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又轮到蓝一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合眼。强行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都是有关李亘的一切,然后和阿恒交织在一起,就像织起了一张细密的网,是要把她彻底网在其中了。
如果说她从前对李亘的情感,不过是如同仰望日月星辰般的爱敬仰慕,但如今再回忆起与他的日夜相伴,回忆起她心里的神祇 ,曾常日依偎在她怀中 ,心底便如同烧灼了一般,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看窗外的天光,依旧黑沉沉的,算着雄鸡的啼鸣,还未到三更时分。可蓝一却再也躺不下去了,披衣起床,点亮油灯,坐到李亘像前的蒲团上,痴痴的看了起来。
这副画像她看了无数次,也拜过无数次了。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的这般真切。从前她只看到他锁起的双眉,他眼中对民生的关切与忧怀,可此刻,她看到他忧伤的目光里还有着少年人的真切与纯粹。他不只是神君,还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蓝一的心又砰砰的跳动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拜他。她起身把书案前的油灯又点亮了 ,拿起一本书开始轻声读了起来。
可读着读着,眼前却又浮现出阿恒教她写字,教她读诗的情景。他多耐心啊,从来没有急过,一笔一划的细致入微的讲的透彻。她说要学诗,他便一首一首的慢慢的念给她听,把诗词的意义给她讲解的明了。有时为了让她加深理解,他还会讲一些历史典故。
他带着童稚的软软甜甜的声音多好听啊,让她几乎要忍不住亲吻他的脸蛋儿,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是李亘。
书也看不下去了,蓝一又躺回了床榻上。这回,她又想起他说的离别,心里如第针扎一般疼的揪了起来,眼泪很快湿透了枕衾。
终于熬到雄鸡唱了五更,蓝一便起身梳洗过,去厨房准备早饭。大黄乖觉,听到主人起来了,忙跑出来围着她亲热了一回,然后老老实实的趴在厨房门口守着。
蓝一刚忙了一会儿,柱子和铃子也相继起来了,两个人都不停的打着哈欠,看来夜里都没有睡好。柱子洗了把脸,便过来帮忙烧火,铃子却将蓝一拉了出去,只道:“阿恒今儿个也是早早的就醒了,这孩子心思深,我来做饭,你去看看他。”
若是从前,阿恒有什么事她跑的比谁都快,可此刻她却踟蹰起来。昨日还说着要照顾到他成人,可眼下,她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看她磨磨蹭蹭,铃子道:“你快去,他自己在大床上躺着呢,别掉下来了。”
一听此话,蓝一赶紧快步跑了起来。再怎么说,他如今外表身量还是幼儿。进了房里,阿恒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手里不知道从何处摸到一个鲁班锁,正在鼓捣着起劲。
蓝一停下脚步,正努力调整着情绪,阿恒却转过头来对她粲然一笑:“姑姑你来了,快来陪我玩。”
一看到他白白嫩嫩如仙童一般的小胖脸,蓝一再顾不得多想,疾步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用薄毯子帮他盖好,柔声道:“阿恒,你这么聪明,玩这个姑姑可比不上你。”
“姑姑也很聪明啊,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现在一笔隶书写的都能比得上老秀才了。”
蓝一被夸的心花怒放,笑道:“我可是笨死了,还不是夫子教的好。”
阿恒用莲藕般的胳膊拍了拍蓝一,一本正经道:“那今天夫子便开一门新课,教姑姑画画如何?”
“画画?”蓝一很是惊喜,“阿恒真的要教我画画吗?可是我能学会吗?”
“当然能,我先教姑姑基本笔法,只要学会基础的,以后姑姑就可以自己照着图谱临摹了。”
他这一句话让蓝一立即想到以后他要离开的神,心底一沉,眼神不由暗淡下来。阿恒捕捉到到她的情绪,赶紧又说道:“上午教两个时辰画画,等午休后我们去街上买些书回来。下午我教姑姑读诗经,等诗经读会了,就学论语、大学、中庸,总之四书五经我一样一样的都要教会了,可好?”
四书五经定然不是短时间能学会的,那是否便代表着他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时光?蓝一又高兴起来:“什么都学,那我以后不考个状元回来,可对不起阿恒呀!”
看她开心,阿恒也笑的露出一排新牙:“那没有什么不可能,前朝的女子也可入朝做女官,我朝说不定以后也会如此,到时姑姑定是巾帼不让须眉。”
“做什么女官呀,我只要像阿恒一样,读很多书,开很宽阔的眼界,懂得很多道理就可以了。”
“那好,那阿恒就陪姑姑读很多很多书,好不好?”
蓝一伸出手臂将他拥抱在怀中,往他香软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我们阿恒最好了!”
她怀抱里有少女特有的芬芳,直沁如鼻端,李亘心头一颤,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连忙低头若无其事的摆弄起鲁班锁来。
天色不过刚刚透出鱼肚白,屋子里的光色不足以看到他莹白如玉的脖颈上盈满了粉色,但蓝一还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他的身子虽是小阿恒,可灵魂却是李亘。
她很快也觉得脸上如火烧了一般,忽的起身站了起来:“阿恒你先玩着,不要往床边来,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她又疾步奔了出去,心里如揣了几十个兔子一般。她实在不知道,这让人喜爱到骨子里阿恒,和倾慕到灵魂里面的李亘合而为一的人儿,到底该如何面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