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子,不光是公良雪竟,就连陈一旦、孙大缸以及小升等一众人等,俱都不明所以,吓了一跳!
公良雪竟眼疾手快,慌忙上前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口中道:“这是怎么说的?!我可当不起……”
张八女“呵呵”一笑,忙解释道:“小爷有所不知,老陈家的主事,我按着辈分要叫三叔。前天我又早听说来了个岁数不大但又辈分奇高的小爷,所以,不管怎样,我也不敢越礼,得管您叫声小爷!要不然,我陈三叔那边,日后不好交代……”
陈一旦一听,咧着大嘴笑了:“弄了半天,原来是一家人!这么说的话,你管我爷叫声叔,我也得管你叫声叔了!八叔,侄子陈一旦给你磕头喽……”
说着假装就要下拜,张八女忙也拉住了他,笑道:“免了免了!一旦……你是陈洪家的那个小子?!哎呀,多少年不咋见了,都这么大了??哈哈哈……”
“可不是嘛,嘿嘿。来,大缸,给你八爷见礼——这个又是我的侄子,哈哈哈。”
孙大缸忙笑着拱手施礼道:“见过八爷。”
“免了,都免了。看看,都是自家人,少走动,都生疏了!”
公良雪竟一皱眉,调笑道:“这总不能一层层侄子叔叔的瞎客套,就在这儿来来回回的磕头见礼吧……”
张八女尴尬一笑,忙道:“小爷说的是,都是些陈俗烂套,咱们自家人就不讲究这个了!快快快,到屋子里歇脚喝水!”
一行人这才说说笑笑的进了院子,到了堂屋里坐定。小升和几个一起进来的工人早熟络地来来回回端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
张八女朝着公良雪竟一拱手,“小爷别挑理儿,我这屋子里,平常就使唤一个小丫鬟,这会儿在后面照顾我那老婆子……小升他们几个平日里多在这儿里外照应着,只是粗手大脚的习惯了……”
公良雪竟笑着摆手道:“不至于,我一个要饭的花子,没那些讲究。倒是东家跟租户能处成像你们这样的,少见得很,让人羡慕……”
小升一边将茶水端上桌,一边笑道:“打从八爷接了家业,这么些年从我爹到我们,蟠龙寨老少男女几百号人,哪个没有得过八爷的济??地是种他的,吃喝也是他赏的,待我们一家人没两样!我们跑跑腿干干活,都是应该的……”
张八女一脸谦卑的笑着摆摆手:“我是地主不假,却是个只会吃不能干的无用之人。打小身子弱,提不得扛不得,全指望着老少爷们儿出把子力,吃喝自然也是靠大家,就是一大家子人而已。再说了,除了上交的皇粮,结余入仓的,这一份家业,自己也吃喝不完,还不都是靠大伙儿帮忙守着?”
公良雪竟佩服的点了点头,“能这么想,那就不是一般的人了!这年头,都巴不得把钱粮挖个坑埋起来,像你这样的,少见。”
“我也是跟三叔学,他老人家生意买卖大,都是象征性地跟租户们收点儿租……”
小升笑了:“咱这方圆百十里地,就连土匪响马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北不抢老三,南不抢八女……”
“哦??”公良雪竟吃了一惊,“所以说,种善因得善果嘛……”
张八女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说去,原本也都还是乡里乡亲的良民百姓,要不是吃不饱饭了,哪个愿意去当响马飞贼……我这寨子里,就有好多原先没了活路去当了贼寇的,但凡愿意回来,我也都会拨二亩地给他种,最起码,有个温饱日子……”
“你这真是大大的积德行善了……”
“怨不得老百姓,仗打得就没消停过,乱世啷当的,都是混日子,没啥区别……”
公良雪竟一脸肃穆的点了点头……“我刚听小升说,贵宝眷,遇上了什么难事??”
张八女现出愁容来,这才说道:“我先让厨下收拾点儿早饭,没什么好东西,咱们边吃边说……”
不大一会儿,早饭端上了桌来,张八女让小升几人也都坐下一起,张八女这才一边吃着,一边说起了缘由……
“说来也怪,这寨子打从建好到现在,也这么些年了,从来也没有出过什么脏东西……可是前些日子,我那个老婆子夜里叫着说有些饿了,去灶上找东西吃,突然就让鬼附了身!这些天疯疯癫癫癔癔症症的,说一些神神叨叨听不懂的话,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
“哦?都说些什么?”
“就是……说什么‘瞎子,你慢点儿’,还有就是‘我要那个木马’什么的……反正就是些没头没脑的话,也听不出个头绪来……”
公良雪竟点点头,眨了眨眼道:“倒像是碰到了脏东西的样子……不过,要我说,没那么玄乎,人大都是疑心生暗鬼,哪有什么鬼怪乱窜的说法,呵呵。”
张八女愁眉舒展,“小爷要是这么说,那看来,就还是有救……”
“哈哈哈,你广积善缘,福报无边,不用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会儿吃过饭,领我去看看再说……”
张八女一听,心里登时像是吃了个定心丸,不知怎么的,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让人不自觉地就很是安心……
一行人吃过早饭,张八女这才领着几人往后院而来,转过二进的角门,公良雪竟一抬头,便看到了后院正房门口站着的小丫鬟。
小丫鬟看到东家领着一行人进来,还没等她见礼,张八女小声朝她问道:“今天,怎么样??”
那丫鬟一皱眉,轻声道:“吃了早饭,倒是没多大问题,这会儿,自个儿坐在那儿,写字呢。”
“写,字??”张八女显然吃了一惊,“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哪里还会写什么字?!”
“反正就是,捉着毛笔,趴在桌子上画呢,我看,还怪认真……”
张八女一脸疑惑,轻轻地上前推开了房门……
众人往里面一瞧,卧房正中的方桌上,放置着文房四宝,地上也散落着写过或是没写过的纸张,背对着门口,一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妇人,正趴在桌子上,手里握着笔,在纸上写画着……
公良雪竟不动声色地抢先一步,走到了桌边,笑道:“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那妇人将惨白且毫无表情的脸侧扬而起,冷冷地看向了公良雪竟!
公良雪竟避开她的目光,也不看她,微笑着看向桌面,就在目光与桌面接触的一刹那,他脸上的微笑却陡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