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别的饭店都关门了，这条街上就你们家还开着门了。”那个为首的胖胖的圆脸，径直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了，俺们只是在收拾。”老板娘努力地解释道。
后面的一个略瘦一点的方脸，走上前恳求道：“阿姨，就算帮帮我们吧，走了半天了，我们都饿坏了。”
老板娘看着方脸那恳切的目光，心头顿时软了下来。她稍有犹豫，回头望着老板，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
老板猛吸了一口烟，抬头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就知道贪玩儿。都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瞎跑。”说完把烟头掐灭，扔到垃圾桶里。
他随即起身道：“给你们煮两碗面吧。”说完，转身就往厨房走。
“哎，哎，哎，大师傅，”那个圆脸连忙喊住他，“我们大老远的来这儿，怎么也给弄几个菜吧？价钱好说。”他一边抹着头上的汗，一边把一旁的电风扇转过来，冲着自己吹。
“这都打烊了，弄什么菜？ 材料都弄不全。”老板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停下来，回头应道。
“大师傅，有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们也不点菜了，弄个三四个菜就行，价钱我给你翻倍！”圆脸看来是真饿了。“噢，对了，把你们这儿的米酒，拿两坛来。”
老板一听这话，不禁心中为之一振。
他们这个小饭馆，平时来吃饭的，都是来填饱肚子的，利润很低的。通常只有晚上来的客人，一般点菜的会多一些，饭馆会多挣一点儿，尤其是点酒喝的，利润空间会大很多。
这三个城里来的小年青的，要炒菜、喝酒，还肯付双倍的价钱，这着实让他动心。
他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回头向老板娘挥了一下手，道：“好，先把酒给他们拿来。”又回头对张无金道：“你过来帮我打下手。”
张无金虽然刚来这里工作不久，但晚上很多时候，饭馆其实是很难真正到点打烊的。多数情况是客人喝了点儿酒，磨磨唧唧地总是拖过了关门的时间才离开，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老板看了一下冰箱里剩的食材，马上就想好了几个菜。他动作很快，一边吩咐张无金帮他洗菜、切菜，一边把各种调料打开，然后打开火，准备开炒了。
很快，五个菜就上了桌子。三个年轻人于是推杯换盏，大吃二喝起来。
因为今天没有打招呼就跑出去的事，张无金一直心有愧疚。他跟老板夫妇说，让他们去休息了，他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照顾三个客人。
老板估计这三个人可能还要喝上一阵子，便让老板娘先跟他们结了帐，便一起上楼睡觉去了。
张无金坐在一边，看着这三个人热火朝天地吃喝着，不禁感慨万千。
在年龄上他其实并不比这三个人大很多，但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生活条件，估计肯定比他们差了不少。而现在的孩子，更要比二十年前的孩子们，幸运多了，他想。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好像有人敲门，他回头朝门口看去，见门口坐着一个人，头发老长，且乱蓬蓬的。
他的第一个反应，这是个乞丐，一定是来讨饭的。
这么晚了，还来讨饭，算他运气吧，这里还没关门。他心里嘀咕着转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块早上剩的油炸粑粑，放到一个小塑料袋里，走到门口。
他打开门，用身体挡着门，把小塑料袋递给那个坐在地上的乞丐，道：“拿去吃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乞丐并没有伸手来接塑料袋，反而“咝咝”猛吸了两下鼻子，然后抬眼紧盯着正在
吃喝的那三个公子哥。
“嘿嘿，俺不要吃的。”他抬起头来，冲着张无金笑了笑，接着道：“嗯——能不能给点儿酒喝？”说完又忍不住“咝咝”猛抽了两下鼻子，又眼巴巴地盯着屋里的三个人。
“哎——你个要饭的，竟然还要出花样来了！”张无金大感惊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乞丐不要饭吃，却要酒喝的！
“俺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喝酒啊！”乞丐说着又伸着脖子，朝那张桌子望去。
