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况起伏不定，倘若白天还好，心率还算正常；但一到了晚上，呼吸就会急促，心率也会加快，伴随发烧的症状，这让我和母亲的心跳也随着父亲的病症而起起落落。
这天周六一早，我才刚刚起床，丈夫放在床头柜上的那部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公公的来电，但小寻因为还在睡梦中，我就拿起了电话，悄悄地来到客厅，帮忙接到了来电。
“爸，您找小寻有什么事吗？他还没醒。”
公公的声音却是急切道：“静美，黄莉在你们那儿吗？”
“没有啊！”我奇怪地反问：“爸，怎么了？黄阿姨她——”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细问，公公就急着挂断电话：“啊！没什么！”我耳边便传来了“嘟嘟”的断音。
我正在愣神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回头眼见丈夫醒了过来。
“怎么了？”
“啊！”我将手机递还给对方：“你爸爸打来电话，问黄莉在不在我们这儿？”
“怎么？”小寻警觉道：“黄莉一晚上没回家？”
“这我就不清楚了！”
吃过早饭后，我们一家三口来到医院探望父亲，馨馨一定要带上皮球与她最新的画作，并特别强调这是拿给卧病在床的外公。所以一来到病房，女儿就举着习作来到病床边，轻声呼唤着外公瞧她的作品。
“外公，你看，这是我画你躺在床上的样子！”
“嗯！”父亲躺在床上耷拉着眼皮，便懒懒地回应了一声，显得很没精神的样子，这让人看了不免心疼。
“妈妈，外公怎么了？”馨馨奇怪地望向我。
我走到病床边，蹲下身子，将目光调整到跟女儿一样的高度，由于望见病床上父亲孱弱的样子，差点便泪如雨出：“馨馨，外公累了，所以需要好好地休息。”
女儿歪着脑袋望向我：“妈妈，每次我来，外公都在睡觉，我赖床时，你不是说——睡多了对身体不好吗？”
我强挤出笑容道：“但外公生病了，所以他跟你的情况不一样，要多多睡觉，这是在补充体力。”
馨馨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我让爸爸把皮球带来，就是希望能跟外公一起玩。”
那只鲜亮的皮球正被丈夫拿在手中，小寻冲女儿摊了摊双手，那意思俨然是在表态道：出门时，你应该听爸爸的话吧！
母亲则是微笑地安慰着小外孙女：“馨馨，等外公好起来，我们再跟他一起玩好吗？”
“好的！”女儿听话地点了点头。
由于病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馨馨呆着也实在是感到无聊，我便对丈夫道：“小寻，要不——你带馨馨到医院的花园里去玩会儿球吧？”
丈夫看了看房间内的情况，便牵着女儿的手，两人走出了病房。
母亲的样子看起来很憔悴，她的精神面貌消瘦而浮肿，多半又是一夜未睡的结果。
我坐到她身边，握住母亲的手：“妈妈，您昨天又守了一晚上啊？”
母亲叹气地回答：“这一个星期，每到晚上，你父亲就发低烧，我总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守在病床边才感觉安心。”显然，母亲是在担心丈夫再次出现心脏骤停的情况。
“可您这身体吃不消啊！”
“经过上次，你父亲心脏骤停一事，我也顾不得 那么多了。”
“那陆医生说父亲低烧不退的原因了吗？”
“陆医生说——你父亲白细胞下降、免疫力低下、肺部功能也不是很好，这些都是导致你父亲低烧不退的重要原因。”
“那就没有什么特效药吗？”
“已经用药物进行治疗。”母亲忧心忡忡地解释道：“陆医生说——现在就怕你父亲发生肺部感染。”
“那就只能期待父亲尽快地好起来。”
说话的同时，我望向病床，正好眼见父亲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不知他是否听见我跟母亲的上述对话，因而这让他愈加顽强地跟病魔做斗争，由此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中午，小寻正带着女儿返回病房时，却是在走廊里遇见他的父亲，公公一把抓住儿子道：“小寻，你黄阿姨这几天没去你们家吗？”
“没有啊！怎么了？”突然，小寻回想起我一早接听其父亲打来的那个电话：“对了！您一早打来那个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公眼见瞒不住了，他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竟是有些害臊地抬不起头来：“你黄阿姨似乎离家出走了！”
“什么？”小寻惊呆了：“离家出走？”
“爸爸，你怎么了？”馨馨摇撼着丈夫的手臂。
小寻低头见女儿正奇怪地望向自己，便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馨馨，你去病房找你母亲。”
“好的！”女儿便抱着皮球，听话地回到病房。
