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用刍形草捏了个证人,协助警方找到抛尸地。杀害亦鸣的凶手,死因变成了畏罪自 杀。
根据警方披露的遗书表明,凶手对未成年人有着近乎疯狂的迷恋。痛恨自己的状态,又苦于无法控制。选择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以此告慰受害者。
李弃目睹了凶杀全过程,出于求生本能未出手阻止。当然站出来也只是白白送命。
他在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还是选择站出来为亦鸣整理尸身,保全了亦鸣做为人最后的尊严。
这样微弱的善意如同黑暗里的萤火虫,给迷茫的行路人带来了一缕光亮,不够轰烈,倒也盎然。
李弃的举动不被世人接受,甚至还可能招来谩骂。司恒修改了他的记忆。经过警方和舆论的大慈宣传,李弃获得了见义勇为奖章,同时拿到一笔奖金。
在李大爷一番苦口婆心去的劝说下,李弃还是回到了学校。
曲幽山,茂陵。
这里是戊时空大端皇室的墓葬群。
七百年前的大端朝曾盛极一时。仓禀充实,路无饿殍。
权属非是掌中物,识人不殊终遭倾覆。和所有更迭的王朝一样,于天灾人祸中崩离,在怨声载道中消弭。
茂陵昭平公主墓就是大司命的埋骨之地。
遂朝末年,天子残暴。民不聊生遂帝整日醉心于声色犬马之中,留幼子孔伋在洛都监国理政,自己跑去富庶的许州做了太上皇。
正值酷暑,洛都的天空逐渐布满离奇的墨绿色云朵,它们随着风翻滚飘荡。浑浊的太阳炙烤着涌入洛都的难民。
洪水冲毁了他们的家园,干旱剥夺了他们的生存之本。他们从南荒北疆赶来洛都。逃离了世代居住的栖息地,逃离了冗杂繁苛的徭役赋税。
他们神色惶惶,一家老幼挤在路边。妇女儿童的头上插着草标,成了大家而沽的货物。期望富绅给一些米粮买回家去繁衍后代,传承香火。好换来家中位尊者,通常是父亲和丈夫的一线生机。
民间童谣传唱“天遂人怨,端平入洛。”更像是判官笔下死亡判词,预示着大端朝灭亡的命运。
司恒的父亲司谋在遂为官,时任楼郡太守,封地端州,承袭端国公。
虽说洛都里那位小皇帝凡才浅识,不成气候。遂帝临走时留下的骁果军可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定哪天童谣传到他们耳朵里,恐性命不保。
司谋借小皇帝斗蛐蛐儿之际,求去端州平乱,领着七千精兵连夜开拔。
司恒知悉父亲用意,早早借着妇人身份之便,打出专端国公之女的旗号在洛都周边游说,招揽义军。
遂光耀三年初秋。夜幕低垂,群星晦暗,万物悄无声息地相互诉说着秘密。
司恒带着小奴葛三宝赴宴。邀约之人是盘踞在水月山的义军总管何仁轩。
此人本是名胡商,做着珠宝香料的生意。近年来赶上天下大乱,眼瞅着生意越做越难,干脆占山为王,发一笔战争横财。
司恒此前多次派人前去游说无果。没想到何仁轩竟主动邀约,不可错过良机。
总管军营内,箜篌筚篥之声不断,交织汇成美妙的乐章,数名婀娜多姿的女子伴着音乐起舞,手持碧色羽毛,衣袂飘飘。
总管挥挥手,女子纷纷退出营外。
“何某一介商人,利益考量难免费些时日。几次拂了娘子的面子,还请勿怪。”
司恒一饮而尽,算是和了局面,道,“将军客气。事关身家性命。思虑再三也是人之常情。将军征战辛劳,此次前来我带了些铜钱酒肉,也好犒劳诸位弟兄。将军若是不嫌礼轻,还请派人下山取来。”
“三娘不愧是大族之女,出手阔绰。只是天下群雄纷至,风险还是有的。若是谋事不成,又该如何全身而退?”
