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情桃辠 第四章
书名:泤画·罛妆卷 作者:千穗寒梅 本章字数:3507字 发布时间:2022-09-29

第四章 银芳


  “人苦妖愁永安道,天伤神怨万福楼,地冷鬼痛颠连巷,五仙困心难思谅……”

  

    永安道,破布医舍斜侧一大开的无名居外。


    一名蓝衣婀娜的女子淑丽静雅,她走近道间一头正在啃着金桂、头顶彩花包头的红马,戳着摇摆的马耳,媚声一笑,“呵呵呵,关了半载,騇娘子,可有想本娥……锁本娥去清扫太白雪峰,没人相伴,无人理会,漫天飞雪苦独赏,可悲本娥助人帮妖三百年,落魄潦倒困乏时,却弃余本娥一人,唉,连块马肉也享用不到……。”


    成团的金桂喷吐一地,红马长嘶喷鸣,偏头甩开了女子,它双眸含泪,藏红的毛发间腾起了袅袅白烟,遥遥化作名凄楚的长脸雅妇。


    “母马,母马!哭什么,从前你那般洋洒不羁,托着疯怪去了南海九山那云澄鬼洞,这才多久,竟成这般羸弱,过去本娥没胆,可眼下,这马肉烤来也已无味!”蓝衣女子绚迷朗笑,艳唇飞扬,一双美目中,却暗藏几分嘲讽,几分癫狂。


    只妇人流着泪,依旧不搭理这蓝衣女子,哭得晶莹满面,涕沫横泄。


    蓝衣女子觉得无趣,冷血地也不上前加以抚慰,正欲离去。

    

    两扇焚灼的大门晃晃悠悠敞开,一着破布黑衣的寡淡男子踏着暮色,自门外顿步踱来。

     

    蓝衣女子见状,清艳的笑容越加深溢, 笑地灿烂温和,“来了…………嗯?”


    “尔是何人?!”

   

    红马所化妇人歇下哭泣,怪异地瞅视身旁一直僵硬而笑,此刻却忽然旋风般冲向正门揪起一男子衣领冷声责问的蓝衣女子。


    低头垂目,长脸妇人捡起地上扫帚,黑眸朦生水雾,顾自扫落尘垢。      

 

    “疯沚漠。”黑衣男子冷淡地扯下女子玉臂,轻指松开。


    “不……姑娘,说吧,尔为何人,说了,本娥可不挟尔去泠魂阁抽魂炼舍……他非常人,尔怎可冒名替之……”蓝衣女子摇头,眼神倏地阴暗鬼魅,笑容绵长,“就算是模样一般无二,也隐不过本娥红狐的六感……且尔身上无他半分气运,阳律稀薄,阴柔温凉……嗯……呵呵,竟为女子,莫不是,尔乃他人世间的妻侣,故熟理那疯子,现扮作他的模样到此,又是为了何故……”


    “我本为女子,何况……”瞥眼安静洒扫的长脸妇人,疯沚漠淡淡地道:“半年前,我方来此地,你也勿来问我,除他未了的俗世因果债念,我前尘旧事皆忘……故不过借用其名,仿其英容声色,蓝娘子若不喜,我换张面容便是,总不过一副皮囊罢了……”


    “怎可……那疯怪呢?那疯子去了哪?!”


    瑰红的狐尾直摇蔽日,即将失去什么濒临崩溃的愤怒悲凉,让蓝衣女子撕裂了那惯常的笑,双目血红,她落下泪来,颤抖着语塞道:“五百年……五百年前那疯子于本娥有诺,定助本娥去颠连巷,带本娥于饿鬼道寻它……呵呵,撂挑甩手,他就这般一走空了,将本娥当什么,这怎的,人还不如妖信守承诺吗?”


