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知道咱们现在有多少钱吗？”洗过澡后，硬挤到吴玉竹床上的冯雪梅满脸得意的说。
“不就二百多亿吗？也不全是你的。”
“二百多亿怎么在你嘴里就是个数字呢？”
“不是数字还能是花呀？”
“当然是花了。这足可证明你妹妹是吃得苦中苦，也能做人上人的女豪杰。姐，你是不知道啊，当初马玉良尚德山他们给人家送货，连装卸工都不用。我更像小丫鬟一样，张老板李老板的叫的，还得给人家递烟送水的。那时候我都造得没有人样了，梁冬松都不用正眼看我，太没良心了。”说话的冯雪梅还恨叨叨咬咬牙。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是被人家抱在怀里，贴着耳朵安慰。雪梅，再咬咬牙，过个一年半载肯定会好起来的。”吴玉竹嘿嘿的嘻笑一声，一副戳穿了她西洋镜的样子。
“这个书呆子，什么话都往外说，看我怎么收拾他。姐，咱们不说这些。现在咱们，还有马玉良，可都是亿万富翁了，就连尚德山和周子和他们也都是千万身家了，此生的财富就是下一代也花不了。但人不能为钱活着啊，名利名利，总还得追求点名吧。所以把你叫过来，就是让你再帮帮我……这可是咱们姐俩的大实话，你千万别笑我呀。”冯雪梅不让吴玉竹笑她，自己却先嘿嘿嘿的笑了。
“你现在已经是省人大代表了，还是著名的青年企业家，先富带后富的典型，至少在开发区这一片地面上，人人都得对你竖大拇指。你还想怎么出名啊？”
“我得把集团做成长白山集团那样上千亿的大企业，把乌拉村变成东北地区的华西村，甚至超过他们，让集团的所有员工都过上小康生活。这样乌拉集团就会与那些享誉世界大集团站到了同样高度，而且会成为全国先富带后富的典型，出名还是问题吗？”
听冯雪梅这么讲，吴玉竹正色道，“雪梅，你有这个雄心壮志，太让姐佩服了。但这么大的事，我能帮什么忙啊？”
“当然能帮上忙了。你不知道，梁冬松把我气坏了。鹿乡镇并入开发区后，我让海峰哥再拨给我两个村，扩大一下集团种植基地的规模。他一个村也没拨给我，还说我得稳扎稳打，步子不能迈得太急。这还不算，还把鹿鸣谷和鹿回头村都划拨给了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秦少鹏。我让梁冬松帮我说说话，你猜他说啥？雪梅呀，大哥让你不能步子迈得太急是对的，他什么时候错过呀？你知道吗，南方那个大恒集团，都贷款搞扩张。我一分钱贷款也没有，想扩大一下种植基地，这就成步子迈得太急了？简直是哪头轻哪头重都不知道了。你等我见到那个呆子时，非得把他耳朵拧掉了。”冯雪梅恨叨叨地说着，把心里的火都发到了梁冬松头上。
“这事你可怪不到冬松，他肯定是跟王海峰说了，但是没有说服人家，所以才那么劝你的。这事他说都没管用，我就更说不上话了。”吴玉竹连连摇头。
“你说不上话没关系，你们家吴大哥总能说上话。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你这话说的，我大哥只管文教，也不是常务副省长。政府机关里边的人，脑筋跟咱们不一样，都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事他肯定不能答应。”吴玉竹摆着手，表示这事不可能通融。
冯雪梅嘿嘿一笑，“你把你妹妹当成啥人了，我能让吴大哥特意去说吗？过些日子你让大哥到开发区来视察，并且对王海峰说，听说我们集团的民宿和旅游项目很有特色，也要视察一下。王海峰总得陪着来吧，到时候吴大哥会对我这些项目做出肯定。我趁机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声情并茂的演一出戏。吴大哥顺理成章的说句话，王海峰还能与他唱对台戏吗？”
吴玉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你呀，真是把心眼都用到别人身上了。如果这么变着戏法说，我还真能帮到你。”
