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坚持不安葬父亲，而是将骨灰盒带回到高城花园，我知道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深厚，自然尊重她的选择，便由小寻亲自驾驶宝美Auto，我抱着馨馨坐在副驾驶，母亲和婆婆坐在后车座，我们先是将母亲护送回高城花园，婆婆也跟我们一路返往学府住地。
婆婆主动承担起了做晚饭的任务，由于我实在没有心力做任何事情，就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沉默地发呆。这些日子，小寻为父亲的后事忙前忙后，根本没时间打理清洁，便去卫生间洗了个澡。馨馨大概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所以安安静静地躲在卧室内画画，整个屋子里除了炒菜声和流水声，便是每个人心事重重的微妙心绪。
一家四口安安静静地吃过晚饭，我准备帮忙收拾碗筷，却是被婆婆抬手阻拦：“静美，你好好休息，我来洗碗！”
我知道婆婆这是心疼我，毕竟我的父亲刚刚过世，我正要说些什么，则是被丈夫打断：“妈，我清楚您心疼静美！但正是因为心疼她，您更应该让她做点儿什么，转换一下思绪。另外，我也想跟您单独聊聊。”
“正好！”婆婆点了点头：“我也有话想要跟你说！”
于是，小寻将婆婆带进我们的卧室。
我站在洗碗槽边冲洗碗筷，由于猜测他们母子俩会说些什么，便快速地擦拭干净双手，悄悄地来到了卧室门口，眼见门缝间漏出了话音——正听闻小寻后知后觉地质询自己的母亲：“妈，六年前——我和静美结婚那天的晚宴，我眼见您把舒静吉叫出了宴会大厅；从那时候起，你就把他跟黄莉撮合在了一起？”
婆婆的声音听起来很淡然：“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小寻似乎也没料到婆婆居然有如此高明的一手：“您这个小小的建议也算是一箭双雕，同时解决了两个大麻烦：这第一个就是舒静吉对叶子辛和黄莉的连番敲诈，而这第二个则是将舒静吉与黄莉给扭结在了一起，如此一来，也顺带解决了舒静吉的个人单身问题。”
婆婆无奈地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很阴险？”
小寻却是平静地回答：“只是看到了我以前所没有看到的那一面。”
“是啊！”婆婆叹气道：“人总会有不愿意被他人所看到的那一面。但你是我儿子，就算被你看到了我的阴暗面，我也不以为耻，因为这我身体里无法根除的那一部分，也是学会保护自己的那一部分。”
小寻笑了起来：“这说明——我母亲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随而，轮到婆婆质问自己的儿子：“小寻，你在外面有女人了？”
丈夫的面色一惊：“妈，您听谁说的？”
“你是我儿子，这还用得着别人说吗？！”婆婆生气地压制住了嗓门：“你岳丈去世的那天，也就是静美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一晚上都没有出现在医院。”
我没想到在处理完了父亲的后事，婆婆便见机摊开向儿子声讨此事，原来婆婆一直都在其心里惦念着我向她哭诉的万般委屈，她没有基于小寻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采取姑息纵容的无视态度，这让我心底激进了一股暖流。
“那——那是由于——”小寻眼见既然瞒不住了，便干脆直截了当地回复：“我参加刁平的婚礼，突然接到祝宛芳的来电，她说很久没跟我见面了，还说她很想我，所以我就——”
婆婆斩断儿子的申诉：“所以——你就跟她私会？！”
“也不是！”虽然小寻急着辩解，则是不知从何说起。
“那到底是什么？”我第一次看到婆婆发这么大的火，因而震得丈夫的身体一颤，正惊讶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小寻眼见母亲发怒，便愈加心虚地回答：“她——她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个男人，我气不过，所以就跟她提出了分手。”
婆婆正中问题的靶心：“你跟她提出分手，就整整提了一个晚上？”
“她——她说要跟我最后一晚，并且抢走了我的手机关机。”小寻的声音越来越弱：“第二天一早，我才看到静美发来的那条短信，所以就赶去了医院。”