“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富贵险中求,这个中道理将军比我更明白。我祖上三代皆为勋贵,世人争相传颂天遂人怨,端平入洛。可谓是上合天时,下应人心。二来若是将军肯为我驱策,这总管之位和手下部将仍就由你指挥。他日战场,遇上战事不利,将军号令回撤便是。”
“三娘向来聪明过人,当得上女中尧舜。何某人粗俗,想求个凭证以图心安。”
司恒明白总管之意,示意葛三宝把信笺交与总管。
“东西市监,爵禄封地尽归将军囊中。此番诚意可足也?”
“自然。何某在此预祝娘子问鼎中原。”
总管邀请司恒一同走出营寨,道,“端国公家三娘请兄弟们吃酒。”
说罢,总管对着司恒躬身行礼,道,“鞍前马后,誓死相随。”
底下众部将见此情形,齐声呼喝,“誓死相随。”
司恒收编一众人马。申明法令,纪律严明。军队所到之处,百姓奔走相贺,一时间声名大震。
司恒在洛都城下开府,坐镇三军。闻讯前来投奔的民众已达七万余人,积蓄的力量足以与晓果一战。
司恒决定进攻洛都前一天派人日夜兼程送信到端州,陈明时局战况,好与父亲里应外合。
听闻父亲带着军队进行至水月山时,命军队打开城门,迎接父亲入城。
拂晓时分,咸蛋黄般的太阳缓缓爬出地平线,预示着大端朝蒸腾日上。
天下以定,司谋论功行赏。封司恒为昭平公主,左千牛卫大将军。食封三千户。
朝臣一片哗然,纷纷建言。言辞最为激烈的当属宰相崔无涯。
“公主虽是天子之女,贵不可言。毕竟只是妇人。古之以来,未曾有妇人任千牛卫大将军。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司谋大怒。鉴于崔相跟随自己出谋划策,对社稷有功。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好言相劝。
“相公所言不无道理,古之女子不曾担任千牛卫大将军,是因为女子不从军。可昭平不同,她在水月山举兵,身先士卒,有可定天下之功。本就是将军,如今只是给个正式的名分,有何不可?此事朕意已决,相公无需多劝。”
司谋敢开先例,力排众议。绝不是单纯的疼爱自己的女儿,而是自己在夺得天下战争中,功劳远不及儿子司权。心里自是虚的很,生怕儿子篡权夺位。
司恒就不一样了。虽说有功,却没有继承权,也就无从撼动自己的位置。
封为左千牛卫大将军,说是赏赐,实则夺权。千牛卫负责宫中巡逻,守卫皇帝,如此就可名正言顺地将其留在宫中监禁,府衙官署、昔日旧部一律收回。一举一动都会在司谋的监管之下。
如此一来,就断了她联合兄弟逼宫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这前无古人的惊人举动也能换来女儿的些许感恩。还可借公主权势制衡儿子。自己退居幕后,可得渔翁之力。
终是人算不如天算。司谋登基第二年,突发恶疾崩猝。儿子司权登基继承帝位。
司恒年征战沙场,带兵打仗不在话下。可是人无完人,她缺乏敏锐的政治嗅觉。当年她的皇帝阿爷用她做棋子制衡司权一事,没有让她生出半点不安。相反还沉溺于浓浓的父爱中,万分感激。
老遂帝已死,司恒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了新帝卧榻旁的一根毒刺,定要除之后快。
杀是要杀的,要怎么杀却是个问题。新帝在开国战争中积累的好名声绝不可败在自己手里。思虑良久,还是得借刀杀人。