“姐，不是帮我，是帮咱们。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吴大哥下来视察，省市媒体，包括开发区的媒体都得跟着。他的赞扬，再加上王海峰的肯定，什么广告也比不了啊。这还是其次，王海峰再拨给我两个村后，集团的基础会更牢固，我原来计划三五年内存量资产达到上千亿，这么做至少会提前一年。这么大的民企带头人，选上全国人大代表都不是难事了。开会期间，有可能总书记或总理能参加咱们省的分组会呢，到时候，我把自己率领下岗员工艰苦创业，带动大家全都走上致富路的事，绘声绘色的向他们汇报一下。他们肯定会对我予以赞扬，媒体再报道出来，那得是什么效果呀？这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我得让梁冬松知道，咱们姐俩一点也不比他差。特别是你，我得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所以能取得如此成就，都是因为有你这个摇羽毛扇的诸葛亮给我出谋划策。你老大的地位在他心中还能跑得了吗？”冯雪梅一本正经的看着吴玉竹，好像这些事都是特意为她筹划的一样。
我的天哪！过去我说你是狐狸精，真是看走眼了。你得是尾巴长了白毛的黄鼠狼子。这个气度和格局，即便王熙凤在世，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也得拜你为师。我大哥想把你当个小卒子拱出去，还真是委屈了你这块材料。吴玉竹眯起眼睛细思了一会道。
“雪梅，你有这个格局和气魄，姐就是头拱地也得帮你。但是你把劲用到与梁冬松比高低上大可不必。依我看，你就是沦落街头，他仍然会像王三公子那样，宁可自己蹲庙台，也得把你当眼珠子。这都是题外话，咱们把他翻过去。既然你对姐掏心，姐也跟你说句实在话。你真打算在乌拉集团干一辈子吗？”
看着吴玉竹眼睛里的问号，冯雪梅卡巴两下眼睛，“姐，你什么意思？有什么话直接说呀。”
吴玉竹迎着她疑问的目光，很是感慨的叹口气道，“听了你刚才那番话，姐是太钦佩你了。那种登泰山一样的深谋远虑，别说一般人，就是我和你凤兰姐，甚至包括梁冬松都是连想也不敢想的，睿智的人就应该有这种远大的抱负。但你想过没有，做企业与从政，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说这事你也应该知道，大清朝那时候官商都是不通婚的，那个所谓的“红顶商人”胡雪岩就是个活生生的教材。所以当时的读书人都千方百计挤仕途这条路，即便仕途不顺，宁可当个教书先生也不经商。在他们眼里无商不奸，非君子而为，而且风险极大，根本不是读书人应该走的路。虽然这都是过去的陈旧风俗，但官场上仍然有些人认为做企业就是经商做买卖，企业做得再大，也是按着政治家铺的路跑道线，得随着政治家的指挥棒转。”
吴玉竹说到这停下了，冯雪梅点点头，“姐，你接着说。”
知道她听进去了，吴玉竹笑了笑，“你可别认为我是故意贬斥你呀。”
“咱们唠正事呢，你说闲话干什么？”
“那好，我给你举个现成的例子。就说王海峰不划拨给你地这件事吧，虽然你很聪明，能变着法的把地要到手。但假设没有你与他之间这层关系，即便地真划给你了，如果他心里不舒服，照样能给你使绊子。你是在人家鼓面上跳舞，跳得好不好总得看人家脸色。这就是从政者与经商者的截然不同之处，社会上所以出现官商勾结现象，就是有这层原因在里边作怪。你这么聪明伶俐，为什么不做铺路人，而去跑道线呢？即便你跑得再远，那也是在人家的路上，与驾自己车，走自己路心情都不一样。”
这话一下子便说到了冯雪梅心坎上，使她很容易便想到了创业之初的甜酸苦辣，坎坎坷坷。再看看王海峰，虽然从普通科员做起，直到今天的开发区主任，可以说是逍遥自在，对于甜酸苦辣坎坎坷坷几乎没有概念，却成了一个手握指挥棒，高高在上的决策者。自己虽然指挥几千人，却都是干活的人，而人家指挥的都是体制内的大小官吏，几乎每个人手中都握有方方面面的权利，而且很自然享有国家赋予的那些不与常人相同的优厚待遇……
“姐，你说的对。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恐怕已经是南辕北辙了。”
“那也未必，事在人为嘛。”
冯雪梅心里一喜，难道是吴正相中我了，“姐，你不说半截话行不行？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吴大哥认可我，想要提拔我？”
“连我他都不管，还会管你。想做大事,得自己凭本事挣。”
见冯雪梅愣眉愣眼不说话的样子，吴玉竹接着说，“凡是成大事者，大多得有才气和灵气，甚至需要人场和运气。这些你都不缺，只差选准目标，砥砺前行了。”
“姐，你今天说话怎么有点神叨叨的，让我一点也摸不着庙门。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意思直接说。”
吴玉竹心想，我要是直接说了，恐怕得吓着你。“雪梅，你知道去年年底中央电视台播出的感动中国人物，里边有一个叫杨志洲的老干部吧。”