    八方乱尾,血纹浊目。


    疯沚漠白皙的修长手指在蓝衣女子肩头拍了拍,立时,红光溃散,毛绒剔透的狐尾消失不见了。


    病白的面上,一闪而逝令人心悸的淡笑,疯沚漠悠悠道:“他去了何处我并不知晓,蓝银芳,在下任临世之前,我暂代此位,且你之事我到来那日便已知晓,自会助你,待你所赚人世间银两同那时你二人所商一致时,方可来寻我……”语罢,疯沚漠不再多言,朝永安道深处走去。


    “直性的自傲疯鬼,成了玲珑诡秘的娘子,呵………”这名唤作蓝银芳的女子拭去眼角残存的血泪,藏蓝的瞳眸闪烁着花落冰凌的寒凉,讽笑道。


    “喂……”蓝银芳蓦然想起一事,朝永安道深处呼喊,而那迷蒙虚弱的黑色身影却已渐行远之,融入了茫茫白雾中。




   李唐玄宗,戊寅年间。


    江南渔沃,商忙船渡。街间巷尾,亦是歌酒旖旎,人烟顶市。


    金桂飘杨,不一时,已是夕红揣了暮色。

    

    落阳辉下,章府一孤静屋舍内,趴在案上的江廉一阵颤栗,徨徨从梦中惊醒。


    身周不是晨亮阴暗的山崖林木,耳侧也非那冷潮的北风云雾,眉间落下汗来,江廉惊魂未定,仰望窗外天际,忽地大叫道:“不好,怎的这样晚了!”


    自己是何时趴在案上睡去的,若是依旧未醒,那……明早岂非又要出现在那山上?心中忧忌,江廉回头看向床榻上依旧昏睡的章璘,四周静谧,隐约传来章府内喧哗的嚷声,江廉皱眉疑惑,明叔为何还未回来?       

 

    戌时临至,城门将合,江廉不由抓着衣袖在屋中来回地挣扎。


    “公子若是寻客栈,不嫌辛劳,可来永安道的幻琂酒斋,许久闭门谢客,想必蓝娘子定会好生款待公子的……” 

    

    本已心如灰末,怅然神伤的江廉鬼使神差地因这平淡的一语荡了心潮,疯沚漠……究竟是个未及号脉便胡言无病的骗子,还是隐世与怪魔热识的妖医呢……而假若疯沚漠真是妖碎,那么,这二月来隔三差五招他入山的妖怪又会不会因惧畏这疯怪而放过自己,还是……遭了激怒怨愤,直接吃了他和疯沚漠呢……


    江廉不觉想起白日里药肆伙计之后眉飞色舞的话。


     “伙计,那丽疯公子后来收了诊银还是官袍啊?”

    

     “哈,那家人啊勃然盛怒,一大帮家仆糙汉砸门硬闯那永安道,可谁曾想,一群人不知在里面瞧见了什么,大惊失色全跑了出来!听闻……第二日,那户人家家主携主母亲自乘着颠轿送银子去了。嘿,且颇为神奇的是,半月后他们那孩子竟面红如玉恢复痊愈,整日里听戏偷鸡、四处顽劣惹事的跳脱性子竟也改化,成天闭窗研文,描画习墨呢!”


    江廉听着, 一切医治似圆满般的病疾愈复,可不知何缘由,江廉也道不明这心中怪异……


    端着盏心秤,却因对疯沚漠医行的怀疑而左右逡巡颠倒。江廉愁容满面,他到底是该留在这里,守着章璘默待明日归山跳回火坑,还是弃别了章璘去那可能妖怪横行的诡异永安道,寻一救己的渺茫前路啊……


     轩窗外,黄昏半退,若待夜半更鸣,便是翌日了……


    怜悯地抚了抚床榻上章璘冰凉的额头,江廉苦着脸纠愁深思,摸索着尖颚,口中喃喃哀叹,“唉,到底该怎么办……”


    日暮擦黑,人烟流走,模糊的城门缓缓地闭合。

    

    

