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到哪里了？”
“你——自然是在你自己的生命里。”
我回头看看那团猩红的鬼火，它竟然变成了人的模样！
光头笑脸硕胖身材，身穿绛红色的僧袍，手持一串佛珠。
“你该不会是弥勒佛吧？”我不禁逗趣说道。
“我是笑颜之火。”
“笑颜之火？”
“对，笑颜之火，我可以让你笑逐永颜开。”
“听起来还不错哦，至少是挺乐观的。”
“你往那看……”
我朝着笑颜之火所指向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我自己！若是这样，那我岂不是真的在我的生命里。
“看到没有，这新生儿就是你！”
我可从来没有仅凭自己的眼睛看过自己，不过不论我眼前的这个新生儿究竟是不是我，我都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因为就像是在我看儿时的照片的时候，我也会感到陌生。
先不说这新生儿是不是我，可抱着新生儿的父母我的确再熟识不过，随后又有一股剥离感油然而生，二十几年前的他们，还是我熟悉的他们吗？
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因所谓的颜值而烦心，因为长成这副德性是理所应当的——我的样貌本就该是由两张日渐衰老的五官拼合而成的，只是他们长得不如人意，和我又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当我真正如临其境地见到那时的他们，才明白自己不单单是相貌，还有生活，都是我亲手摧毁的。
他们笑得很开心，因为是第一个孩子，而且是个男孩。也可能就会是今天的一笑，他们就老了一岁。
我压抑住涌动的情感，问道：“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自然是让你见识见识笑颜之火的威力！”
我不屑一顾，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挺露个大肚皮，自诩为笑颜之火的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新生儿笑了。
“这就是你要我看的？”
“你瞧，这新生的你笑得多开心啊。”老家伙摸着肚皮自以为是地说道。
“可你不觉得生下来就会笑，是很吓人的吗？”
“这有何妨，贾宝玉不也是含着玉出生的嘛，原曰：‘说来更奇，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
“可那是小说？”
“这难道不是小说？”
“也罢，也罢。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两位年轻的父母又惊又喜地看着生下就会笑的男孩，取名为天啸（笑）。
一旁的护士也说道：“天啸的名字好听，之前别说见过，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生下来就笑的娃娃，看来是福分不浅啊。”
“我们也不求孩子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只要平安快乐就足够了，也算是上天对我们两人的福报。”
“岂止啊，小家伙一定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
“那可真就借您的吉言了。”
“不说我说，你这笑颜之火也太垃圾了吧，这就是你的威力？”
“不急，你之后的人生少不了我的！”
“你倒是挺爱说大话的，干脆叫作大话之火算了！”
“你且再看！”
转瞬间，眼前就是另一番景象——集市。
剪成短发的妈妈和身心疲惫的爸爸，牵着一个三岁的小孩儿。
“这就是我？”
“当然还是你。”
“这是我的生命？”
“这当然是你的生命。”
“可我怎么对眼前的事物没有一点印象？”
“记忆并不等同于事实。”
我看到三个人手牵手走着，随后天啸目光停滞在一个四驱车上，以至于脱开双手，驻足贴目看着玻璃窗里的四驱车。
“给孩子买一个吧？还是最新款的呢。”
身心疲惫的爸爸低下头去衬衣里摸钱包，将里面零零碎碎的毛票全都拿出来，还没有开始数钱，就被短发的妈妈制止了。
“买个玩具又不能当饭吃，不要！”妈妈的手按压住钱包，另一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天啸。
天啸却目不转睛地痴望着四驱车，甚至感觉不到背后有一只手在拖着他离开。
直到天啸完全看不见橱窗里的四驱车的时候，才惊觉哭泣，一对胖乎乎的小手掌不协调地撒着泼，越拖越远之后，连小脚丫也加入了反抗的阵营，扑腾个不停，就像是一条被捕捉却无能为力的鱼。
“你就给我看这些？”
“别急，我还没有开始发威呢！”
“弥勒佛”胖手一挥，以示“发威”。
天啸转瞬间就不哭了，在这个年纪，还没学会用手背擦泪水，于是天啸四指并拢，轻轻地拍拍依旧留有泪痕脸颊。
然后竟然真的就不可思议地笑了。
跟在身后的爸爸还以为是自己扮鬼脸产生的效果。
听孩子不哭，前面的妈妈也不再费力地拖动了，蹲下去红着眼看着笑哈哈的天啸，手掌抚摸着天啸的头，将自己的眉头贴至天啸的额头、脸颊，愧疚地摩挲。
跟上来的爸爸轻拍妈妈的肩膀，欣慰又心酸。
“这有什么？就是把我所有的哭泣都变成无脑的大笑？这他妈的也太智障了吧！”
“呵，看来你还是小瞧我，你的人生又不是就此结束了，你总会有需要我的地方！”
“要你何用？以后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全都是无脑傻笑？”
“怎么是无脑？”
“四五岁小孩子的喜怒变化还不够无脑？”我已经有些气愤，总感觉这实在是耍我玩儿。
“哈哈哈，那你再看！”
转眼就又跨过十年。
“你还记得生命里的她吗？”
“这怎么会忘！”我看着映入眼前的小姑娘，身着蓝白相间的初中校服，粉浅浅的卫衣帽子让这本是千篇一律的校服成为独一无二的所在。
因为渐冷的秋天，遮盖了不完美却紧致的曲线。一把质朴的发卡将额头发丝向后固定，露出一整个鹅蛋脸。
“当时你是怎么想的？记得你当初的选择吗？”
“失望！毅然决然离开！”
“不错。”
“所以你究竟还要展示什么？”
“我？我当然是让你开心咯！”
“又是无脑的哈哈大笑？”
“你摸着你的心，问问自己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