“哈哈！”婆婆哀伤地大笑了起来：“说到头——你还是因为贪色，我真是对不起静美！六年前，我看你跟静美结婚，这心里提甭有多高兴了，但你还是伤了她的心，伤了你妻子的心！”由于，婆婆感到万分心痛，她竟是在为我落泪，我呆呆地站定在卧室的门外，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妈，您放心！”小寻面冲自己的母亲保证道：“我不会再跟那个女人来往了，昨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
“既然你说清楚，就不应该留宿，小寻——”婆婆收住了哭腔，摆出凶狠的神情：“难道——你也准备让其他女人怀上你的孩子吗？你也想把自己搞得像静美的哥哥——舒静吉那么狼狈？！”
婆婆的这席话既让我十分感动，但又让我意识到内心很不舒服，毕竟——这涉及到了我的亲哥哥，在今天父亲的追悼会上，我们兄妹俩跨越了这么多年的敌对态度，最终达成了相互的原谅与和解。所以，婆婆的这后半句反诘让我意识到心里硌得慌。
“妈，您放心！”小寻极力恳求其母亲的原谅：“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向您保证！”
“你应该向静美保证！”
婆婆大步朝门口走来，我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便呆呆地定立在门口，同时不知应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景，特别是当下的境况已然向丈夫摆明：我已经知晓了他跟祝宛芳的出轨行迹，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再选择逃避，而是必须面对我们婚姻接下来的抉择——到底是去，还是该留？
婆婆因眼见是我，其表情先是一愣，随而一副愧疚的神态：“静美，我觉得很抱歉！”
“妈，这不管您的事。”我望向站在床边的丈夫：“既然今天将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也该跟我丈夫好好地谈谈。”
“好！”婆婆点了点头：“我去看看馨馨！”
眼见婆婆走向女儿的房间，我跨前一步，将房门反锁，目光平视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心智思维却是在快速地判断：我们的婚姻到底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小寻被我盯视得愈加心虚，从而用不确定的语态追问：“静美，你——你都听到了我跟母亲的对话？”
“听到了！”
“那你肯定也听到我向母亲保证——不会再跟她有染。”
“你无法忍受她是你一个人的小三，所以就跟她提出了分手，说到底——这是你们男人的嫉妒心作祟，而并非真心是想跟你那个学生一刀两断！”
“那你呢？我为什么会在祝宛芳那儿呆上一晚，还不是因为她说拍到了你跟其他男人的现行。”小寻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相片——正是我将《旭日当空》拿去星空画廊时，任总将我抵在了车前，对我所做的那番调情——任总正恬不知耻地用其右手小手指的指甲盖来抓挠我的手背；当时当刻，我的丈夫像是抓到我不可饶恕的罪行，进而试图岔开他跟祝宛芳的出轨真相：“你跟其他男人勾勾搭搭成何体统！刚才，母亲问我，我——我为了给你保密，给你遮羞，所以没有提及你跟其他男人的越轨行迹。”
面对我的质问，小寻不仅没有选择反思，他更是着急忙慌地寻茬，并将其母亲作为挡箭牌，企图把他的外遇事件跟我与其他男子的关系拉到同一水平线上，真是让我感觉到了恶心，也越加让我意识到不齿，我从内心里瞧不起对方。
小寻便认为我心虚了，其气势越加咄咄逼人，竟是含血喷人地指责道：“难怪，你带我到瑞悦堂私厨，说是参加什么公司派对，原来——是跟这个任总私会吧？”
“靠！”我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叶寻，你还真是不要脸！我如果跟任总私会，就不会带你去，更不会带上我们的女儿馨馨；正是因为那个老混蛋想占我的便宜，我才把我们一家三口带到了派对现场，是要让那个老混蛋明白——他根本没办法跟我唯一且深爱着的丈夫相提并论！眼下，你居然倒打一耙！”我一把抢过丈夫的手机：“既然这是祝宛芳发给你的，那她应该很清楚我跟那个老色狼什么都没有做。”
那天上午，我将《旭日当空》退回到星空画廊，祝宛芳起初就藏身在那画廊内，所以她偷拍下此般污蔑的画面，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显然，我这番铿锵有力的义正言辞将丈夫给砍晕了，他虚弱地嚅嗫着口齿道：“谁——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做？”
