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那天。”
张十五说,“我出生没多久,我姥姥村老员外家也生了个女孩。我娘说那老员外五十多岁,因极重感情,年轻时娶了远族的一个表妹后,就再无纳妾,可巧的是,不知何因,两人几十年不曾有后,年逾半百才生下这一宝贝女儿。
那老员外大喜过望,他本就几代单传,多年过后见老婆毫无动静,以为天要绝后,本欲断了念头,只是想想那家传万贯家财,不免唏嘘。不想上天竟在垂暮之年竟又送来个宝贝女儿,哪有不喜之理,顿视作掌上明珠,悉心教养,想着这女孩长大后能继承这份家业。
老员外年事已高,对人世也看开了,非常开明,自小就请了些师傅教这孩子,这女孩也确实争气,不仅聪明伶俐也懂事好学,几年后就学的那什么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样样精通,长相更是没得说,都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这让外人见了都说老员外仗义疏财,与人为善,感动了上天,才在晚年送他个宝贝女儿,颐养天年。
老员外两口子更是虔诚礼教,乐善好施,看着宝贝女儿一天天长大更是乐得整日价合不上嘴。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七、八岁那年,终究还是出事了。”
“先是她的娘亲,竟得了一种怪病,请了好多医倌,用尽了多种办法,也没看好,不多日就撒手人寰。”
张十五接着说,“从此,这员外家就开始霉运不断。一是外边的生意铺子接连亏空,进账一年不如一年;二是那老员外因老伴走了,至此也郁郁寡欢,更无心续弦,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没过两年,也得了中风。
那女孩倒也懂事,恪守孝道、侍汤奉药侍候了半年,老员外在弥留之际,因他家没有什么至亲,又放心不下宝贝女儿,就将全部家产转给一个心地善良的同姓族人,把宝贝女儿托付给了他,只望那族人好生照顾教养女儿,长大成人后能置办一份嫁妆操心找个好人家也不枉父女一场。
开始,那族人真是不错,将这女孩视如亲生女儿。但好景不长,几个月过后,这户人家也开始厄运连连,先是草棚失火,后又是牲畜遭瘟,接着一双儿女开始生些邪病,特别是每到月圆之夜,那小姑娘所居室中总传出类似野兽的哀叫……
一时间,那族人家里闹得鸡犬不宁,那族人无法,不知冲撞了什么,就找得道高人来寻求破解之法,终无一人能解,直到一天,那姑娘突然生病了,竟是眼睛瞎了,啥都看不到了,也恰恰在此时,来了一个法力高深的老道,老道布坛作法后,只说无解,不肯医治,就扬长而去。
这时,即便那族人心性再良善,也难以管住他老婆的那张厉嘴及村人那非议的目光。村里开始流传那小姑娘是祸星,是天上的‘扫帚星’下凡,先霍霍玩父母,再祸害身边的人。
人们也开始不因家产而对那族人说三道四了,我前年去姥姥家,还见过那老员外家的院子,看着比我们建的这个还要好还要大,只不过,里面杂草丛生,破烂不堪,已不成个样子。
看着让人觉得叹息。所以说,人有时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像这些荣华富贵,有时候就是一场空罢了,唉……人忙来忙去,一场变故就完蛋了。”
说到这儿,张十五像忽然感悟了什么,长叹了一声,竟引得众人一阵缄默。
石翼在旁听着,突然觉得这女孩怎么就像说的是玥儿,只是,因那时日太久,大多数都是在他昏昏欲睡时听玥儿讲得,他不记得玥儿被托付到他人家,包括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但一想想张十五姓“张”,他知道玥儿有个名字叫“李月玥”,因此,想也许太凑巧了,就像倭瓜,不小心撞到自己手里一样。
他很为这女孩的命运扼腕,看着这初具规模的院子,这得是多富足的一个家啊,真是人无法算计自己的明天,这里,他很想知道那女孩终是怎么了,但碍于情面,又不好张口,因此,心里催促这小子快点说,那女孩到底咋了?
“好了,感叹个屁啊,快讲那女孩怎么样了?”果然,一个师傅沉不住气,急着问道。
“那族人还算好人,自然不信大家说的,也想了好多办法,但结果还是不遂人愿,未能医治好那女孩的眼睛。也就从那时起,女孩因眼睛有问题后,听说也变得悲观厌世,就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终是有一天,人不见了,有的说女孩自缢身亡,有的说被一个老道带走了,有的则听那女孩的丫鬟说,那女孩在一个黑不见五指的夜里,飞天了。反正女孩走了,至于到底怎么啦,又到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张十五说。
“讲完了?”又一个师傅问,“就这些?”
“讲完了。”张十五双手一摊说。
“这有啥啊,这样的故事太多了,不好听。”旁边的一个师傅说。
“不,不是这样。”那郑师傅说,“小张子讲的这故事有些寓意,你们没听懂吗?”
“能有什么寓意?我们没听懂。郑师傅你听懂了,就给我们讲讲有什么寓意,好让我们长长见识。”说不好听的那个师傅反驳说。
“什么寓意,你没听吗?”郑师傅说,“人家小张子说了,富贵就是一场云烟。说没就没了,不就是这意思吗?家境落败时运不济时,想挡都挡不住,就是这意思吧。”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话我信,肯定是老道理啊,所以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该享受就享受,管他的什么明天不明天。”一旁坐着那个黑胖的师傅听了,笑着说道。
“你是老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当然这样想了。”一个师傅对那胖子翻了个白眼,驳斥道,那眼神太逗乐,一下子又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就是,不管真假,小张子讲得不错。……”
“是啊,我都听入迷了,人就是那样,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我在想那女孩家的家产,这样就稀里糊涂地没了……你们好好品品,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只有石翼,还完全沉浸在张十五所讲的故事中,对于女孩的下落,他一时竟有些茫然无措,心里竟莫名生出空荡荡的感觉,也许这女孩处境与玥儿太相似,让他感同身受,禁不住悲从中来。
他见张十五正乐呵呵地笑着,忍不住附在他耳边悄声问道:“张兄弟,那女孩到底怎么样了?是自缢身亡还是其他的了?”
“没有,我也不知道,那女孩不见了是真的,最后那些都是瞎编的,你想好了吗?该轮到你了……”张十五眨了眨眼,露出一副狡黠的笑意,小声说道。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说了,该石兄弟说了吧。”张十五话音未落,就听那郑师父大声说道。
“对,该石兄弟说了。”另一个师傅接着回说。
“石兄弟,大家都叫你呢。”张十五见石翼还呆呆地静思默想,就用胳膊捅了下他。
石翼骤然醒悟,这才发现众师傅都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讪笑笑,“我真不会讲,真的。师傅们,我认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