“这谁不知道，他用自己的退休金包了一片荒丘山地，用二十几年的时间不断植树造林。在晚年的时候，还把几百公顷绿树成荫的林场全都无偿献给了国家……”说到这，冯雪梅直勾勾地看着吴玉竹。
“姐，你什么意思？不会让我像他那样，把乌拉集团都献出去吧。”
“你看你一惊一乍的，让不让我把话说完？”
吴雨竹横了她一眼，又接着说，“要想做非常大事，必得有非常人举措。古往今来毁家杼难之人可说不胜枚举。杨志洲所以被评为大公无私，坚守信念，一生奉献的优秀共产党员，当地政府还在他故去后为其塑了雕像，就是因为他做了常人无法做到的事。假设你真将乌拉集团无偿献给国家，有两个优势，杨志洲都不能比。首先他是受党培育多年的高级领导干部，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党员。再者乌拉集团的存量资产，是那个林场的好十几倍，如果按纯经济价值算，你的贡献要比他大得多。”
这个账冯雪梅还是能算清楚的。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她何尝不知道政治家与企业家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吴玉竹口中讲的那个胡雪岩，兢兢业业，诚信无欺地经营胡庆余堂，不但富可敌国，还抱住了中兴大臣左宗棠的粗腿。左宗棠收复新疆时，他全力资助粮饷，最后被封为二品大员。左宗棠一死，在洋人和政敌的夹攻下，胡庆余堂转瞬之间便落得了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片。人被贬，家被抄，落下个家毁人亡的笑话。就是现在有些大民企转眼便轰然倒塌的还少吗？那个享誉全国的金鹿集团掌门老太太,一夜之间名誉扫地，不但被免去了所有荣誉和全国人大代表的资格,还被判了十几年有期徒刑，等到出监狱，门牙都得掉光了。
“姐，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听懂了。但你想过没有，这事真操作起来难度是相当大的。咱俩的股份可以不论，凤兰姐还有老太太的股份，以及那些小股东的股份也不用担心。因为这几年的红利已经使他们的股本翻了好几倍，但马玉良和他那几个哥们的股份却占着百分之二十五，那得是几十亿,他们能认可都献给国家吗？”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乌拉集团的原始股本也就一千万,只要拿出一个亿,按十倍溢价,把所有人的股份都退出来,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搞定。就凭马玉良让梁冬松以他为原型写小说，足可证明这个人也具有轻利重名意识。只要把他拿下来，他那些兄弟都得听他的。你是小狐狸精，都能变着法的让王海峰顺着你的指挥棒办事，理顺马玉良还是事吗？再说，你走了他就是乌拉集团的掌门人了，这块大蛋糕可能他早就垂涎三尺了。”
吴玉竹的话,犹如一块响石砸在了冯雪梅的小心脏上,荡起了不断起伏波动的涟漪，使她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她十分清醒的意识到，这个事若是运作成功，绝对比那个在晚年献出林场的杨志洲还要产生轰动的社会效益，自己会成为当今社会人人赞赏的利国为民，大公无私楷模。这一生中虽然做过很多梦，却没有一个能比这个梦更让人骄傲和自豪。
“姐，你说这个事若是真成了，将来我会怎么样？”
“将来怎么样我还真无法预测，但眼下你肯定炙手可热。前一阵子你对我说，要给王海峰献一份大礼,年纳税额度要达到十亿以上。这么做你在他眼中只能是一个下金蛋的鸡。如果这事成了，等于是把下金蛋的鸡拱手送给了他，那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大礼，他还不得把你当眼珠看。你别看王海峰，赵汝义他们官不大，却都是成熟的政治家角色。你为他们做这么大牺牲, 给你个处长当，都得是最低标配。再跟着他们磨砺一阵，将来能达到什么高度，真是无法预料。雪梅呀，你现在毛岁才三十六，姐可是在四十七岁才当上处长的。官场上历来重男轻女，你一个小女子这么点岁数就进入了中层干部行列，可以说比王海峰的官运还顺，将来能达到什么高度，谁能预料到啊？”