之前，我还在犹豫地判断着我们的婚姻到底有没有挽救的可能，但就在丈夫放弃真诚的这一瞬间，我便已然清楚了自己的最终选择：“小寻，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那我们就离婚吧？”
一直以来，我坚持倘若婚姻缺少了相互之间的信任，这也就意味着该是到了彼此分开的时候；眼下，正是我跟小寻各自安好的时候了。
“什么？离婚？”丈夫完全一脸傻眼了的神状：“为——为什么要离婚？”
我便一股脑地表达了自己内心深处所压抑多时的那些声讨：“两个月前，我发现你跟祝宛芳的私情，我真的很难过，我甚至抱着馨馨去爱圣宾馆找过你。我看到你和她走出房间的那一刻，我难过到心如刀绞。之后，这两个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特别是父亲的去世，他临别前对我说的那些话，以及舒静吉与黄莉之间不可思议的情感……所有这些都让我想明白了，我不再委曲求全，所以我们放手吧！”
“静美——”小寻努力挽回我们的婚姻：“我——我那只是跟她玩玩而已！”
“但我不想跟你玩玩！”我流下眼泪道：“叶寻，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是我的唯一，就算在俞城时的周董，亦或是现在的任总，他们在我的眼里一文不值，因为我心里只有你，从小我便以为自己应是你的妻子。我曾经认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是这世界上最美好、最单纯，也是最完美的爱情，但我没想到——这样的美好还是抵不过繁杂的世事，以及时间的锤炼。原来，人自出生伊始就会变化，即使我能控制我的心思，但无法掌控别人的想法，也即便这个别人——是曾经亲密无间的那个爱人。”
“静美，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们不应该离婚啊！”小寻快步走过来，抓握住我的双手，是在摇晃着恳求：“不然馨馨怎么办？”
“当年，舒静吉怎么办，馨馨就怎么办！”我盯视着丈夫的眼睛：“当年，你母亲和父亲离婚时，你怎么办，那馨馨就怎么办！”
我用决绝的目光盯视着小寻，丈夫明显被我的眼神所吓退，自动撒放开了其抓握住我的那双手。
“在我们的婚礼上，你父亲叶教授曾经将婚姻比作纳什平衡。现在想来还真是讽刺！”我冲自己苦笑地点头：“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这纳什均衡理论说白了，就是每个博弈者为了达到自身期望收益的最大值，因而需要找到一个双方妥协的均衡点，而这个均衡点也就是纳什均衡。……既然我们已经相互失去了‘信任’——这一最为重要的婚姻基石，恐怕——我们现在的婚姻状态就是所谓的零和博弈吧！那当下，我们婚姻的利益最大化就是离婚，不要再各自伤害了。”
第二天，由于婆婆一早离开了我们的公寓，我跟小寻就自动处于分居的状态。接连几天晚上，我借着给女儿讲故事的名义，便主动留宿在了馨馨的卧室。
这天，我讲完了故事，催促女儿睡觉，馨馨眼见我躺在她身边，脸色奇怪道：“妈妈，你怎么又要跟我睡在一起呀？”
“怎么？”我望向女儿红嘟嘟的脸蛋：“馨馨不想跟妈妈睡在一起？”
“想是想！”女儿认真地回答：“但妈妈以前不都是跟爸爸睡在一起？妈妈还说，让馨馨一个人睡，这样馨馨才能变得勇敢，也才能快快地长大。”
我微笑地解释道：“那是因为馨馨已经三岁了，这夜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你要自己学会听到骨骼‘蹭蹭蹭’地往上拔高的声响。”
女儿点头明白道：“原来是这样！”
我将孩子搂进怀里：“但有时候，妈妈偶尔还是可以跟馨馨睡在一起，增加母女感情，你说这样好吗？”
“好啊！”女儿开心地笑道：“馨馨好喜欢跟妈妈睡在一起。”
“为什么？”我将下巴放在孩子毛茸茸的脑瓜顶上。
“因为——”女儿翘起鼻息闻了闻：“妈妈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味道。”
我笑了起来：“那是什么味道啊？”
馨馨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奶香的味道，甜甜的，好好闻！”
我将女儿搂抱在怀中：“那馨馨就乖乖地在妈妈奶香的气息里好好地睡觉，做个美梦好吗？”
“好！”
很快，女儿便安静地睡着了，其红扑扑的脸蛋，发出均匀的气息，这让我心里感到了一阵难过，进而默默地寻思：馨馨，如果我跟爸爸离婚的话，你该怎么办？
一珠眼泪滴落在孩子的脸上，馨馨正不自觉地摸了摸脸蛋，随而翻身抱住我，继续甜甜地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