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中毒(中)
街口霓虹初上。
小酒馆内。
满满堂堂,三四人一桌或五六人成行。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两个身着朴素的青年。
“走吧,明天要早起。”
“难得嘛!”
殷十五扭头朝店伙计大声唤道,
“店家,上酒!”
“你个女……喝什么酒?”
林成龙轻声责备道。
“你和爹不是无酒不欢嘛!”
“那是因山里的寒气重。”
“我不管,哥,今天你定要和我喝上一杯!”
“至于这么兴奋吗?”
“啊,昨晚我一夜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爹老说女子不如男,这几日小妹摆摊赚得的可抵家里一年收入呢!”
殷十五底气十足的低语道,她一双灵动眸子中透着聪慧的光。
“你厉害,你能干!大晚上一个姑……人独自在外多危险?!”
“又没发生事啰!”
“哎!都是爹娘把你给宠坏了!”
“小妹下不为例。”
殷十五低声讨饶道,她站起身轻按住对方的肩头。
“哥,今晚你就依我呗!”
“你呀!”
林成龙抬眼轻叹道:
“就不该答应娘让你跟着过来,一点不省心!”
“哥……”
殷十五话音中断,店伙计走到他们桌旁,“啪”的放下一壶酒。
“怎么这么小一壶?我三口两下就喝完了。”
殷十五故作豪气的话道。
“小哥。”
店伙计亲热的唤道,他客道的问:
“需要替你换酒缸吗?”
“自然!你觉得我们俩够喝吗?”
殷十五大言不惭的话道。
店伙计略显诧异的望向眼前这个身形娇小面庞清秀的青年。
“看您二位的言谈举止,想来也是省内赶考的儒生吧?”
林成龙点点头。
“浮票带在身否?”店伙计问。
“我哥骗你干嘛?”
殷十五面露不悦,她直言不讳的话道。
“小哥误会,这是我们店里的老规矩,每逢三年一度的秋闱前后十五天,凡是入店的科考学生免费送上一壶酒,菜价按八成算。”
店伙计笑脸盈盈的说。
“有这等好事?!”
殷十五轻呼一声。
“哥,你快拿出来呀!”
林成龙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手掌大小盖有红色官印的薄纸,头上的横栏处是浅蓝色“浮票”二字,底下中间黑色大字书写着他的姓名,两边的侧栏则是籍贯,相貌描述以及场次座位号。
“一举登科,蟾宫稳步,桂香满袖。”
祝福的美好词句店伙计信口拈来,好似那些辞藻他已熟记于心操练了几百回。
“蒙你吉言。”
林成龙怀袖点头回应道。
“秋闱正逢中秋时节,待会儿我送上几个酥皮做的鲜肉月饼,这是本店的招牌,和别家口味不同噢,保准你们吃过一次回味无穷,老板娘一年就只做这一档口。”
店伙计殷勤的介绍说。
“昨天是中秋。”
林成龙低声自语道。
“小哥,您们换酒缸吗?”
殷十五摇摇头,她略有狐疑的看向桌面。
“这什么酒?”
“上好的花雕酒,也叫‘状元红’。”
店伙计朗声念道。
“这名字起的好啊!哥,博个好口彩我一会儿也得敬你一杯。”
殷十五抿嘴笑道。
林成龙旋开壶盖凑上前轻嗅,一股醇香扑鼻。
好酒!他心中默念,不禁吞咽了下口水。
殷十五瞥了眼店伙计道:
“如此大方,你们岂不是要天天亏钱吗?”
年轻伙计“嘿嘿”一笑。
“店家可能也想要个好彩头吧!”
待店小二离开,林成龙举起酒壶倒入杯中时说。
“我看非也,店主或许看不上蝇头小利,想做更长远的打算呢!”
殷十五一边说着趁对方一个不留意从桌上突地端起了酒盅。
“哎!”
