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尘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在等步迟的回复。结果这女人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半天没反应。瞬间通体不畅,眼底多了几分愠色。
“莫总,老盯着手机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肯定是业务啊。”
“什么业务还能比得过我们腾达的?”
“就是啊。莫总,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你可不能一边拽着我们腾达不放,一边还和别的公司搞暧昧……”
“没有的事。”莫非尘表情冷静,言语淡定。
“那让我看看……”腾达那边的其中一人趁其不备夺过莫非尘的手机瞟了一眼,脸色一怔,随即道,“放心吧,我们莫总不是这样的人。”边说边将手机随手丢回给莫非尘。
莫非尘嘴角扯了扯,敏捷得接住。
“原来是这业务啊。”
“啥业务?”
“男人下半身的业务。”
“女人?”
“哈哈……猜对了。”
“哈哈……”
“女人啊,如衣服。随脱随换。”
“想来我们腾达的老总还是个情场高手啊。”
“哈哈哈……”
“这可不是我说的。”
“那谁说的?”
“刘备说得。”
“女人估计都得恨死刘备这个男人了。”
“哈哈……”
“不过这后半句是我说的。”
“哈哈哈……”
“莫总,来,干了,干了, ”
“对,干了。”
“喝好了做生意,”
“喝醉了做夫妻。”
“可惜莫总的女人不在这。”
“莫总,使劲喝,喝完回去把她办妥了。”
“不对,醉了可就没法办了啊?”
“没听过‘撒酒疯’吗?”
“哈哈……”
……
其实这场酒会并非关乎他的生意,不过是看在某个合作伙伴的份上来替对方撑撑场面罢了。毕竟是他长期合作的客户,不好意思拂了人家面子。
正当莫非尘想着如何找个合适又体面的借口推辞离开这乌烟瘴气之地而异常烦躁之时,电话突然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他眉宇一紧,嘴角随即浮上一丝微笑。
这电话,来得绝对是时候。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没等大家反应,他就起身走了出去。
一到门口拐角处,他就把被标记为“广告营销”的电话给挂了。没想到平日里最反感的电话这时倒替他解了围。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无奈摇摇头,打算去趟洗手间然后抽根烟再回去。
———
脑袋有些犯晕,脚步有些虚浮。刚到洗手间门口,步迟就和一个男人撞个满怀,连退两步,又穿着高跟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被对方一把拉住,才得以幸免。
那个女人!
莫非尘一阵惊诧,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在这里做什么?果真忙着招蜂引蝶了?难怪不回短信!该死的!
她定定地盯着他,“先生,看你长得有模有样,脑袋简单到连厕所标识都认不准啊?”
说罢摇摇头,就擦肩而过往里头走去。
这一看,她懵了,头皮发麻。
这回糗大了!
“是谁脑袋简单到连厕所标识都认不准啊?”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回眸,莫非尘的脸终于在步迟迷糊的视线里汇成一个清晰的焦点,“是你?”
“对,是我。”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支咬在嘴里,双手护着打火机点燃。然后一手插裤兜一手夹着烟,双腿交叉慵懒地斜靠在墙上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她一脸惊讶。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他轻吐一口烟,答得很轻。
“也罢。关我什么事?”她想扭头就走。
“但你,关我的事。”他加重了语气。
“关你什么事?”她顿足,又回头看他一眼。
“你在哪个包间?”
“干嘛?”
“我问你在哪个包间?”
“不关你的事。”她说得干脆利落。语毕,又想扭头就走。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莫非尘低眼又狠吸一口后将烟头丢在地上踩上一脚,大步上前朝步迟走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崴了崴,痛得她大声喊叫,脑袋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你干什么?”她只好转身正对着他嚷道。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他看着她,想要把她盯穿似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得这么大火气。也许她出现在他面前时,就不应该是这种酒气熏天,连洗手间都分不清男女的鬼样。
重要的是,她竟然在这忙着招蜂引蝶!拿着他给她的钱!连他的短信都敢不回!
“放开我!”她不明所以。
“不放!”
“放开!”
“不放!”
“快放开!”
“在哪个包间?”
“不关你的事!”
“好!我倒要看看你在这招得什么蜂引得什么蝶?”他恶狠狠得拽着她往回走,她踩着高跟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险些摔倒,但他压根不在乎,“快说,哪一间?”
“我招得什么蜂引得什么蝶跟你有关系吗?”她欲甩开他的手,扭头,拉扯,挣扎。
随即一股蛮力紧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回头抬眸与他对视。莫非尘一个狠劲促使彼此距离拉得更近,步迟几乎贴着他的身。
“有。当然有。”
“不用你管。你没资格。”
“这地方,30万足够娶一个女人。我有权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大不了还给你!”她像一头被惹怒的小豹子,蛮横,嚣张,倔强,不甘示弱。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凭什么?”
“就凭我是这场游戏的主宰者。”
“游戏?”她轻呵一笑,“既是游戏,我有权退出。”
“退不退出,由我决定。”
“你长这么帅,那么多美女等着你,找我做什么?”
“那是我的事。”
“没有故事,你到底想怎样?”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名,字,的!”一字一字从他紧咬牙关的缝隙挤出。
“那又怎样?就爱叫‘没有故事’,能奈我何?”
