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呀,我这里事太多了,五一你到我这来过吧。”
“我才不去呢,你那有花呀。”吴玉竹知道,冯雪梅肯定又有什么事求她,或者担心梁冬松陪自己过节,于是很不感冒的这么回了一句。
“你看你,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我大棚里的草莓,已经红得像西红柿了,想让你先尝尝原生态的草莓得多么甜。你却花呀草呀的怼我,这哪像亲姐呀?”冯雪梅的语气软软糯糯,话却是叼住理要咬人的架势。
“好了,好了,咱俩谁不知道谁呀。说吧,究竟有什么事,不然我可没有心情让你涮我。”
听到吴玉竹爱搭不惜理的话,冯雪梅马上换上了虚心求教的口气。“姐,是这么回事,现在的企业越做越大,我有个新的想法,想先听听你的见解,毕竟你也是大股东嘛。”
“你要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何必花呀草呀的绕那么大个弯,我都替你累的慌。”
“好好好,还是姐说的对。那你明天早点过来,我真带着你去大棚,吃现摘的草莓。”冯雪梅连声允诺,还嘻嘻嘻的笑起来。
她哪里知道,放下的电话的吴玉竹比她笑得更开心。即便冯雪梅不邀请她,她也得见冯雪梅的。她得按着哥哥吴正的意思,详谈一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
这件事的起因就发生在省委大院里。接到省长李树林的电话,吴正心想犯谜的想,眼看过节了,能有什么事啊?
到了省长办公室,李树林放下手中的报纸,马上起身把他让到沙发上,也没有倒水便做到了吴正身边。
“这些日子西边的那位,又是电视上讲话,又是在报纸上撰文的,非得要把国企压缩到百分二十以下,究竟是想干啥呀?”老头子一点也没客气,直接开门见山了。
吴正知道,他肚子里的气是憋大了。由于省政府和省委大院被工农大街分别隔在东西两侧,多少年以来机关干部都习惯称呼省委为西院,政府这边为东院,但省级领导一般不这么称呼的。
两年前王国君由南方空降到省里,任省委书记时,比他大五岁的李树林还是很尊重他的。无论会上还是私下场合,都用国君书记说了,国君书记的指示,这类口气说话。近一年来他的口气也像一般机关干部那样变了。在与几个副职说话,几乎都用西院那边说了,西院那边的决定是……这类的口气了。大家都知道,老爷子炼钢时候的那个倔脾气又上来了。
今天当着吴正的面竟然说出了“西边的那位”,就差指名道姓了,显然是火气更大了。吴正清楚,老省长所以如此吞不下去这口怨气,完全是因为没有与他打招呼,王国君便在半个月前的省委扩大会议上,推出将全省国企压缩在百分之二十以下的议题……
会上,常务副省长关启海看到省长也是愣眉愣眼的样子,马上提出了不同意见。他甚至以东柴集团破产为例,有理有据的说明了,大型国企一旦破产会产生许多弊端和社会问题。最后他还看着省公安厅长说,志强厅长你说,现在丰城市东城区的治安不稳定状况是不是一直居高不下?公安厅长点头肯定后,关启海又针对把长钢集团这样的企业也列成了需要改革的国企,提出了异议。在随后的发言中,有几个常委也对关启海的意见予以了认可。
在这种情况下,王国君竟然征求李树林的意见,希望他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表态。
本来不想说话的李树林只好无奈的说,国企改革是中央的决策,我们应该执行。但咱们省有咱们省的省情,有些国企的确存在人员臃肿,机构老化,人浮于事,经济效益差的情况,是应该进行改革,甚至破产重组。国君书记提出要强化咱们省的国企改革大方向完全符合中央精神。但这个事很大,对于我这种老家伙都是很棘手的事。咱们是不是应该看一看邻省的情况,摸着石头过河,别出什么闪失才好。话说得不疼不痒,又把球踢给了王国君。
王国君见李树林是这个态度,知道通过决议很难,只好说,那么咱们大家就再多做做调研,争取尽快拿出个像样的章程,将中央进行国企改革的精神落在实处。这是吴正眼见的省里主要领导心思南辕北辙的场面。他不知道的是,会议结束后,关启海马上去了李树林的办公室。
他气呼呼地说,“中央提出国企改革,并不是要把那些经济效益好企业也改了啊,而且他还定出了什么百二十的硬指标。他是哪边的人?想干什么?”
