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李勇、小蓉,唱了十几首军歌。不光是唱,还有说,张倩说得最多,当记者的时候,那个《军事天地》。
搞军事节目,就要去部队,港城这的部队,主要的就是副军级架子的警备区和三个海防团,还有一个两栖船运大队,如果把海军的舰艇部队和指挥学院,再加上野战系的高炮和防空部队,那架势就更大了。
野战系和海军的部队格太高,港城的报纸联络得少,张倩做军事节目,联系最多的就是警备区。
双拥共建单位,电视台跟警备区有一个《胶东子弟兵》的栏目,主持人是林美儿,张倩有时也会跟着一起采访。
人和人,有时候不经意间就串到一起了。张倩跟李勇说了林美儿的事儿,唱了那首凯旋在子夜的主题曲,张倩很有回忆感的说起,她和林美儿去长山列岛的无人岛上采访的那个兵,张倩写了一篇稿子《海岛战士与狗》。
海岛上的那个兵,那条狗。港城电视台留下了影像,却没有播。林美儿气得跟台长拍桌子了,吼:你还有没有人性,那个战士守了三年,话都不会说了,就只会指天上的月亮,那些当官的整天灯红酒绿搂着女人,他们一个失误,让一个18岁的战士变成了哑吧。
“阿勇,老百姓的孩子,当兵,是真的保家卫国,真的牺牲真的奉献,跟你不一样。”张倩动情了,又哼起了那个歌: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常对着月亮甜甜地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心里有多烦恼……
“我小时候,看得最早的一本书是冯德英的苦菜花,昆嵛山下,春天,大地从冬寒里苏醒过来,被人们砍割过陈旧了的草木茬子,又野性茁壮地抽出了嫩芽,不用人工修理,它们就在风吹雨浇和阳光的照耀下,生长起来,这时,遍野是望不到边的绿海,衬托着红的,白的,黄的,蓝的,紫的,种种野花,一阵潮润的微风吹来,那浓郁的花粉青草气息,直往人心里钻,无论谁,都会把嘴张大,深深地往里吸气,象痛饮甘露似地,感到陶醉,清爽。”
张倩深吸了一口气,“昆嵛山,是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我的理想,就是长大了当一个冯德英那样的大作家,我也要写革命三部曲。”
苦菜花,迎春花,山菊花。山里最常见的野花,张倩这个看着嗅着山里的野花长大的紫禾妞,让李勇给摘了。
人家,有讲究的男人,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李勇是百花丛中过,野花也沾身,要了人家的身子,还不给名份,在一起野了三四年了,也没个说法。
太渣了。
张倩没在意李勇的渣。也没想着跟李勇会有什么结果,有一场你情我愿的恋爱就够了。况且,张倩在最难的时候,是李勇伸出手,把张倩拉起来了,要是没有李勇,张倩仍然是昆嵛山下的那没人理会的毫不起眼的野花,没准儿,就找个半大小子结婚生子,混在乡间,自生自灭了。
人和人的缘份好奇怪哦。
“阿勇,明天我和吴哥他们就要进山了,昆嵛山,胶东革命的发详地,南哥说了,不能光搞虚地,要把纪念馆建起来,天福山那边也都要建起来,南哥的意思,不让你闲着,你得帮我们把建馆的经费和人员要下来,还有那些老革命珍藏的物件,能搜集就多搜集一点儿。”
张倩说到实际地了。吴怀南的筹划当然不会只搜集史料这么简单,上一任老部长留下的一些悬案借这个机会,一起给清理了,还捎带着把林美儿想干的事儿,也办爽利了。
林美儿的事儿,其实也是张倩的事儿。张倩大学里的导师搞了一个大课题,《胶东革命的回声——那些不知道的历史瞬间》。张倩的导师闻教授是林美儿的亲叔,林美儿其实姓闻,京城有很多人传,说她是开国老帅林某的外孙女,搞出了好多版本,林美儿索性就给自己改了姓,反正自己的妈是姓林,跟那些传言硬顶。
真猛,真顶。林美儿也根正苗红,正儿八经地红三代,港城电视台台长也拿她没办法。
“坚决支持,尽最大努力。”李勇吼歌吼得嗓子都有点哑了,“我们的胶东革命,根据地,我们伟大而光荣的胶东人民,牺牲了八万子弟,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今天的,强大繁荣的祖国,就没有我们,全体人民,蒸蒸日上的幸福生活,胶东人民是最可敬的人民。”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张倩伸手摸了摸李勇的头发,“只要你们红二代红三代,不忘了为你们扛枪站岗的那些普普通通平民家孩子的兵就行了,将来,万一有战事,抛头颅洒热血的还是他们,军队是人民的军队,人民军队要永远为人民,那些有权有势的,要是谁忘了本,胡作非为胡搞瞎搞,搞什么唯我独尊,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人民子弟兵手里的枪就会指到他的脑门儿上。”
“砰,一枪,他就完了。”张倩哈哈一笑,伸出手,做了个射击的动作,跟好奇的小蓉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对极了,倩倩姐,倩倩姐好伟大哦。”小蓉赞加赞。
都是山里长大的柴禾妞,好有共情感。
小蓉现在觉得张倩好有正义感,好勇敢。
“来,最后来个血染的风采,缅怀一下那些牺牲在老山者阴山的一万一千名子弟兵。”
张倩记者的习惯,数字,据统计,官方承认的是老山者阴牺牲的军人是7000左右,非官方的说法是有11000座陵墓。
胶东革命的回声,最基础的就是要让人知道,那些长眠在地下的人。
张倩是已经进入角色了。
其实,张倩的采访本里,有一个挺不好说的越战残疾老兵们制造的惨事。这件很大的惨事,报纸和电视台都没报道。
起因很简单,一个有点背景的官二代跟女朋友在溜冰场跟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言语上起了冲突,官二代讽刺参战老兵是没用的的瘸子,就这一句等于是导火索,参战老兵们气炸了,整整半个团的老兵,把某富商建起来的溜冰场给砸烂了。某富商告状告到了京城。李家七叔没犹豫,在最高级别的通气会上说,污辱参战老兵的,不管是谁,严惩不贷,给地方造成的损失,用军委的军费摆平,越战老兵,只要有残疾地,地方财政负责,谁推三阻四,就拿谁的官帽子。
李家七叔会上都这么狠,私底下的话更狠:那个滑冰场,砸就砸了,咱们的战士命都没了,拿什么还,谁给还,指着他们,早当亡国奴了。
上头有人撑腰,港城的头儿严格照办。那官二代一家和未过门儿的儿媳妇,含着泪进了监狱,官威没了,霸道气没了,只能委屈巴巴地唱铁窗泪。
张倩的那次不太成功的采访,总结了半句话:当兵的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