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是双人房，还有一个人也来了，他是望谷县电视机厂的戴平，戴个眼镜，正在看书。
戴平也是来开座谈会的。
90年代，县域工业没有什么项目是不敢上的。
海川县城里竟然有5家汽车厂，“王冠”最初是仿丰田的皮卡，后来也做轿车；“水波”是做轿车的，而“飞碟”则是生产中巴和拖拉机的……。
但缺少研发团队、缺少先进设备、缺少高端人才，汽车的质量让人担忧，最大的汽车厂王冠汽车厂生产的“王冠汽车”，开着开着就熄火，流传着的顺口溜是，“王冠王冠，像个药罐，开出海川，死人不管。”
不仅是汽车厂有毛病，冰箱厂生产的冰箱高兴时制冷效果连保鲜的全部冻住，不行时冰箱里简直成了烤箱。还有空调，你急它不急，你热它不冷，你冷它不热。
但它们的价格低，还是相当有竞争力，90年代，短缺经济再加上人们的口袋里普遍比较羞涩，不愁卖不出去。
望谷县电视机厂生产的电视机只有一种型号，就是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陈小东问戴平，质量怎么样？戴平笑笑，说还可以，有的时候信号会突然跳掉，老百姓也不懂这到底是信号不好还是电视机问题，急了就使劲在电视机机壳上拍几下，图象马上又出来了，老百姓称它是“拍死机”。
“电视机，大脾气，放着放着会歇气；一巴掌，拍死你，马上老实喘过气。”由于价格比其他厂家的便宜，在望谷县和紧邻的几个县是供不应求，特别是在农村销量很好。
陈小东知道，秦海电视机厂也只生产一种型号的电视机，也是那种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戴平是个很腼惦的人，话不多，常常是陈小东问一句，他答一句。陈小东问他在厂里从事什么工作，他说是设计。
陈小东问设计些什么，他说是设计14英寸黑白电视机的电路图纸。
其实也没啥设计的，就一种型号，只要一张图纸即可。
实际上除设计外，他还对电视机调试时出现的问题进行解决。陈小东觉得戴平能解决电视机的问题，真是个人才。
他以为戴平正在看的是关于电视机的技术书，哪知一问，才知道是他《道德经》。
一说起《道德经》戴平的话匣一下子打开，滔滔不绝的向他介绍起来，说《道德经》是部被誉为“万经之王”的神奇宝典。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意思是说可以说出的道(天下万物之母),并不是永恒的道.可以称谓的名(名称),并不是永恒的名。这可是辩证法啊。”
“你再听，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道当取法于地，究源及道所本之自然。一切东西都要遵循自然规律。”
听得陈小东一脑门黑线。但陈小东对戴平很敬重，一个喜欢钻研的人，肯定能在技术上取得成就。
加海市委组织部坐落在加海市委大院中，高大的门楼，显得庄严神圣，令他心生敬畏。
他在门口传达室进行了登记。
市委组织部的会议室在综合楼五楼。
到了五楼会议室外签到处，他知道这次参加在企业工作的大学生座谈会，海川县来了两个人，除他外，还有一个是海川农药厂的钱军。
8点半的时候，会议准时开始。主持会议室的是干部二处的副处长钟林生。二十七八岁左右，长了一张国字脸，略瘦。他开门见山，说请大学生们来，主要是了解一下各位工作的情况、碰到的问题以及对组织部门的意见建议。
参加会议的是来自加海市所辖的8个县的大学生。从大家的自我介绍中陈小东知道，这些人都是在企业工作，但到乡镇企业工作，只有他一个人，其余的都是在国营企业工作。
刚刚离开校园不到一年的大学生们，对于分配到企业工作都很不满。
座谈会一开始，他们纷纷发言，有的说前几年的毕业生都进了机关，为什么轮到他时要分配进工厂？
有的谈了在企业和工人们观念不同，简直无法交流，自己深感孤独。
有的说厂里的经营者需要解放思想，有的说自己到厂里尽安排些跑腿的，有的说厂里把自己放在生产一线车间当管理员，简直是浪费人才。
陈小东看到钟林生的眉头一直是微微皱着。
陈小东发现，他们其实还沉浸在大学的氛围里没有出来，还没有去适应社会，都还觉得自己是天之娇子，比工人们高人一等。
如果时时、处处表现出这种言行，被工人们疏远是必然的事。