是啊，王海峰那么精明，当处长时已经四十大多了。梁冬松虽然四十不到便当了处长，那是碰巧依赖了吴玉竹的裙带关系。自己靠的是这些年的打拼，实打实的真本事……忽然她眼珠一转，脑子里画个大大问号。不对呀，今天晚上吴玉竹与自己说话，无论口气风格好像都有问题。过去她说话都是和风细雨，而且很是谦虚圆润。刚才的那些话，显然有政治家那种高屋建瓴，指点江山的气势，而且口气也颇有些颐指气使，让人很难辩驳。吴玉竹再聪明，也不是政治家，怎么能有这么大格局？特别是引经据典，举例说的那些事，即便她真知道，也不能思维和逻辑得这么严谨恰当。如果这些话是吴正让她说的，这里边可就有玄机了。
“姐，我看你是越来越睿智了，根本就不是小女人，一般的政治家都不会有这么精到的深谋远虑。但这么大的事，咱们几个是不是得商量商量？或者找高人问问路，比如王海峰，最好也能问问吴大哥。”
吴玉竹心想，看来要想瞒过你这小狐狸精还真得费点心思，她瞄了冯雪梅一眼道，“我都知道你说这话，心里是怎么想的，那是大错特错的。我想得远一些不假，却不是政治。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琢磨咱们几个人的这点破事。你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和睁眼瞎，王海峰都不用说了，马玉良那些人甚至包括杨清国和李翠杰。他们对咱们家这点事，心里有问号都是轻的，很可能已经认定了咱们是见不得光的“四人帮”。他们是不是表面一团和气，心里却在羡慕嫉妒恨的眼红咱们，谁能钻到他们肚子里去看。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些人中有小人，把这件事捅出去，咱们都得名誉扫地，我和冬松还有凤兰虽然不能说见光死，也好不到哪去了。特别是冬松，他的仕途还会有往上的空间了吗？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古人说的好，破财消灾，散钱弥谤，才是能一生平安的正道。世上俗人一生都在追求财富，殊不知财富是惹祸的根苗。李家杰的儿子不都被人绑架了，面对绑匪，那个世界级的富豪，都得低头认栽，咱们算什么？古代那些视金钱如粪土的圣贤就不说了，你看看眼前的王海峰和赵汝义，谁把财富当个目标去追求啊。雪梅呀，知足才可以常乐。别说上亿，若是有一千万，不用投资，放在银行，都能过上小康生活，咱们早就应该知足了。”
说到这，吴玉竹喘口气后又继续说，“至于你说的咱们得商量商量，那是必然的，也应该问问王海峰，但我大哥就不用问了。你不知道他那人，你就是下大狱，他也认为你是自作自受，你就是当国务院总理，他也不会想沾你的光。我要真去问他，很可能被他笑话咱们痴人说梦呢。”
冯雪梅心想，你前面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后边说的那是糊弄小孩呢。如果没有你，他能把梁冬松调到社科院去。哪个当官的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啊。
“姐，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几个对于政治只知道皮毛。海峰哥虽然很精，毕竟没到吴大哥那个层次，问问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甚至可说万无一失。”
“也好，既然你非得这么认为，等问过王海峰之后。我领着你去他家，看看你究竟是满载而归呀，还是希望多大失望多大。”吴玉竹不屑一顾的说。
看到翻来覆去烙了一阵大饼后，终于发出了轻微鼻鼾的冯雪梅，吴玉竹突然浮想联翩起来。六年前，冯雪梅拉着自己去舞厅散心，“巧遇”梁冬松的情景顿时跳到了眼前。在她一惊一乍，神道道的表演下，自己很快便着了她的道，沦陷在“石木”怀里。后来哥哥告诉自己，石木就是梁冬松，是他同门师弟，根本不是什么自由职业者，而是在东柴集团工作。那时她才弄明白，他们兄妹二人是在唱双簧，自己竟然被这小妮子当棋子耍了。想到冯雪梅也将被自己变成不能回头的棋子，吴玉竹心中暗叹，世事真是无常啊，难怪写《道德经》那个牛鼻子老道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她认真端详了一阵冯雪梅圆润丰满的俏脸，越看越觉得她就是自己无法割舍，顽皮又刁钻的小妹妹。她弯下腰，情意深浓地轻轻吻一下她额头暗念道，姐虽然不能把什么都告诉你，却会祝福你在这条“非常道”上走得越来越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