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强哥是很久之后的事,这其间都不知道他已经去赶了多少次街,而我依然不知道兴福街长什么样。
那天爸妈都不在家,趁着这个机会,我斗起胆子跑到强哥家去敲门,给我开门的是他妈,他妈—见我来救强哥立刻就笑着把我拉进门,扯着嗓子往屋里喊强哥的名字。强哥从屋里跑出来,我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的新衣裳,他告诉我那是他爸给他买的,我听完觉得很奇怪,我爸从没给我买过任何东西。
那是一件斑马条纹的衬衫,黑白相间,他问我好不好看,我就一个劲的点头,把他看的高兴的笑歪了嘴。“好瞧(看),你爸挑尼?”
“我自己选尼,老贵啊。”
“哪样喊贵?”(什么是贵)
“你憨包盖,买东西是要钱尼。”(你傻吗?买东西是需要钱的。) 我不理解他的话,我就只有这一套衣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妈倒是说过她从外面捡回来的,我不太愿相信这个说法,因为别的孩子的衣服都不是捡来的。到了洗衣服的时候,她就让我脱光了衣服待在睡觉的屋子里,等她洗完脑干拿进屋给我,穿好了才可以出去玩耍。晾不干的时候怎么办呢?那就要叫我躲在被子里,一直一直等。一天晾不干,两天不干,那就三天……总是会有办法的。
“你啊天怎酿不来?”(你那天怎么不来?)
他终于还是问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好像怎么去描述都不是我一个小孩能讲清楚的。我红着脸告诉他:“睡过啊。”(睡过头了)
他像是听到了个很满意的答案,不仅不生气反而笑的很开心。“我就说嘛,你肯定起不来。我都喊我舅走啊(了),他还说再等一哈(下)你。他还跟我款(说)答应别人尼(的)事要说话算话。”
我垂下了头,不敢直视他了。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直接就走掉,他们还留在家里等了我的,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愧疚,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他滔滔不绝的讲。我不由得对他舅产生了一股歉疚也很害怕见到他,他肯定已经知道我是睡懒觉说话不算话的孩子了,那他是渐渐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小孩子,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带我去赶街,我深深地感到恐惧,又无措。
“你搁还想克?”(你还想去吗?)
我被他问蒙了,明明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是我爸妈,他们才是我的家人。可是强哥总是愿意给我很多东西,米花糖,带我去赶街,会跟我讲什么是钱,会让我躺他柔软的床铺,这些都是我爸、我妈不会给我的,强哥既不骂人也不打人,难道因为他和我一样是小孩吗?强哥肯这样问我,我是万分高兴的,但是倘若又叫我妈给找回了家,我又该找找什么理由呢?我总不希望强导也认为我是个不守的的环孩子。我跟他说:“我不克(去)了,我再也不想克(去)了。”
强哥十分不能理解我的回答,眉头紧紧皱着,他说:“为酿样?(为什么).”
我竭力模仿着大人的语气,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米花糖有酿样(什么)好吃尼(的),吃多啊(了)会长虫牙尼(的)。”我嘴上是这么说着,心里却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着米花糖,我能有什么法子呢,只好装作不知道罢了。
“你放屁!”(你说谎)
强哥撂下这句话,奇怪地看了眼一本正经的我,愤怒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把我一个人扔在房子外面。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像极了那天我看妈的眼神,兴许是我装了大人的原故,在他看来就觉得极不合理了,只是不知他与我比起来,他晓不晓得什么是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