林成龙伸手想要阻拦却没来得及,眼看着对面身着粗布便装的少年含入了一大口。
殷十五硬生生的咽下,嘴里不住哈着气,她的眼中晃出一丝泪花。
“你这不是活该吗?咎由自取!”
林成龙没好气的说道。
看着对方啧啧的吐着舌头,他又心软下来,给倒了碗茶水。
殷十五捧起碗连饮了几大口。
“好些了吗?”
“嗯。”
殷十五微微点点头。
不稍片刻她的面颊泛起一抹嫣红,双眼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醉意。
“哥,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没有。”
林成龙慌忙低下头。
“那你老盯着我看干嘛?”
殷十五向对方眨了眨眼问道。
你——真美。
林成龙没有话出口。
心头不能自已的一阵悸动,他再次倒满了酒盅。
“哥,你别一个劲的闷头喝呀,留一口,我还没有敬你呢!”
林成龙举起酒壶,摇了摇又放下,端起自己酒杯倒给对方一些。
两人碰杯之时,一个身着深蓝锦缎直裰的男子步履匆匆从二人桌旁擦身走过。
“千公子。”
殷十五“啪”的放下酒盅,轻呼一声,眉宇间露出一丝不经意的惊喜。
“十五。”
蓝衣男子回转过身。
“好巧!”
男子转而笑意满面,眼角弯弯犹如一轮斜月。
“千公子,这是我哥。哥,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千壶堂的千二公子。”
“林成龙,久仰千壶堂的大名。”
林成龙起身抱拳作揖。
“千秋浪。幸会。”
“吾弟年幼,多有叨扰。”
“不会。令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千公子,你若不弃,坐下一起吃吧!”
殷十五热情的话道。
“十五。”
林成龙暗中拉扯了下身旁人的衣摆。
“兄台,用不着见外,我和令弟昨晚一见如故。”
千秋浪说着从少年座位旁的桌底下拉出一张木椅。
看着二人先后入座,林成龙无奈的坐下。他的咽喉中好似被卡了一颗枣核。
“千公子,你那两位随从呢?”殷十五问。
“我让他们去找脚夫。”千秋浪回道。
“脚夫还不好找吗?”
林成龙好奇的发问。
“平时满大街都是空出的轿夫,偏巧这几日赶上科考的学生回程,那些轿夫一早被预定了,如今要找一个好似海底捞针,早知如此我不该在城下的时候定了明日的车马。”
“你明天离开钱塘?”殷十五问。
“嗯。”
千秋浪应道。
“我们也是。”
殷十五欣喜的念道。
“十五,明天我来客栈接你们。”
“你的马车不是在城下吗?”林成龙反问。
“车马总比人力要快。”千秋浪说。
“千公子,不用周折麻烦了。”林成龙道。
“兄台,弯一下而已,又不费力。”
“千公子,我们……”
“怠慢,怠慢,今天客人太多,忙不过来。”
店伙计满脸堆笑的走到桌边放上一小餐碟,其上摆着三个油酥月饼。”
“小气了不是!”千秋浪道。
“客官,不是我家店主小气,实在是每日限量,现存只剩这三个了。”
“一会儿你替我打包二十个。”千秋浪道。
“客官,您还是信不过小的说的话呀!我家从开店到现今已第十五个年头,我们做的是实诚生意,就算后厨还有,我也劝您不要一下子带走那么多,这鲜肉月饼重在一个鲜字,你若放到明日就不好吃了。”
“千公子,别难为伙计,这月饼是店家赠送的。”
林成龙打圆场道。
“我知道。前日过来店小二给了一盘五个。”千秋浪说。
“看人上菜碟。”
殷十五嗓间咕哝了一句。
“客官,月饼真送完了,要么来点小酒?”
“酒我不会。”
千秋浪摇摇头道。
十五忍不住抿嘴笑道:
“天下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
“十五!”
林成龙一旁提醒。
“没事,十五同我说笑呢!”
千秋浪豪爽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