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珺一行人出了闹市,金元请示道:“大人,是否让人先行去大营通知赤元帅?”
少珺摇头道:“不用,我就是要给他个突然袭击,看看这个萧小嘴里的元帅是怎样厉害,如何带兵的。”
深秋的清晨,四野空旷寂静,少珺他们快马赶了一阵,离京城越来越远,两旁收获过的庄稼地也渐渐稀了,前面是开阔的一片杂草丛生地,路变的坎坷不平起来。
身后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急促响起,一队二十来人的骑兵从少珺卫队旁边的小路急弛而过,扬起一阵风沙。
金元气的一催坐骑就要追,被少珺叫住:“别追了,这里离大营不远,恐是执行军务,不能怪他们。”
果然行不多久就看到山坡下那延绵不断的营地房屋,一排排被高高的栅栏圈在山脚,这是一处为战时选用的储备营地,可容十万人左右集结。
再走近些,驻地西面的军营里,几座高大的帐篷很是显眼,许多士兵正在分队训练,周围山坡上大队的兵将也在演练,阵阵喊声的回音传来,声震山谷。
少珺不禁被这种威武的阳刚之气震撼,心中生出一种做女子时所没有的豪气。
军营的栅栏门里出来一队身材魁梧全身戎装的人,迎着少珺的卫队走来,正是子玉宗霖和几个挎刀的士兵。
看他们从容不迫的样子,少珺感到惊讶,下马问道:“我并未通知,你们怎知道的。”
子玉道:“刚才巡营的士兵已经报了,我判断就是恩师来了。”
“那为何见了朝廷命官不下马参见呢?”
子玉道:“这也不能怪他们,是学生不知恩师要来,未通知手下迎接,他们没有命令是不敢擅自改变行程的。”
少珺笑道:“看来你这军纪还是不错的。”
子玉听了夸赞,也笑道:“恩师过奖了,一路辛苦,请恩师进帐休息吧。”
少珺一面走一面打量他俩,与三月前比,两人也像萧小一样黑了些,不同的只是瘦了,更显得结实健壮。
想起婉婷说的话,情不自禁笑了。
子玉见恩师瞅着自己笑,看看宗霖,又下意识的摸摸脸道:“恩师笑什么?”
少珺知他不解,放眼看看远处的部队,岔开话题:“这一路也不累,先看看你们那些兵去。”
子玉道:“恩师若不累,我就陪着走走,”
又回身对宗霖道:“兄长先去通知金彪,恩师一会儿经过,让他演练时小心点,改道向东。”
这话少珺不全懂,却知是他因心细而安排。见他接了士兵牵来的马骑了上去,便也上马与他并辔同行,十一年来,还是与他第一次这样挨近。
山风比下面大一些,不时吹起少珺披风的一角,划过子玉铜色的铠甲。
少郡见他身体笔直,随意顺着马的步子缓缓走着,就知他是照顾自己文官的身份,便说道:“元帅可以放开,我比起那些文官来,骑马还是不错的。”
“遵命。”
子玉一拉缰绳加快了速度,少珺也催马跟上,后面兰湮等人也紧随其后。
少珺此时倒有一种夙愿以偿的感觉,离家后也曾盼着能与他再次并马追逐,只是如今不能像儿时那样亲密无间了。
跨上一面高坡,眼前是两千人的队列,分别由苗天贵,周虎带领着操练。分散、集结、对打、迂回、包抄,一系列的演变都是散而不乱,快而严整。
这种速度令少珺佩服,她见过帖木儿的宿卫军,相比之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带出这样一支快捷实战的队伍,子玉功不可没。
一路上这样的训练地共有四处,当他们拐过山角,又是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在此演练射艺,箭羽飞处草靶纷纷落下。弛过的兵士一排又一排,场外的草靶几乎不剩。
结束后,范刚跃马来到队伍前高声喝道:“弟兄们,这次大家很努力,已经提前不少,但是还没达到元帅的要求,上了战场,时间就是胜仗,就是生命,交手前的有效射杀,是保证取胜和减少伤亡的关键,射得快,瞄的准,是我们的目标,现在你们重新设置标靶,准备下一轮。”
子玉一提缰绳,赶到范刚身边问了几句话,同他一起回到少珺马前。
范刚下马给少珺行礼:“见过恩师。”
少珺也忙下马,欣慰道:“你们的骑射很优秀,太子见了也会高兴的。”
范刚道:“还不行,兄弟们已经努力了,只是,” 他看了子玉一眼,说道:“朝廷后来补充的这批马明显不如第一批,体力达不到战马的要求,已经有不少病弱的被淘汰了。”
顿了一下又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征集大批的战马确实不易,可这是打仗,至少要绝大多数的马匹能征战才行,否则这骑兵没法发挥作用。”
对范刚的话,少珺字字听得揪心,征战在即,以骑兵自豪的大元竟出了这等事,岂不让人寒心。
她随两人来到队伍里,听着士兵们的纷纷抱怨,逐个检查着那些劣质的战马。