因而上述这些情景，正是女儿回到病房，将情况大体地转述给我；当我走到病房门口，正见小寻对公公道：“叶主任，我们到外面谈谈吧？”
于是，他们来到小寻刚才跟女儿玩球的那片小花园，由于已经到了深秋时节，可见片片落叶翩然凋零，从而带来了一股凄凉的味道。公公父子俩便相对地坐在了一处木制凉亭的石桌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寻盯视着自己的父亲。
“你黄阿姨三天前跟我说她要出差，所以便带着行李离开了高城花园。然而——出差的第一天，她没打电话向我报平安，我就打她的手机，但系统提示对方关机。我以为可能是她的手机没电了，所以晚上再次给她拨打电话，但仍旧是关机。我接连打了两天，都是这样的状况，我便跑去校工会询问详情，却得知近期根本就没安排你黄阿姨出差的事务。”
我进一步追问：“那您怎么判断她这就是离家出走？”
公公解释道：“我回到家中，翻查梳妆台的抽屉，发现我买给她的那些贵重首饰都被带走了，而我们账户名下的那些存款也于三天前被全额提走。”
“全额提走？一分不剩？”
“是啊！一分不剩！”
“她这做得可真够绝的。”那一刻，小寻的心里竟是为自己的老爹有一种张嘴骂娘的操蛋感受。
公公一副焦急的模样：“那我是不是应该到派出所失踪报案？”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小寻摆出一脸冷眼旁观的神状：“但学校那边是否会闹得沸沸扬扬，这我就不能打包票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公公一副为难的表情：“但我这不是找不到人了吗？”
小寻试探道：“叶主任，您是不是最近天天催她孕检，所以把黄阿姨给惹恼了？”
公公的面色一愣，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支吾了好半天才说道：“其实——其实，小寻，我早就知道你黄阿姨做了孕检。”
“您知道？”这次轮到丈夫的面色一愣。
“我早就瞧出你黄阿姨有孕吐的情况。”公公满腹难受地讲述道：“某天周末，我听她打电话来高城医院预约产检一事，就悄悄地跟她来到了医院，但我没敢跟近，怕被她给发现，所以就在门诊部外等着。”
“原来——”小寻点头明白道：“您那天说到医院附近见了个朋友，其实是跟踪自己的小妾来此？”
“是啊！”公公点头承认：“我眼见你黄阿姨产检离开，就想着既然已经来到了医院，应该顺便探访一下你岳父，所以就到医院附近买了一篮水果，给你打去了那个电话。”
小寻继续追问道：“那在探望过岳父，我们在走廊里的那番对话，您说您跟黄莉不可能有意外怀孕的情况，那这么说来——您多半也已经知晓黄莉怀上了谁的孩子？”丈夫这是迫不及待地故意要将矛头指引到其同事——也是黄莉曾经的老情人——刁平的身上。
公公的身体微微一抖：“你的意思是说刁平？”
小寻微笑地煽风点火：“那会不会是刁平把黄阿姨给藏了起来？”
公公难以置信：“刁平明天就要结婚了，他干嘛要私藏黄莉？”
“有些男人吃着碗里的，还在瞧着锅里的。”小寻的语态讽刺道：“您当年可是极好这口。”
公公的脸色很难看：“我还不是跟你母亲离了婚，才娶了黄莉。”
小寻起身告辞道：“总之——这主意我都跟您出了，至于您作何打算，我也不想多问。”
半个小时后，小寻回到病房，向我转述了上述对话。这么说来，公公并不清楚我偷看到了黄莉和B超室技师的那番对话。与此同时，我在心里猜测黄莉多半就藏身于舒静吉那儿，但我没有说话，而是保持沉默，耐心地观察着接下来的发生。
吃过午饭，我们一家三口便跟父亲与母亲挥手告别。我们来到医院附近的露天停车场，馨馨坐上了宝美Auto的后车座，其手上的皮球因不小心一滑，便摔出了车门。小寻正要追上去，我眼见他站在车门旁，女儿也要心急地下车，就冲丈夫道：“我去追，你看好孩子！”
我追过停车场附近的街道，面朝那皮球赶了过去，正好在一条巷道口处，拦住了淘气滚动的皮球；我抱着皮球起身时，感觉眼角余光一花，正见那条僻静的巷子，摆着一排露天的茶座，公公正坐在一张茶座前，婆婆从迎面的巷道走来，我连忙藏身在了拐角处。
婆婆坐在公公的面前，一脸神清气爽的开心，这表明两人是约定好了在此处见面。这是要干嘛？
我正在猜测时，突然，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慌忙捂住衣袋，身体倒退了两步，这才掏出了手机，屏幕显示是小寻的来电：“静美，你在哪儿啊？怎么见你一晃，就跑过了街道，不见人影了？”
我紧急布置道：“小寻，你开车送馨馨回家。”
“怎么了？”
“啊！”我撒谎地回答：“皮球滚到人家的院子里，我敲门无人应，所以要等住户回来。”
小寻流露出担心的口吻：“那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不用！”
我挂断电话，探头出巷子，正好看到服务员送来一壶茶，分别给公公和婆婆斟满茶杯，便转身离开。
“你约我在这儿见面有什么事吗？”公公满腹烦躁的神态。
“我是来亲自向你道贺啊！”婆婆端起其手边的那只茶杯：“听说——黄莉似乎怀孕了。”