“去去去，哪里有酒给你喝。”张无金收回塑料袋，正要关门，不想那个乞丐伸手挡住了门。
他伸出手指，朝里面那张桌子上一指，道：“那儿有酒呀？”
张无金哭笑不得：“那是人家买的！咋能给你喝呢？”
那乞丐一翻身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冲着张无金作揖，道：“大兄弟，行行好。俺去问问他们，要是他们不给，俺二话不说麻溜就走，绝不烦扰。”
张无金本想一把把他推开，关上门不再理会他了，可看着他那可怜的样子，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快问，快走。”说着往后退了两步，把挡在背后的门挤开了，让他进去。
那乞丐一听喜出望外，立刻满面笑容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三两步就蹿进了饭馆。
张无金看着他那急匆匆、兴高采烈的样子，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你这不是‘递棍子挨打—— 自讨苦吃’吗？”他心里想着，“让他自己去碰一鼻子灰，他也就死心了。”
那乞丐快步走到桌前，盯着桌子上的那两坛酒，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他低头躬身，双手合十，对着围坐在桌子边的三个年轻人道：“三位公子，可否赏一点儿酒喝？”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长脸，他回头一看是一个乞丐，立刻皱眉撇嘴，一脸厌恶的样子，一挥手喝道：“去去去，要饭都要到饭馆里啦？”他又转过身，朝张无金喊道：“服务员，把他给我轰出去！”
“等一下。”那个为首的圆脸说话了。他眯着两只被酒精弄得发红的眼睛，盯着乞丐道：“哈，想讨酒喝？你告诉我们，凭什么要给你喝？”他盯着乞丐边说，边指着身边的两个同伴。
乞丐直起腰来，双手仍然合十放在胸前。他笑着回答道：“俺看你们三位喝闷酒，太可惜了。喝酒要有歌舞助兴，那才能喝得尽兴。古代皇帝喝酒时，不都有歌舞助兴吗？”
“你会唱歌？还是会跳舞？”那个方脸好奇地追问道。
“俺们原来那村儿里的都会唱歌。可以说是‘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谁都能出来露一手。就像俺这要饭的，也敢出来献个丑。’”乞丐又瞥了一眼酒坛子，满脸恭谦地说。
张无金一听他说得还一套儿一套儿的，顿时感到这个乞丐很不一般。他连忙拽过一把椅子，在他们后面坐了下来。
“好！你先唱一首，唱得好，自然赏你酒喝。”圆脸好像也觉得，他们三人喝酒，似乎是缺了点儿什么。再说了，喝酒有人唱歌助兴，那岂不是如同皇帝一般了？
“三位不介意，那俺就真的献丑了。”乞丐甩了一下头发，用手把脸边的头发捋了捋。“俺唱的这个歌，就叫《喝酒歌》，这个要边喝边唱的，给俺拿个酒碗来吧。”
张无金一听，急忙起身跑去拿了个小碗回来，然后从坛子里，打了两勺子酒到碗里，递给了乞丐。
四个人都转过身来，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只见乞丐端着碗，先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喜笑颜开地喝了一口。他嘴巴一吧嗒，伸手抹了一把嘴，道：“咂，好酒！”
“你别光喝呀，快唱呀！”那个长脸不耐烦地催促道。
“好，好，别急，要先运运气。”乞丐说着，又喝了一口。只见他眼睛一闭，脸上笑眯眯的，一副陶醉的样
子。
他叉开双腿，闭着眼睛，手里端着酒碗，身体微微左右摇摆，像是在随着音乐起舞一般。
“亲爱的朋友，请你举起你的杯，你们说O不OK …… …… ……”
乞丐一张口，立刻震惊了屋里的四个人。他那略带嘶哑的嗓音，如同磁石一般，一下子就把四个人吸引住了。他那带有西北风的唱腔，给这首本来有些书生气的曲子，染上了粗放、豪迈的色调。
坐在周围的四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随着歌曲，拍着手一起随着曲调左右扭动起来。
“…… 来一杯，再来一杯，我们痛快醉一回；我们痛痛快快，痛痛快快，醉一回。”
乞丐唱完歌，将碗里的酒一口喝干。
他张开双臂，笑容满面，好像中了大奖一般。
“好！好！”坐在周围的四个人，齐声拍手叫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来来来，坐，坐。”看起来圆脸被乞丐的歌声征服了，他招呼乞丐坐过来。
“你这以前肯定是练过了的，有点儿专业水平了。”方脸也称赞道。
张无金拿过来一个小盘子和一双筷子，放在乞丐面前，又从坛子里打了两勺酒放到他的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