搞的这都是什么事?便让管家去请妻子和聂芮麒过来。儿子倒是来得很快,而苏采薇只是让管家带话,已经睡下了。
“不行,睡下了也叫醒!总之,一定要把她请过来。”
“可......”这不是为难人吗?你们夫妻吵架倒好,拉旁人躺枪?
“我,中风、偏瘫、脑溢血,你选一个告诉她!”
聂芮麒在一旁听得都要笑死了,然后就被瞪了。
待管家走后,聂钊华将睡衣和礼物盒子一并交给他,“拿回去给你妈。”
“需要带什么话吗?”
“什么都不用说。”交代完毕,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图,聂钊华又道:“还不快去!”
“爸爸,这都几点了?要去肯定也是明天啊!”
“我是让你快去睡觉!”
“哦。”聂芮麒努了努嘴,有些遗憾地离开。果不其然,在廊厅便撞见了怒火中烧的苏采薇,她倒是好言好语地让他快回去睡觉,但看架势,一会儿吵起来一定很精彩!于是当即决定折返,算好时间绕了一圈才回去,然后向侯在门外的管家老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起扒门口偷听。
“你是不是有......问题?”看着眼前因为得逞而笑嘻嘻的人,苏采薇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操气一个抱枕就往他身上招呼,“是不是有问题!有在自个生日这天咒自己的吗?!”
“不这样说,你根本不理我嘛!”
“合着还是我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聂钊华认错的觉悟很高,连连拉过妻子,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夫人怎么会有错?”
“我......”苏采薇依旧有怨,便又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你看我下次还来不来!”
聂钊华本来还在叫疼,这一下也不演了。他拉过妻子的手,很严肃地和她说:“那可不行!薇薇,无论真假,你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我想死在你的怀里。”
苏采薇原本还在使性子,感受到这句话的重量之后,哪还有什么气?这么多年,她早就被他调教得无可救药了!
“嘴上没个把门的!你日子过舒心了是吧?!”
“好,不提了!只是,”他突然提高音量,“门口偷听的,听完还不滚回去睡觉!”
这句话很具有针对性,管家先生本就候在门外,听到什么都算不得偷。聂芮麒笑嘻嘻地开门自首,“爸爸,我马上就圆润地滚蛋,你和妈妈早点休息哈!”
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
见状,管家先生也不能不识趣,“老板、夫人,我也去忙了。”
“等等!老李,这往家里寄的东西,你们好歹也筛一下,别什么都往里拿!以后但凡不清不楚,或者可能让夫人不开心的人寄来的东西通通不要收!”
“是!”说完,管家先生再度合上小会客厅的门,转而下楼主持清洁工作。
早从看到聂芮麒手里拿的礼物盒起,苏采薇就知道聂钊华是在讨好自己。事已至此,再计较就等于自虐,她不是不知道见好就收的人,便道:“完事了?那我回去睡了!”
“别呀,陪我拆礼物吧!”
“有什么好拆的?”打理了这么多年的家务,苏采薇不用看都知道,“还不都是些名酒名烟名茶和一些保健品、保养品。”
“你是不是看我已经看烦了?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待着?”
中老年男人撒起娇来真是够了!
“好,陪你!把孩子们送的礼物拆了,行了吧?”
之前管家和仆佣们有做过归类,二人要做的只是将礼物拿过来,而不用先在一堆礼物中锁定目标。
礼物都不是贵重的东西,他们夫妇节俭,上行下效,孩子们相对而言都不是特别花哨的性子。
聂旭景利用职务的便利收集来了父亲喜欢的古籍。
“嗯,正和我心意!不对,臭小子是不是事先翻过了?不是给我的礼物吗?!”
聂郁李邮寄回来的是可以缓解疲劳和压力的精油,还有一堆配制说明。
“这妮子的心意,我是感受到了,但她爹我有老花,这么小的字根本看不清呀!”
聂芮麒做了一个月的捶背按摩卷。
“倒是会省事儿!”
“不正好吗?精油按摩,字就让芮儿来看!”
聂桑柔同样省事地送了甜品券,让爸爸陪她去吃甜品的券。
“哈?”见聂钊华就要笑纳,苏采薇一把夺过来,“你们俩休想!”
“好好好,接受你的监督指导!”
张绫瑶陪儿子给爷爷做了手工贺卡。
“他们母子倒是有心。”
最后是聂珩夫妇送的大件,儿媳妇画的油画,90x70 cm的大小,相当于一面半身镜,原本以为会是肖像画,可撕开牛皮纸,画布中央竟是一株风姿绰约的兰草。
聂钊华直接愣住了,这不是那株他送给沈彣的素荷冠鼎吗?
“好美的花。儿媳怎么会画这么一幅画给你?”
“这株兰草叫素荷冠鼎,之前和儿子儿媳去看兰展的时候偶然得见,一时惊艳。她是个有心的孩子,想来那个时候便记下了。”
“那可不?咱们家的这位儿媳,不只是出身好,样貌好,学识好,还心思缜密周全!”
闻出醋味,聂钊华笑着拉过妻子的手,拍了拍,“薇薇啊,尖酸刻薄不适合你。其实你完全不需要对阿彧如此敏感,她是她,你是你,代入毫无意义!而且你和她也不存在对立,除非你和你儿子对立上了。”
苏采薇叹气,“你那个好儿子,眼里、心里有把我当回事吗?”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今天的事只此一次,家和才能万事兴!”
“是这样吗?或者,真的不是你这个公公的偏宠?”
“我承认,我是特别宠爱这个儿媳,但所有的爱和宠都有底线。你以为这一次我缘何纵容她于此?因为,他们夫妻是在为我们收拾残局,替聂家蒙受争议。”
“什么残局?”
“你自个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