“你给我听好了,在你还清我的债务之前,你的人是我的,你的身体也是我的,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你个变态!神经病!”下巴的疼痛感隐隐袭来,步迟连拍他的手,双脚不停踢他的腿,“放开!疼…疼啊……”
———
本杰森看着桌上那几个横七竖八的空瓶,想必她有什么伤心事,否则不至于一个人在这买醉。刚才在楼下时,看她那副忸怩的样子,一看便知很少来这种场合,或许压根就没来过。
这丫头瞅着年纪不大,倒是个挺特别的姑娘。否则不会在藏身人群人头攒动炫目灯光晃眼之中便能一眼捕捉到她的脸。她局促地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踌躇不前,肤光如脂,双唇闪着光泽,眉目间隐然一股清气,视线茫然地朝周遭转了几圈。淡静的双眸如深海,有着无数的迷。
当时,他是坐在幽暗的角落里凝视了她许久的。他承认这一点略带偷窥的行为有些不雅。他这岁数,自认阅人无数,大街上的美女多如蚂蚁,单就在这酒吧里,也满目皆是。其实严格起来,那些胭脂俗粉在他眼里压根谈不上资格,简直俗不可耐。
他看得是深度。也许相较而言,他觉得女人并不一定需要温柔体贴,需要的是一股傲气,一把倔强,一种性格,一些有趣,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爱过的人。如果年轻那会的风花雪月不作数的话,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姑娘。
这丫头出去有一会了吧,也不见回来,该不会醉倒在盥洗室了吧?
这样想着时,听到外头传来时断时续的低低吵嚷声,便腾座而起,打算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拐角处,看见昏暗里有一对男女拉拉扯扯,和着点点光晕,像是他要找的人。于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见到女生有些扭曲的脸,本杰森心生一股莫名的火,暗藏在他沉着冷静带着无比威严的语气里,但嘴角依旧勾着弯儿:“放开她!”
争论不休的男女只听得幽暗里传出一道漠然且带着气势的声音。
这声音,她当然认得。步迟眼中随即浮上一抹喜色。
莫非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正从暗中走来,五官并非年轻。但戴着一顶小毡帽,显得颇为沉稳和绅士。
“别人的事,”莫非尘并不想特别搭理,应得生硬又客气,“少管。”
“不是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的事?”他听到这三个字,脸色一沉,再次扭头看向来人。
一个老男人,看着像是挺有修为,应该不至于是来找茬的。
“对。我的事。”本杰森答得平稳又内敛。
“她是我的女人。”
“她是我的女儿。”
两个男人彼此直视,静默不语,但任谁都感觉到一股煞气从眼波间向外扩散开来,空气变得异常凝重。
半晌之后,莫非尘才松开步迟的下巴,捋了捋她脸上掉落的几丝头发,顺势撩到耳后,继而拥她入怀,将唇贴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低沉又坚定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你不是他的女儿。”说罢,厮磨轻咬她的耳垂,“你今晚不会跟我走。我知道。所以,”
没有下文。
只有他蛮横地吻住她的双唇,舌头彼此狠狠纠缠汲取,压根就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终于得到满足后,才轻捧她的双肩,指力却深深嵌入她的肉体,似乎想靠这般用力,让她记住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的含义,“我还有客户。你先回去吧。记住,一定要,乖。”
最后一个字上,他加重了语气。之后,又在她的额前轻轻落下一吻,方才罢休,转身离开。
莫非尘经过本杰森身旁时,驻足片刻,彼此回头对望一眼,以沉默而执着的姿态。本杰森只是朝他礼貌地点了下头,便踱步向步迟走去了。
本杰森并不认为还要让这女生继续在酒吧里待下去。刚才那情形,想来那个帅气的年轻人和眼前这个女生并不会认识太久,否则以他那种傲然的气势绝不会让自己将她带走,即便是闹别扭也不可能。
若是分手的情侣也不太可能。因为通常分手情侣再次碰面不是诧异就是震惊,要么尴尬,要么淡定,不可能当即拥吻。他紧捏她的下巴代表他在气愤。也许气愤她竟然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独自买醉,万一碰见几个流氓失身怎么办?但作为一个认识不久的人来说,他的确也无权干涉她的自由。所以,他们也许有情侣之实,但目前并非情侣关系,彼此之间却有着不可名状的情愫。
就算他不年轻,但他还是个男人。孤男寡女会发生些什么,定跟年龄无关,只跟性别有关。年轻人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本杰森又分明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信任。他凑在她耳边耳语,定是看穿了自己的谎言。她不是他的女儿。不过不想挑明让他难堪而已。
在这一点上,他觉得他们的修为倒是极为相似。他不愿当面去做这种伤害他人自尊的事情。也不会这么做。看来,这个年轻人与他,某一程度上还是挺有默契的。
只是他们拥吻那一幕竟让本杰森同样有种不可名状的情愫,那颗沉寂的心突然变得充盈,又有了不规则的律动。
但在这方面上,他并没有做过多的思考。因他明了这份感觉,否则也不会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中一眼就捕捉她的脸,还跟个采花贼似的暗藏在幽暗的角落偷偷摸摸注视她那么久。
当时,在他脑里,自然而然地浮现一首诗——
当她疾步经过我身边时,她的裙摆碰触了我一下。
从一颗心的未知岛屿上,忽然吹来了一阵春天温暖的气息。
那轻快触碰带来的震颤掠过我,转而又消失了,如碎裂的花瓣在微风中吹落。
它掉落在我的心上,如同她身体的叹息,又如同她心灵的低语。
也不知,是他偷偷摸摸,还是她,偷走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