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书名:圆周上的人 作者:林文兮 本章字数:2788字 发布时间:2022-10-01


如今,大家干活收工后也不敢说话了,哪怕同张桌子吃饭也是各自闷声吃着,吃完后在院子里乘凉也是闷声坐着,没有人敢尝试说话的,实在坐着无聊也只是相互冲着干笑,傻笑。像在以前,吃过饭在院子乘凉时,无聊的科学家会向大家讲讲科学奇迹,谈到热闹处众人多多少少会参与一两句,虽然热情不高,但也算是闲暇放松的方式,那时候,哪怕一天干活很累了,大家也不愿吃完饭立刻睡觉的,因为睡觉很容易到天亮,天亮又要迎来干活的一天,这种闭眼睁眼就要干活的感觉真不是滋味,所以吃了饭哪怕比较晚了都宁愿到院子里坐一坐,说下闲话,享受点自由时光,科学家也觉得只有说上番闲话才感觉真正活过一天。自从政治家进行建卧房、做木床、雕浴盆的奢侈行动以来,这种饭后院子闲聊的日子就不常有了,常常吃了饭还要做些手工活到很晚,但那时晚饭后做手工活时多少是可以闲侃下的。现在,连这种闲聊都不允许了,哪怕晚饭后不用干活大家也只能干坐在院子里发呆。

有天晚饭后在院子乘凉,科学家觉得实在乏味至极,只好看着医生傻笑,医生也傻笑的看着他,最后哲学家也参与了傻笑,再后来,除角落里的军事家外,其余人都互相傻笑着。起初只是干笑,没发什么声音,后来就不同了,艺术家最先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接着作家也忍不住的发出咯咯声,再后来所有人都咯咯咯的笑了,但声音也还不算大,直到暗处坐着的军事家突然狂笑起来,惊讶之余大家也迅速狂笑了,尽情的、纵声地狂笑了,一个个笑得七倒八歪。

商人闻之大惊,见之大惧,感觉不能应付,赶紧跑去卧房报告政治家。政治家对大卧房做了些小改动,里面分为了会客厅和睡房,因为他感觉单做睡房太大了,大到缺乏安全感,加上会见商人的需要,就把卧房分隔为会客厅和睡室,中间用一块块精致的木板隔开。商人被允许进到会客厅,政治家看到了他慌张的样子。

“慌什么!”政治家不喜欢下属慌张的样子,在他的观念里,任何东西都不值得慌张的,觉得既然已经发生那么慌张也无济于事,哪怕发生了最严重最离奇的事情他也不允许自己的慌张超过四秒,深知慌张会导致手足无措感,反而误事。在年少时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那时正值豆蔻年华的他晚上回家经过一条小路,突然出现两个劫匪拦住去路,手上拿着锋利的匕首,当时他就很慌,后来明白慌没有用,所以立刻不慌了,向劫匪说自己没有钱,说杀了他也没有用,说完后他就干脆原地坐下,可惜由于年少控制力未老练,刚坐下还是慌起来,蹦起来就夺命狂奔,其中一个劫匪情急之下朝他掷去匕首,刚好命中他的小腿肚,年少的政治家便轰然倒地了。后来劫匪也没从他身上搜出一分钱来,还对他说道:“兔崽子!跑成这样,兜里像揣满钱是的。”——从这件事政治家便明白任何时候都不要慌,不能慌,所以也就有了后来在地震突然发生时他能镇定自若跑出办公室快步下楼梯的样子,并没有其他人那种慌乱的神态,更没有其他人那种恐惧到尖声嘶叫的样子,整个过程他都很镇定,完成任务似的跑动,还顺带有点不耐烦,嫌地震打扰了他工作似的。还有次坐飞机也是,在空中的时候遇到恶劣天气,飞机突然颠簸起来,其他乘客吓得惊声尖叫,而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看着报纸,哪怕颠簸加剧,人都摇摇晃晃了他还是拿着报纸看着,至于晃动到能不能看清字迹是另一回事,反正他就是看着,就是保持着这种投入看报的状态,其他人早就吓得声嘶力竭,甚至有个女乘务员惊倒后抱着他的大腿嘤咽哭泣他也不为所动,继续保持着看报的姿态。事后有人问他为什么能做到这样,他回答说如果飞机要坠毁再怎么哭喊也没有用,哪怕吓出屎尿也没有用,因此就没必要恐慌了。这些事件都是能表明政治家强大的心理素质的,所以看到商人慌慌张张的样子他就很反感。

