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务必遵守的社区住戶规定
宁夏回到租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从大厨那边获得的沐浴ru与洗发精，痛快地再洗了一次热水澡。
木质调的香味伴随热气在浴室弥漫，配上挤得过多的沐浴ru与洗发精产生的大量泡泡，宁夏总算有了充实的洗澡的感觉。
顶着满头泡沫，宁夏再一次懊悔，当时真是太仓促想要搬入了，竟然连沐浴ru都忘了准备。
也是在搬入的第一晚，为了庆祝搬家大成功跑去酒吧痛饮，结果捡回东颐。
东颐真的会依照约定杀了我吗？
宁夏猜测着，踩进莲蓬头洒落的水柱之中。
冲落的热水混合洗发精泡沫，从她白皙的脸颊顺着颈子一路溜下，直至苍白的脚底，最后流进漆黑的排水孔。
宁夏轻抚纤细的、可以看见青色血管的颈子，试着想像东颐拿刀划开她的肌肤、切破底下的血管。
热水不断淋下。
她想像那是届时汨汨流淌的鲜血……
「呜，好像会很痛……」宁夏哀号。
把热水的温度往上调，冲淡对刀锋切肉的冰冷不适。
洗完了澡，宁夏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把湿漉漉的头发裹在毛巾里，走出浴室。
客厅有人，暱称素食鬼的少年盘腿坐在正中央的位置，拿着野营刀与擦拭布，正在仔细擦去刀身污渍。
另一把处理好的潜水刀静静搁置在旁。
「你也去洗吧。」宁夏注意不去看刀锋反光。
──那光有多锐利，将来切开她的颈子就有多迅速。
东颐头也不抬。
「这边处理完就去。」
宁夏发现客厅角落多了一个小行李箱，应该是东颐的。
这个少年的动作真快，在她下午睡回笼觉时拿来了行李，还能及时救出被绑架的她。
「明天有什么打算？」东颐边问，边把小刀举到与视线持平的位置，端详刀身表面，确定没有脏污。
宁夏思考着，但这样的动脑都是枉然。
「没有。」顾着将生命作倒数的她始终没有额外安排，只打算过一天算一天，直到执行的日子来临。
「我想也是，宁夏姐姐你是很单调的人。跟单纯不一样，好像是故意让自己那么无聊的。」
「你问这问题只是想挖苦我吗？」
「不是。」东颐把野营小刀插进与刀柄同色的墨绿刀鞘。
「既然没有打算，就让我来帮你安排。你当时搬家一定很冲动，好多东西都没准备。基本的日用品不够，连沐浴ru洗发液都得跟大厨讨。」
「我想说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添购，只是日用品而已，又不是很稀罕的东西。」
宁夏反驳，这些不是没思考过。
至少吹风机有备着，不必苦等头发干。
「是没错，但是只要你不行动起来去凑齐，就会一直东缺西缺。虽然大厨大叔很亲切，但不能什么东西都找他要吧？我们还拒绝他送的肉酱，他看起来真是失望。那不是适合杀人魔的表情，太沮丧了，害我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宁夏同意，告别大厨的时候，这个热衷制作肉酱的杀人魔拿出一罐冷藏肉酱── 「这罐叫章湘琳，是这几天刚做好的，很新鲜。送给你们。」
大厨说着把玻璃罐放进精致的牛皮纸袋。
宁夏看看牛皮纸袋，再看看东颐。东颐也看看牛皮纸袋，然后看看她。
「呃，大厨大叔，我们那边没有冰箱。」
「那就趁新鲜吃了吧，抹在刚烤好的吐司上，或是拿来煮肉酱义大利面都很适合。需要香草吗？我这边有一些罗勒叶。」
「大厨大叔啊，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还没发展出这样的饮食习惯，宁夏姊姊当然也没有。所以很抱歉，这罐『章湘琳』你只能自己拿去煮了，或是分给其他邻居。」
大厨眼角闪过一丝落寞。
「啊，是我没考虑到。真是太可惜了，这次还特地熟成后才制作成肉酱。风味一定很好。」
「抱歉了大叔，我毕竟是『素食鬼』嘛，人肉就先不碰了。谢谢你的沐浴ru跟洗发精，有空我们会再来玩。」 回忆之后，宁夏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好像对大厨做了很残忍的事。」她说。