“你应该很清楚——”公公冷面地回应：“黄莉不可能怀上我的孩子。”
“那黄莉怀上了谁的孩子？”婆婆微笑地话里有话道：“前几天，她可是亲自来到医院，向我报喜其怀孕一事。”小寻的母亲是在提及黄莉将她带到医院后门附近的那片爬满了蔓藤的红砖建筑物前，向她质问怀孕一事。
“我们就不要再装傻了！”公公恨视向自己的前妻：“你很清楚——她不可能怀上我的孩子。”
“啊！我想起来了。”婆婆先是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随而一脸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当年，我跟你谈离婚，我说既然你已经有小寻这样一个儿子，只要你肯结扎绝育，我就净身出户，不要你管我和儿子一分钱的生活费。”
“所以——”公公的嘴角肌肉正在颤抖：“你多半是抱持着看笑话的态度，看待黄莉怀孕一事吧？”
“哈哈！”婆婆则是大笑了起来：“其实，我这么做——也算是检验你们夫妻感情的一块试金石。”
“试金石？”公公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婆婆解释道：“当年，我分别私底下跟你和黄莉谈过话，表明倘若想要我净身出户，你们两个必须做结扎，但你们相互之间并不知晓——对方都接受了我的这个要求及条件。”
“什么？”公公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提出让黄莉做了结扎？”
“是啊！”婆婆摆出了尽在其掌握之中的那脸笃定道：“恐怕结婚后，黄莉既没有提起她结扎一事，而你也没有向她坦言相告吧？你们一个怕对方知晓自己无法怀孕，而另一个则是害怕对方知道了自身丧失生育能力的事实，所以你们的婚姻从一开始便充满了谎言与欺诈，你说——这是不是一块试金石啊？！”
公公愈加一副难以接受的震惊：“黄莉结扎？那她怎么可能怀有身孕？”
“这当然只不过是一个假象了。”婆婆微笑地回答：“我曾经跟黄莉说你多么有钱，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小寻的抚养权，所以只要她肯结扎，我就净身出户。”
公公点头明白道：“结果她没结扎，而那个真正结扎的人是我？”
“是啊！”婆婆满是大获全胜的骄傲：“她以为自己结扎，不会怀孕，所以就在外面跟其他男人乱来，但最终还是中招了。”
公公面现一脸上当受骗了的表情：“没想到——我跟您整整生活了十八年，我今天才清楚——你竟是这样一个女人。”
“哈哈！”婆婆仰天大笑道：“我也没料到身为大学讲师，当你在得知了我的悲惨遭遇之后，居然如此肤浅，我能成为现在的自己，这也算是拜你所赐啊！”
公公的脸色乌青，抬手指向了对方：“你——你——”
“好了！”婆婆打开前夫的手指：“既然黄莉无法怀上你的孩子，那你还是好好想想，她到底是怀上了谁的孩子。”小寻的母亲一副思索的神态：“难道，是她跟你们高城大学的某个老师——那人是叫刁平吗？”
由于面对前妻的直戳要害，公公像是一只泄气了皮球：“你知道的情况还挺多。”
“没办法啊！”婆婆含笑地回复：“你的小妾那几年四处招摇，不光是我看到了他们二人在外面私会，恐怕就连亲家都已经知晓你被戴上了绿帽子，只不过碍于这么多年，大家门对门户对户，所以不便对你有所提示，人家也就对你的小妾这般乱轨的行迹，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公公愈加摆出了一脸沮丧颓废的后知后觉：“也就是说，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以为众人并不知晓——我和黄莉所营造的这番婚姻的假象？！”
“这人生啊——不就是相互之间演戏看吗？”婆婆放下其手中的茶杯，悲悯地望向自己的前夫：“你们男人死要面子，在外人面前表演夫妻恩爱，但其实早就被他人看穿你顶着一头的绿光，仅仅是你不自知罢了，还自我感觉良好！”
“是啊！”公公歪着嘴巴苦笑：“我这是自作自受！”
“明天——好像就是刁平的婚礼了吧？”婆婆站起身，淡然一笑，丢话说道：“这个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显然，小寻母亲的言下之意是在强调：至于，将如何声讨严惩这个“小三”，这就要看你本人的态度了。
那天，婆婆送果盘到我和小寻的卧室，她不仅听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还看到了刁平的那盒结婚喜糖，所以她知晓刁平的结婚日期。
想必——在小寻与婆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波助澜下，我猜测公公是必定要到刁平的婚礼上大闹一场；不然，他将如何能挺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以及周围亲人们望向他的那双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