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醒的很早,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时隔许久,我忽然梦到了那两艘红船。它们被河水高高举着,途经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并不想我所预想的那样,有只小船起初还那影相随,后来不论是遇了一块大石,一个垃圾,一片树叶、一叶枯枝都能将它们分隔开来,渐行渐远,再遇上一个分岔口,它们就彻底殊途陌路。做了这样的梦,我是不得不难过的,那毕竟是我亲手放出去的两只小船,我怎么也想不到它们还是会被分开的,只剩一只孤零零地飘去了远方,另一只又不知被凄凄地落在哪里。
想去远方的幻想于此,也将终结于此。
我翻了个身,继续做我的梦,只是迷迷糊糊听到一段细细碎碎的声音,或许是哪只老鼠又在钻床地的土了吧。许是妈又早起了,帮我提了提被褥,连下巴都盖住了。或许那时我睁开了眼,没有枕着一席空梦,便能窥见一双慈爱的眼,我一生都在渴望幻想的东西,却总能在这样不经意间就擦肩而过。
雷打不动的呼色依旧回响在屋里,我掀开被子就看到床尾被随手扔放的几件沾了泥巴的衣服和两条裤子,分不清是我妈还是我爸的。我感到困惑,家里进贼了吗?但除了这几件衣物摆放的杂乱些,也没有别的什么可偷。我心里忐忑不安地慌恐,又不敢真的把我爸吵醒,只能跑到屋外去找我妈。天还没破晓,一层一层的霜雾浓浓地铺开,遮住了我的视线。
“妈。”
除了公鸡的嘹亮嗓音之外,我得不到半点回应,我站在白茫茫的雾汽中,只觉得冷得浑身颤抖。妈在忙没空回我也说不定,我这样安慰自己,走到对面的水龙头,它依旧高高的挺着,周围除了几颗高大的杂草什么也不能再有。我走到屋子旁边的土灶边上,生了锈的铁锅上沾了一层水雾、几根枯木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妈也不在这里。我有些丧气,说不定妈去了山上或者河边,但我心里总是没个着落。我又跑回了屋子里,拿起了床上的衣服,才知道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些都是妈平日里干农活穿的衣服,一件也不少,而那件只有过年时才会穿的粉红色的新大衣已经在箱子里销声匿迹。连带着妈最喜爱的布包也一同不见了。我扒在箱子边上,踩着我的被子,妈去哪里了呢?她难道是背着我和爸自己偷偷去赶街了吗?
我倒是听强哥提过,赶街是要穿干干净净的衣服去的,那么妈真的是去赶街了吗?那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去呢?我思来想去总不太甘心,不愿意再错过一次去赶街的机会,于是我冲出这间屋子,一路跌跌撞撞跑到村头,松山座座交错相拥,村头有个岔路口,三条路分别通向村子里、别的村子和兴福街。我气喘吁吁地跑到路边,枝上的麻雀受惊振翅飞走,妈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惦咤地看着我,久久找不出句话来。 “妈。”我喊她她也没应,她眼眶有些红,此时又瞪得老大,在我看来十分吓人。像被挑衅了的老牛,竖起了角准备把敌人拱翻在地。 “喊哪样喊!你跑来这点整酿(干什么)?哪过(个)喊你来啊!(了)” 她很愤怒地揪着我的领子往回拖,我使尽了浑身的力气也挣脱不开,倒便她拽得生疼。“我不回克(去)!我也要克!” 大概是我从未这样激烈的反抗她,她松开了我,我拾起头仰望她,松林间的风吹下来,冷的我们都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