它们确实属于是那种被剔除的,只能供给后勤使用,这对于以生死相搏的将士来说,无疑是等于送命。
检查完毕,她诚恳的表示:“众位将军和士兵兄弟们,这是本官失职,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勇士,朝廷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一定查明是谁的责任,尽快给你们调换,大家放心。”
少珺气呼呼上马,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子玉叱道:“你怎么不早说,还要等你的下属告诉我。”
子玉一声不响的跟在后面,连解释都没有。
走到岔路口,他抢上一步抓住少珺的缰绳:“恩师留步。”
少珺勒住马还未说话,前面不远的山上密林中几排密集的冷箭激射而出,越过东面的小路,直钉到对面一片片的木靶上。
少珺近看,每个木靶的红心处都有三四只弩箭。
子玉一直板着的脸上才有了点笑意,他把手指放到嘴边运力一吹,哨音远远传了出去。四五百步远的密林里,几百手持角弩的士兵钻了出来,向元帅招手示意。
子玉两手抱拳,表示满意。
不久,宗霖和金彪下来与少珺相见。
金彪披肩的长发已经削掉,也是一身戎装,手里握的是自己使用的那张弩,比配给的弩略大。
他自从金兰被恩师认作义妹,他虽还是师生相称,却感觉恩师亲近了不少。
少珺道:“你上次让元帅给我的那张弩弓改进设计图,我让人看过,现在已经在原有的基础上开始制作,相信这种弩既适于单兵使用,也在射程和精准上提高不少,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金彪不好意思道:“可不是我一人的,元帅也提了不少建议。”
子玉拍着金彪的肩膀:“就别谦让了,没你的设想,我哪里能受到启发,只要对征战有利,别的都不重要。”
他说完又对少珺道:“再往前还有几处这样的训练地方,都是一样的,怕恩师吃不消,还是回营休息吧。”
回到军营,士兵们接过少珺一行人的马匹,这郊外的风尘确实大,伙房早为众人烧好了洗漱的温水。
不过少珺倒不急着洗脸,她对大营里的几队士兵感了兴趣。他们的训练方式很奇特,胳膊和腿都绑着布带,看他们吃力的样子就知道有多重,他们一遍遍的奔跑、刺靶,那种顽强的劲头让少珺都感动。
她过去叫住一个士兵问道:“小兄弟,你绑的这是什么,怎么这样训练?”
那人也不停下:“回大人,是沙袋,我们几万人都是这么训出来的。”
领练的明都来到少珺面前:“恩师您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弱的,至今达不到元帅要求,给他们加小灶呢,您瞧见没,那边有柱香,在烧完前他们必须完成预定的训练,所以他也顾不上给您说话。”
少珺道:“这是你们元帅的要求?”
明都道:“可不,别看我们元帅文绉绉的小白脸,那训起人来黑着哪,最初我们几万人都是奔着这柱香练的,好不容易完成了,那香又短了一截,我们越做的快,那香越短,就这么练着,那沙袋一撤,就跟飞毛腿似得,轻快极了。”
少珺这才明白那些身手敏捷的兵士都是这样逼出来的,不禁笑道:“你这王爷以前没吃过这种苦吧。”
明都自嘲:“我功夫好,倒是没问题,就是缺点灵活劲儿,要不那次也不会输给元帅,嘿嘿!”
“想不到你们元帅的点子挺多,军纪也够严,几万人练到这样真不简单。”
少珺知道,赫连军怕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所以子玉练兵驾轻就熟。
宗霖走来道:“现在喝酒偷懒的现象早没了,当初被他罚的不少,不罚别的,就是练,练的让你爬不起来。”
少珺担心道:“如此苛刻,士兵们没有怨言吗?”
明都不以为然:“最初我是不满意,真想尥蹶子,可他平时对你又挺好,只要训练刻苦不违反军纪,他对士兵还是蛮好的。再说他对自己也是够狠的,上次休假时不知怎的他也回来晚了,论他的功夫全军第一,也没什么可罚的,他就罚自己光着膀子在屋外冻了一宿儿,誰劝都不进来,第二天发着烧也没耽误训人,弄得军医端着药碗追着他跑。就这横劲儿谁不服他,所以我现在是戒酒戒色,听话着哪。”
明都的话逗得少珺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觉心伤,这人为了东征的大计,真是不要命了。
宗霖提醒她道:“元帅还在大帐里等恩师呢,说有要事商量。”
走近大帐,少珺吩咐金元在门口守着,不许人随便进来,然后接过兰湮手里的包裹挑帘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