「还是我现在去找大厨拿那罐肉酱？」东颐故意问。
「你是不是肚子饿想吃宵夜了？」
「才没有。你干什么？坐下，不准去找大厨。东颐！拿回来你自己吃掉，我绝对不碰。绝对、绝对不碰！」
「开个无聊的玩笑嘛。肉酱的话题先跳过。所以呢，明天我们去采买吧？我查过了，附近有间小卖场，可以买到很多有的没的。你不反对吧？」
「我没意见。」
「那就说定了，我去洗澡。」
「那我就去休息了。」宁夏走向房间。
随即听到东颐问：「不一起睡吗？」
这一问吓得宁夏扭头：「什么？你不准进来！」
「我是在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东颐嘀咕：「你喝醉的时候我也是整晚待在你旁边。」
「现在我很清醒没有喝醉，你乖乖待在你的房间就好。」 素食鬼微笑，是恶作剧成功的开心笑容。
「知道了，我保证哪里都不会乱跑。」
杵在门边的宁夏颇具戒心地盯着东颐，没有立刻进房。
东颐对她挥挥手，看起来是那样人畜无害，清爽得适合去拍运动饮料的广告。
「晚安了，宁夏姐姐。」
「晚安。不准进来喔！」
宁夏迅速关门，躲在门后看着门把好一会儿，最后默默叹气，没有选择上锁。
她吹干了头发，把空调转至舒适好睡的温度，钻进被窝。
柔软的床垫承接了一身的疲惫，枕头也是那么好躺。
浓烈的睡意袭来，让宁夏的脑袋与感官变得钝重，好像全身都要陷进床垫里，被拉到深深的睡眠之海。
隐隐约约，宁夏听到浴室的水声。
是东颐在洗澡。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有东颐陪伴，她默默安心起来，在意识到之前便先深深睡去。
门外。
洗好澡的东颐踩着跟往常一样没发出声音的步伐，无声经过她的房门前。
素食鬼停下，看着闭紧的房门好一会儿。
最后他悄悄说了晚安，直接走进宁夏分配给他的空无一物的房间。
夜越来越深。
早上，宁夏听到阵阵敲门声，不是来自房门的，是更远的有一段距离的大门。
起初半睡半醒的她没有反应，直到电铃紧接着响起，才把她从无梦的深深睡眠拖出。
宁夏呻 吟一声，翻过身，不肯起床。但是按电铃的人有执拗的脾气，终于烦到宁夏受不了。
「是谁啊！」她掀开棉被，披头散发坐起。
宁夏本来猜是大厨，但大厨不像是会粗鲁不停按电铃的人，形象不符，难以凑在一块，于是她立刻警醒，极有可能是别的住户。
别的杀人魔上门拜访？ 宁夏小心来到房门边，打开一小道缝。
电铃响个不停。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希望是东颐溜了出去，结果没钥匙才按得这样急。 可是东颐人就在客厅，明显比她清醒有精神。
「又有访客了，这个社区真热闹。」虽然东颐侧对着宁夏，但她直觉他已经做足准备。
「我去看看。」东颐说着，无声地往大门接近，宁夏看到他的身侧露出一截银灰色的冷冷锋芒。
刀已经握在素食鬼的手中。
东颐脸凑在门前，透过防盗猫眼窥视。
「嗯？」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宁夏问。
「这个好像是来推销的。」
「什么？」宁夏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先开门看看。如果有个万一，不好意思宁夏姐姐，今天要多买拖把跟抹布了。血迹处理很麻烦。」
东颐转开门把，露出一道足以看清对方、也足够挥刀的缝。
随着门被打开，宁夏听到响亮聒噪的男性声音，活力过剩，让这个本来宁静的社区一隅，突然变得像商场般热闹。
「新住户你好，我是再买就剁手的『剁手』！我专门在这个社区里搞团购，这是这期的团购单，看看有没有需要吧！放心，入手的管道很私密，不会被查到。上面的标价都打过折了，价格够甜了，绝对有资格称作甜甜价，所以不接受任何杀价！这是小本经营，薄利多销。」
应门的东颐看见门外访客的全貌，是个不高的年轻男性，很热情，梳着旁分油头，配著白衬衫与西装裤，手上抱着一叠团购单。