“他们——他们——他们在狂笑啊!”商人喘着粗气无法镇定。

“那又怎样。”政治家平静道,其实在卧房里他早已听到外面有狂笑声,也知道狂笑声是群发的,但他仍然很镇定,不相信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们的样子很不正常啊!”商人大声道。

“小点声好不好,里面美妞在睡觉。”政治家作出淡定到还能说风趣话的样子,深知睡房里的美女最喜欢这种果敢风趣的镇定自若了,同时也向商人表明,这种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气概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从而加深他的臣服感,拜服感。

“主人啊,他们笑得真不正常呀,好像是在对生活的嘲笑。”商人说出了这句有点意味深长的话。

政治家道:“谁笑得最厉害。”

“农夫,是农夫,他笑得最大声了。”

“把他拿来见我。”

“可——”

“听不懂话吗?!立刻去!”

商人只好硬着头皮退出,去抓拿农夫了。还没踏进院子,单听狂笑声商人便觉此去凶多吉少,非常担心被围殴。出于谨慎,他返回自己的卧室在床底找了个玻璃瓶,然后才一股脑的冲进院子把玻璃瓶猛砸在地板上,伴随着“嘭!”的一声人群才安静下来,商人趁着这股狠劲,抓着农夫的脖子就把他摁到了政治家那里。

在政治家的面前,商人保持着对农夫的摁脖姿势不动,直到政治家示意他松手他才松开。其后政治家不说话,商人也不说话。农夫这时已经开始害怕,脸都不敢抬的低着。

“抬头,看我。”政治家简洁道。

农夫觉得大腿肌肉有点泛酸无力,明白这是害怕的感觉。一旁的商人也注意到了农夫微微发抖的样子,知道他是怕了。商人实在佩服得很,政治家并没说几个字就把他吓成这样,真是无话可说的,永远学不来的。

农夫抬头后政治家就盯着他,逼视着他。

农夫感到被逼视的恐惧,想低下头。

“看着我!”政治家突然提高声音,把旁边的商人都吓了一跳。

“笑得真欢,你笑得最大声了对不对,怎么?你要笑尽生活的不平事是吗?你觉得现在过得很窝囊过得很狼狈是吗?你的大笑是在对生活的嘲讽是吗?是想通过笑声来宣泄心中的愤闷不满是吗?”

农夫突然跪下说道:“没有没有没有啊!不敢不敢不敢啊!我只是单纯笑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啊!!”

“以前这里是你的,现在不是你的了,所以你愤恨郁闷,通过狂笑来宣泄内心积压的怨恨感对不对。”

“不是不是不是啊!我犯了谋杀罪,被军事家——不,被窝囊废夺去了财产,而窝囊废差点掐死美女,还对她犯下种种不可饶恕的罪行,理应被美女夺去财产,财产理应归美女所有,而美女把一切托付给你打理,所以你是这里的主人,是这里绝对的话事人。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我没有半句怨言,没有半点不满!”

政治家听完后把眼神看向商人,淡淡的说道:“去把铁板烧红吧。”

农夫听后整个人瘫软在地,呆呆的张着嘴,恐惧到无法思考。

“我要煎条鱼吃。”政治家加上了这句话,随即笑着对农夫说:“你可以走了。”

农夫听后起初不敢相信,随即感到被大赦的幸运,可身体仍然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两腿使不上一点劲,明白这是过度恐慌肌体还没恢复过来的原故,但他怕再生事变,所以即便用两手撑着地板也使劲的往门外爬,又因一只手以前受过枪伤使不上劲,便只能侧着身,借着另一边的手肘和肩膀的力道来向前挪动,看上去像极了不屈的战士在阵地爬行,等爬到离自己的卧室不远处,才勉强能站起来走动,但两条腿还是哆嗦个不停,费了好大功夫才进去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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