司恒因担任千牛卫大将军职,久居宫中,一直未嫁。
当年起兵之时,不过十七岁,如今十九。年龄是大了些,端朝女子嫁人多为十四五岁。不过司恒口含天宪,想把谁嫁出去并不难。
经过两年宫廷生活,司恒多多少少也被熏陶出些许政治敏感度。上书奏请辞去大将军一职,出宫嫁人。至于驸马人选,全凭新帝定夺。
新帝爱惜自己的羽毛,驸马人选既要门当户对,又要方便操控。驸马将是一把直插公主胸口的利刃。
几经周折,新帝敲定驸马人选,崔鹤。
崔氏乃是高门大族,历经百年不衰。五姓之间相互通婚的习俗由来已久,向来看不上五姓以外的人家。管你是公子王孙,还是当朝宰相,上门求亲,一律回绝。
可这崔鹤一支早年没落,没有多少价值可用。族人碍于面子还要出资出力帮衬。如今皇帝选中,实在犯不上为这么个烫手山芋搭上全族性命。
新帝如此思量,看中的还是崔鹤的痴情。他与妻子举案齐眉,浓情蜜意。
两日前新帝派自己的心腹以公主的名义逼崔鹤妻子自缢,伪造了一封绝命信。上书“妾身低贱,不敢与公主相争。今日以妾身薄命换鹤郎无虞,赴黄泉亦无憾。还望鹤收敛锋芒,谨慎事主,以图两全。如此,切妾方可长眠无忧。”
“十二郎,你自幼父母双亡,今日我便在祖宗祠应下圣人的赐婚。”崔是族长说道。
“我崔贺此生不会再婚。即使要娶,也不会是逼死我妻子的凶手。”
“你与公主的婚事是圣上亲定,敕书送达已是你妻子亡故两日后,这与公主何干。公主任职左千牛卫大将军,为圣人值守,留宿宫中,何曾与你相识。这般口无遮拦是要全族为你陪葬吗?”
“整个大端,谁不人不知公主权势熏天,圣人也敬重三分。婚事若不经公主点头,怎么能。成况且我妻子生亡不过两日,就要逼我另取她人,这种背礼之事,十二郎绝不会做。”
“你和公主婚礼在十日后举行,夫为妻守丧不过三日,何来有违礼法?妇人职责当是繁衍子嗣,她并未给你留下一儿半女,况且瑶娘出身低微,为她守丧三日,已是仁至义尽。十二郎怎的这般拎不清。”
“瑶娘嫁我于落魄之时,非但毫无怨言,还任劳任怨。便是为她守丧三年,也未尝不可。”
“来人。十二郎忧思成疾,胡言乱语不能自持。带他回房休息,不到成婚之日不可擅离房门半步。今日之事若是有人传扬出去,一律乱棍打死。”
仆役得了命令,将崔鹤押回房中看守。
遂总章元年,七月十二,公主出降。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郁结,两侧的行道树都被火把点燃。
七月十三日,公主惨死洞房夜的消息不胫而走。
新帝雷霆震怒,下令即刻封锁公主府,交由三司彻查此案。
三司迫于新帝压力,快马加鞭连日审讯,两个时辰不到就已查明真相。
驸马趁公主熟睡之际,拿出藏在靴中的短剑,一剑割断了公主的脖子。
崔鹤这一支的妇女全部没于掖庭为奴,马刀以上男儿全部处死,剩下的男童流三千里,永不录用。
新帝忌惮崔氏声望已久,借着这次崔贺弑主案,正好好打压崔氏一族的气焰。
毕竟是百年望族,不好罚的太重。其他旁支均未受牵连,只是打了族内家主一百杖,小惩大诫。
新帝的一石二鸟之计,不但扫除了可能撼动皇位的公主,也连带着灭了灭崔氏的势力。自此以后,百年望族的崔氏一族逐渐没落,不复往昔。
大司命站在自己的棺椁前,冷眼看着身穿金缕玉衣的自己,发出阵阵叹息。从尸身上抽了一截长骨炼化法器,法器成型竟是一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