如果不是知道这座社区住户的真面目，恐怕会以为是普通的业务。
「这么突然？这是什么敦亲陆邻的活动？」
东颐接过门外递进来的团购单，来回看了看。
「剁手哥哥，你这张团购单很特别。」
叫做「剁手」的杀人魔热情介绍：
「当然当然！都是为了这个社区的住户量身打造的购买清单，绝对可以满足各种需求！如果有额外的需要，填在备注栏那里，就是这边这格。我会弄到你需要的商品，价格一样好谈，一定给你甜甜价。话说回来怎么只有你一个？被你认领的羊崽已经处理掉了吗？还真快，管委会又要发租屋讯息诱捕新的羊崽了。」
「消息传得这么快？已经知道租这间房的羊崽归我了？」东颐吃惊地问。
「这种事不能迟，万一误触其他人的羊崽，会违反住户规定。这里的管委会很尽责，有好好传递消息，跟收到订单当天就出货的卖家一样负责，值得给五星好评。啊，素食鬼，你看过住户规定了吗？」
「还没有，我只知道不能碰别人的羊崽。」
东颐接着抱怨：「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素食鬼？」
剁手忽略素食鬼的抱怨。
「这样不行，既然搬进来了，有些规定还是要知道才行，就像要好好区分免运券适用的金额跟店家，这都是重要资讯。我这里刚好有一张住户规定，你收着。注意了，就像不能跟我杀价，千万不要违反这些规定。」 东颐回头，示意宁夏过来看看。
「咦？叫我？」她纳闷。
「虽然是羊崽，但也算是住户吧？」东颐说。
宁夏迟疑地走过去，恰好与剁手打了照面，后者露出业务般的油腻世俗笑容，让她尴尬得赶紧低头，与东颐一起看着他手上摊开的纸张。
社区住户规定： 一、宰杀时注意音量，不得影响其他住户。
二、每周四是尸块固定清运日，请勿囤积避免恶臭。
三、不得对其他住户豢养的羊崽下手。
四、健身房是绝对的和平地带，禁止纷争与猎杀。
五、花圃、水塔、地下停车场与机房一律禁止弃尸。
六、违反以上规定者，视为全社区住户的羊崽。
两个人看完都有些一言难尽，尤其是宁夏，她心想这是认真的吗？
这个社区的规则怎么这么可怕？
「那个健身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绝对的和平地带？」
宁夏心怀侥幸地问，以为杀人魔在某种程度上也喜好和平。
假如将来有个万一，或许可以暂时逃到社区的健身房求救。
剁手语带保留地说：「这个可能就要小姐你去亲自体验看看才知道了。不要抱多余的希望，健身房会变成那样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 宁夏没等到回答，剁手却先惊呼，这吓了她好大一跳，脚后跟惊得差点离地。
「剁手哥哥，怎么了？」东颐也吓到。
剁手稍微调整衬衫领口，不可思议地说：「我发现、我在跟羊崽说话！真神奇。好久没有这样单纯不带目的与羊崽对话了。好怀念啊。好像以前刚完成的头几笔订单……啊，不是怀念的时候了，在你这边耽误太久了，先这样，我还要去发团购单。再见，期待你大买特买，买到剁手！」
送走了剁手，东颐关门上锁，偕着宁夏回到客厅。
东颐伸了懒腰：「一大早的，本来还以为是大厨大叔受不了，坚持要送肉酱，结果是个团购成瘾的杀人魔。真巧，今天我们就打算去购物。」
「那张团购单上有什么？会不会刚好有我们需要的？」宁夏问。
「这个嘛……宁夏姐姐你可以参考看看。」伴随微妙的笑容，东颐递来团购单。
宁夏困惑接过，仔细看了团购单。
「什么？这些是什么东西？」
这与宁夏预期的完全不同，本来以为会是生活杂物或是食品之类的团购，结果清单列出来的有线锯、砍刀、菜刀、椎子、安眠药、麻醉药、手铐脚链、口球、眼罩、封箱胶带、止血带……
全部都是这一类的物品，甚至还有分别标注成人用与幼童用的狗笼。
宁夏好奇的心情都没了，只剩困惑与恶心，马上把团购单扔回给东颐。
「不要紧张，这都很合理。」
东颐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是杀人魔专用的团购单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