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其实,本来我们就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我运气好,更早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从今往后,当我再次想起有关你的点点滴滴,我仍会面带微笑,但我不会再爱你。
——《逆光远航》·康如初
……
“喂,怎么样,费仲廉交代什么了?”
治疗中心外,林小蝶靠在车上,双手抱胸,等着康如初给她报喜讯。
康如初却满脸苦大仇深,疲惫地拉开车门,“送我回去好吗BB阿姐,我现在心里很难受。”
林小蝶虽然疑惑,却还是发动了车子,“发生什么事了?”
康如初只是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林小蝶见状也不再追问,将他送回了琅乡。
一路无言。
康如初落车后,林小蝶放心不下他,可见他如此模样又明白此时他只想好好静一静平复心情,便说道:“若是想通了,就跟姐姐说,姐姐随时on-call。”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见康如初没心情理她,只好驱车远去。
康如初坐到小区门口的香樟树下,兀自心痛不已。
过往与景天堂一起做过的事一帧帧在他脑海中浮现,接着又一帧帧破碎,化为齑粉飘散而去。
“我也曾经有过朋友,只是后来,他们都长大了……”
念及景天堂的种种言行,他思绪摇荡,方寸大乱,心中一股郁气忿然难抒,终于下定决心,要与景天堂做个了结。
他拿出手机,咬着牙给景天堂写了一封《绝友书》:
“细数历年之事,君之种种言行侵我耳入我目伤我心刺我骨,其痛不堪言语。虽则多为无心之举,然实表君之心意也。遂思量再三,以书绝君。
君之于我,过错有三。
视我甚低。立而不问,坐而不理,心不屑我,言谈中或以耳聋目盲之态忽视于我,或穷极恶语讽刺于我。此为其一。
志不相投。所行之事南辕北辙,所感之兴大相径庭,断难相容。此为其二。
我视君如兄弟手足,推心置腹;君视我如蝼蚁草芥,不堪入目。此为其三。
三者相成,乱我心绪,摧我灵台,失我方寸。
故今日言尽于此,情止于斯。往后桥路有别,各生欢喜。望君冷暖自顾,努力加餐。往事前尘不计,余生勿念。
丙午年冬月十四
康如初 泣书”
“唉……”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秒,康如初只觉浑身泄了气,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离了出去,再无回旋余地。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景天堂有了回复:“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我将我对你的所有感情都放在了里面,你却只有四个字——“什么意思”?呵……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人在犯贱吗?
他黯然收起手机,走向琅乡公园。
琅乡公园的背后就是天途山,在天途山山脚边,有一座十几米高的小山,坐在半山腰的峭壁上可以俯瞰整个琅乡公园,初中的时候康如初最喜欢拉景天堂来爬。
他来到山下,循着旧迹往上攀爬。
如今的崖壁上杂草丛生,少了些碎石,多了许多碧绿。
干涸峭壁尚有生机,而你我之间的感情,竟然还不如悬崖峭壁……
康如初悲愤地拿出手机,给景天堂发了消息:“我在琅乡公园的半山腰,想知道什么意思,你过来我就给你解释。”
刚发完他就后悔了:说你贱还真是贱,刚跟人家绝交,现在又要约人家见面。怎么,还奢望他良心发现,重拾你们曾经的关系?
康如初心若死灰般坐在半山腰,刺骨寒风一遍遍穿面而过,刮疼了他的眼睛,也刮得他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景天堂竟然真的来到山下,朝他招手呼唤。
他慌忙擦掉脸颊上的泪珠。
景天堂见他不回应,也不管天色渐暗山壁陡峭,爬上来坐到了康如初身边。
“嗯?阿初你怎么哭了?”景天堂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异样。
康如初直截了当地开口:“你很虚伪你知道吗?”
“啊?”
“别装傻了,你不是巴不得我自己提出绝交么?这样你就不用当背叛朋友的坏人了。你成功了。”
“你在说什么啊?”景天堂反而笑了,“你应该没喝酒吧?”
“我——”
康如初被气得怒火升腾,与此同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阵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耳边又蓦然响起费仲廉的话:“你康如初不是一只被人榨干了汁就随意丢弃的橙子。你是一只猛虎,谁辜负你,谁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无一例外!”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咚!”
一道巨声在康如初脑海中轰然炸响,他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推景天堂,竟要将他从陡峭的半山腰上推下去!
“唰!”
景天堂似是早知如此,腰胯转挪,肩膀一斜便躲开了他的推击。
康如初动手推他之时重心已全在上半身,如今扑空,自是脚下不稳,一个跌滑,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摔向山下。
幸好景天堂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才让他免于直接跌落山崖的痛苦。
可康如初非但不领情,还用另一只手拾起坡上的石头,用力砸向景天堂拉着他的手。
“唔!”
景天堂吃痛,却还是不肯放开手。
他知道,康如初如果从这里滑下去,且不说尖细碎石,就光是半路上的荆棘都足够划得他皮开肉绽。
“我不用你救啊!”
康如初再次拿起石头猛砸景天堂的手,景天堂终于吃不住力,松开了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手。
康如初如愿以偿地从山上滚落,虽然大难不死,但摔得鼻青脸肿,周身体无完肤,狼狈不堪。
他仰面朝天,大口喘着粗气,内心依旧愤懑难抒,不甘地朝天嘶吼:“啊——啊!!!”
景天堂抬着血肉模糊的右手,艰难地从山上爬下来,路过康如初身边时还恨恨地啐了一口:“他妈的疯狗。”
“啊——”
康如初发了疯般从地上爬起来,奋力一跃将他扑倒在地,抬拳就打。
景天堂也不甘受辱,腰臀用力反身将康如初骑在身下,二人登时扭打在一起。
康如初自小身材就比景天堂矮小,气力也不如他大,没过多久就精疲力尽,脸上被景天堂胖揍了好几拳。
景天堂气喘吁吁地从他身上站起来,抹掉渗出的鼻血,脚跟一软跌坐在地,又想到方才康如初对他的指控,怒道:“你凭什么……说我虚伪?”
康如初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浮肿的脸庞扭曲可怖,一言未发却态度鲜明。
“阿初,你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真的太简单了,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做人也一样。这不叫虚伪,这叫变通。要不然,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景天堂叹了口气,竭力从地上爬起来,捂着伤口,一步一跌,渐行渐远。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康如初揪起地上的枯草扔向景天堂的背影,大声反驳:“一句‘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就可以将自己虚伪的本性推诿得一干二净——景天堂,我没你那么好的本事啊!”
望着景天堂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轮廓,康如初再次潸然泪下。
“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根本不曾了解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