戴平的发言也没钟林生的眉头有松动的迹象。他谈了自己所在的电视机厂，生产的电视机质量如何低劣，迟早会被淘汰，而应该上马彩色电视机生产线。他跟厂长说了几次，厂长不这样认为，而是认为现在产品供不应求，戴平纯粹是杞人忧天。
陈小东想，戴平提出的意见是对的，但对于一个县级电视机厂，要上马彩色电视机生产线，谈何容易？
海川农药厂的钱军毕业于东海农业大学，在厂里担任技术员。负责一车间农药的技术把关。他的话很平实，主要是谈围绕如何生产防治水稻纹枯病、稻曲病的井冈霉素，他是怎么进行农药各成份的配比的；为了检验农药的实际效果，他如何到试验田里亲手操作并连续几天去蹲点观察的。
钟林生听到这儿，眉头略微一些舒展。
轮到陈小东发言时，他先讲了自己分配到了乡镇企业，然后谈了自己在造纸厂负责安全工作后采取了安全提示牌的做法，全县的安全生产现场会特意到造纸厂来开，安全生产提示牌的做法得到了推广。
如何不服输和乡镇党委书记立军令状，因而调到砖瓦厂，调任后如何开动脑筋，想方设法采取一系列措施改进管理节本增效在短时间内扭亏为赢，使企业的发展步入了正轨。
他体会到，在乡镇企业工作，有自己发挥作用的一方天地，很值得。也谈了在乡镇企业工作最大的问题是文化生活缺乏，生活枯燥，缺乏与其他人的思想交流。
钟林生的眉头舒展开来，陈小东的发言无疑令有他眼前一亮的感觉。
等大学生们的发言结束，钟林生最后进行了总结性的发言。
“同志们，你们能够到企业工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目前我们的企业普遍缺少人才，它可以使你更好的发挥自己所学的专长知识。怎么样发挥自己的才能，在企业里赢得信任，关键在于我们自己。”
“要抱着谦虚好学的态度，要放下身段，主动融入企业，融入企业职工队伍中，想企业所想，急企业所急，将自己的命运和企业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脚踏实地、扎实工作、奋发有为，你才能赢得大家的认可。”
“机会要靠自己去争取，成绩要靠自己去创造。
“不能怨天尤人，不要好高骛远，要立足现实，千方百计去想怎么干好工作。”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看海川县来的两个同志讲得很好，干一行你就要爱一行，农药厂的钱军同志为了确保农药的效果，天天蹲在地头；砖瓦厂的陈小东是加海市第一个分配到乡镇企业的大学生，却是成绩最出色的。”
“有责任心、敢担当，有年轻人的冲劲和血性，很好。但光有冲劲和血性还是不够的，还要千方百计动脑筋想办法干好工作。为什么砖瓦厂前一任厂长亏损一百万，他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扭亏为赢？靠的是责任心。在坐的各位要好好向这两位学习。”
“同志们，作为分配到企业的大学生。组织部门是很关注的。组织部门一向是公正公平的对待每一位同志，只要你做出了成绩，无论是在哪个岗位上，作为组织部门是不会忘记的。”
“当然，对于今天大家提出的意见建议，我们市委组织部也会和各县的组织人事部门一起向有关单位提出建议，尽可能为大家创造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
上午座谈会结束后已是11：20，市委组织部安排了会议快餐。
陈小东很快吃完饭上了街。他决定再去徐雪家去一趟。
站在她家门前，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开门。上次碰到的那个老太太又出现了。“这户人家早没人住了，你乱按什么门铃？”
夏日的加海街道，女人们构成的景致远胜于海川，清凉性感已成为别致的一道风景线，在这个温度已经很火爆的夏日，带给陈小东强烈的视觉冲击。
一片白花花的胳膊、腿、背冲击得他有点头晕目眩。
一个穿黑色小背心的女孩，背心小得两个半球四分之三露在外面；一个骑电瓶车的女孩半个臀部露在外面，能清晰的看到腹股沟。
没有见到徐雪，陈小东无心欣赏由女人们组成的美丽的街景，只是想着赶紧回去。
加海的意义在于徐雪，她不在，这城市全然陌生。街上的风景也没什么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