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总之妈和爸都待在家里,妈特意叮嘱不能乱跑,我就很听话地跟在妈身后哪也没去。妈托人买了一沓黄纸回来,我问她:“这是酿?”(这是什么)
今天的妈似乎特别有耐心,既不嫌其多嘴也不发火,她拿黄纸放在我手里,实在是没什么重量的,只是比我两支手并起来都要大,我从没见这样的纸,疑心它能能用做什么?
“这是死人用呢(的)钱,要烧弋(给)老祖宗尼(的)。”
“为酿要烧弋他?”(为什么要烧给他?)我不晓得她口中的老祖宗指什么,约莫是说某个人,但我没见过那个人,她自己或许就见过了。
妈将黄纸拿回去,放在了积满灰尘的神龛前上,两颊上绽着浅浅的梨涡。“喊他保佑我们家康平平安安尼长大。”
(让他保佑你平平安安的长大)
妈很少对我这样温柔,可能小孩除了喜欢给自己糖吃的大人,也喜欢温声细语不发火的大人,这点大人似乎却不是很明白,不然他们为何总做一些让小孩子讨厌他们的事呢。那天晚上也难得的吃上了米饭,细长米白的饭粒交错叠在碗里,像蜂窝里的幼卵。我觉着它们是十分可爱的,毕竟也不多见。我想拿手去捡起两粒放在手心,手伸到碗边沿就被妈的筷子给弹开。
“小没见识尼,拿筷筷夹。”
(你个没见识的,用筷子)
我于是用筷子夹起一颗米粒放进嘴里.等它完全下到肚子中才又夹下一粒,我爸和妈在一旁乐的笑岔了气,他们笑的欢乐,我便也跟着他们笑,然而他们见我笑又笑得更开心,仿佛这是什么能让人笑破了肚皮的事。他们这夜还照常吵架的嘛?那自然是没有的,或许是米饭比面面饭更加甜美,今夜我们都进入了独自的梦乡。
一碗米饭便能给我们这样的一家三口带来欢乐,那为什么还会有争吵呢?我虽然年幼不经事,却也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一些,这米饭是常有的。不然那些吃剩饭的又是怎么说呢,但却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吃上这碗饭的。我们今晚吃到了,明晚就吃不到,所以争吵也不是一碗饭的解决的。
彼时我幼小的心灵累蒙这样的欢乐,曾无知地在梦境中憧憬和幻想:倘若我即刻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要种足够多的水稻,让爸妈每天都能吃上米饭,这样他们便可以不用在吵架,我也可以一直睡个好觉。这终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那夜周公却是格外开恩,我梦到在我的家里,我和爸妈的小房子里,堆满了吃不尽的米饭,他们彼此笑着,我便觉得十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