李树林的气更大,“这个事我也是才听说。你问我,我问谁呀?他是哪边的人?究竟想干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关启海知道,此刻不是怄气的时候,马上换个口气说,“省长,你可是长钢集团的老书记,那里的老老少少可都是把你当成了主心骨,一旦长钢也被他给改了,你就得名望扫地了。”
李树林见他给自己上药,立马横了他一眼,“你还是那的董事长兼党委书记呢,要说名望扫地,你也跑不了。”
关启海尴尬的笑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咱俩都别说气话了。在咱们省国企当中,除了东汽集团,还有省石油化工企业,加上烟草公司,再也没有能超过长钢集团的纳税大户了。这要是被他弄得伤筋动骨,排除个人感情不论,那个笑话就真大了。你赶紧拿个主意吧。”
听他这么讲,李树林略作沉思后说,“你给小郑打个电话,不,直接把他叫到省里来,当面对他说,无论谁打集团的主意,都得给我顶住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有底了。”撂下这话后,关启海急匆匆的走了。
此刻,知道李树林心不顺,又见他眼睛里有话的样子,吴正心里很是忐忑,他现在的心情挺不顺,可别把无名火发在我头上啊。
“吴正啊,你也知道,我是炼钢工人出身,你可是名师名校出来的咱们省首屈一指的文艺理论家。我说点过头话,你可千万别笑话呀。”
“哪里,哪里,省长是毛主席他老人家都接见过的标兵劳模。这个荣誉全省也没有几个呀。”吴正赶紧表示自愧不如。
“好了,都别盖盖瑶了。我今天把你叫过来,就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的。西边的那位已经把各个市州都跑遍了,到处宣传集体企业要砍得一个不剩,国企要压缩在百分二十以下。你怎么看这个事?我得听你这个社会科学专家的真实想法。”说这话的李树林,眼睛里的问号比口里说出来的那个还要大。
吴正抬眼望向李树林,深吸一口气说,“现今阶段,有些国企确实存在许多弊病,不整顿改革的确不行。中央提出了国企改革的大政方针是没有问题的,咱们都得认同。但我认为国企一直是我们国家经济发展的脊梁,同时担负着国家工业技术进步,财富增长和社会责任。这与资产主义国家那些企业,全力追求经济效益最大化,有着本质区别。我们的国企无论重组,破产,作为决策指导者,都应考虑到国企身上担着的社会责任。在这一点上,关副省长在会上讲的很有道理,对我有很大的启发。大型国企无论重组破产,都会裁掉很多兢兢业业为企业工作一辈子的老员工。这对他们的心理打击是相当严重的,不排除出现负面影响,甚至社会治安动乱情况,这对国家政治影响,大局稳定都非常不利……”
说到这,吴正喘口气停下了。见李树林一直盯着他不说话,只好又接着讲下去。“如果你非要我拿出个人见解,我认为对于所有国企都应该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呵护他们。对私企我们都能扶持,对于自己的孩子更不能苛刻,除非干部队伍烂了,或者产销不对路,非得重组破产不可的。对于那些经济效益好,产品有前景,存在问题通过改革可以解决的国企千万得慎重。但我这观点,与王书记要把咱们省国企砍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观点截然相反,所以不便在会上提出。”
“我能让你在会上说吗?要说也得我说。”李树林顿了一下接着说,“吴正啊,你是知道我的,长着两只拿钢钎的手。人家是大学教授出身,长的是拿笔杆的手。无论讲理论做文章,咱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但你可是名师名校出来的大才子,我现在希望你把刚才对我讲的那些观点,都揉搓在一起作一篇文章,然后由我署名发到省报上。”
我的天哪!这老爷子是气昏了头,要赤膀上阵啊。“省长啊,这可不妥。倘若真把文章发出去,上边一定会对你有想法的。”
“有想法能咋地?我又没有谋逆造反。现在我已经六十多了,谁能把省长当到见马克思那天。这事咱俩说定了,一周之后,你把文章给我搞出来,有什么事都与你没关系。”李树林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你这话说的,怎么会与我没关系呢。万一你去了人大或者政协,还不是我把你送去的。你抱不抱怨都是小事,知情者都得说我是吃水忘了打井人,还是挖坑让你跳的卑鄙小人。”
“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回去给我做文章。”见吴正没动地方,他瞪着眼睛问,“怎么,我现在说话就不好使了?”
吴正笑了,“那怎么可能?只要你在这个世上,就是我的老领导。省长,我是这么想的啊,即便一般棋手对局,也没有先动老帅的呀。大多都是平炮跳马,卯老大劲了是出车,有的高手甚至先拱卒,棋谱上称那步棋为仙人指路。既然想认真与对手搏弈一局,怎么也没有先出老帅的道理。”
见李树林卡巴卡巴眼睛没有说话,吴正知道他听进去了,又接着说,“我想给你找个小卒,先拱一步,试试对方是不是真正的高手如何?”
李树林虽是扎钢工人出身,毕竟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听吴正这么讲,眼睛立刻放出光来。“怎么个意思,你说明白的。”
吴正讲完应该怎么拱小卒后,李树林半信半疑的问。“真的假的,这年头还能有不爱钱的人吗?”
“当然是真的了。不爱钱的人的确很少,可偏巧就被咱们碰上了呢。”说完这话,吴正哈哈大笑起来。
当天晚上吴正把吴玉竹叫到家中,兄妹俩关上书房门,足足谈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说通了吴玉竹,使她答应了五一放假期间,一定按着他的意思去游说冯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