    永安道内,相对的两侧小楼外,红笼摇曳,孤凉沉寂,宛若两条血色蛟龙,缥缈隐绰。


    破布医舍,昏寂的二层阁楼凄静诡异,烛焰轻颤,费劲地照亮了一方的漆暗,现出了此刻素白屏风后正撕开双肩皮肉,面目全非的怪物。


    然而更加诡异的是,那皮掀肉起,却无血花溅淌。怪物不发一语,出神地直视遍体的血肉被硬生扯下,很快化作了散发着浓郁苦涩药香的黑线滴落,融入了地下。


    扭皱诡变的脸仰起,药汁流尽,狰狞的血肉渐渐如枯苞蜕衣,露出了一丰媚婀娜但却病重若灰肌老妪的光裸女子,却是无面。


    女子从笔架上卸下了一支狼毫,蘸上淡光若无色的药汁水墨,在铺着苔纸的长案上,绘出了一张栩栩如生、合眸简笑的女性娇颜。


    无面女子却似有些无奈,“百药缺一,便差这般多呐,还是勉强了些……”


    旦见她 一双纤手微抬,一张薄若飞雪、软如云朵的半透人面竟从纸中被提了出来,恰到好处地贴面覆在了女子那张没有五官的模糊面容上。


    卷起已然素洁如初的空白纸段,女子背过了身,朝楼上而去。


    一只翅鳞破烂的暗沉灰蛾从大开的楦窗外飞了进来,同那饿狼饥蟒般,一头径直扑进女子方才绘面所用的大盘药汁水墨中,沉底不动了。


    女子回过了头来,眯着眸莞尔,皎肤红唇,轩鼻秀目,正是那睁了双眼、染了人气的画中之人。


   毫无征兆地,永安道中迷雾翻卷,一道苍茫远古的恢弘钟声响彻了夜色,隐约间,恍若有什么沉寂封锁的因果碎裂了。


    民间长相安,人、妖欢共舞。


    “善承堂书肆”、“幻琂酒斋”、“栶生居”、“破布医舍”……

    

    成排的红笼吹浮间,永安道东西两侧对立的陈旧空匾金光盘绕,林总相隔,有那悠古呜髓的烙红古字若影而现,游云惊龙,宛如梦幻。




    翌日,永安道外的巷道间,


    “诶,关了近半载,这地真的开了,嘿?!那小子说了我还不信,不过好似没什么人啊。”


    “哥几个说有卖那双芯酿的酒肆原来在这啊!”


    “诶?瞧着……莫不是半年前此地走水,才会闭门谢客的嘛?可这半年来,我怎得未曾听闻此事啊?诶……真是,咳,这灰尘漫街,无人打扫的吗,怎的连块体面的门匾都不换上啊……”

      

    ……


    “先去那医肆,大人还等着。”


    几名衙役正对着大开的木门热烈的感叹,一名稍显年长的衙役皱眉呵斥众人。


    于是,一群凶神板面,却难掩好奇痴欲的衙役就这样走进了永安道。


    破布医舍,正堂,疯沚漠疑惑的询问突兀闯入的铁面衙役,然而待问清了缘由,疯沚漠肃冷了脸随同衙役前往县城府邸。


    艳阳卷暖,浪气潮面。仍旧一身黑衣的疯沚漠走向那人间正义门的县府衙门。


    翁山县衙,后堂一侧间里。

     

    “疯沚漠……”翁山县令古怪地昵视堂下黑裙女子静闲幽立的淡笑……记忆似错淆遗漏,又恍惚真切存实,眼前之女子……正是三年前为其妻妾观诊的医士,然而疏影模糊,县令奇怪,他印象中这疯沚漠……不是名男子吗……


    很快,县令晃去了心下思虑,笑道:“哈哈,疯娘子啊,许久未见,近些年可安好啊?”


    “谢大人关怀,民女安好。”疯沚漠浅笑。二人一阵口不对心客套的嘘寒问暖后,终是相对而坐,说起了正事。


    昨日人定,有港渡的渔户奔来报案,渡湾河岸的货船水下摆桨锁卡,工农下泽却未捞出草叶鱼线,翻腾抓找那工农冒头猛烈嘶腔大喊,“死人……水下有死人啊!”


    嘈杂的船港吵得纷乱,赶来的衙役举着火把,借着水下渔农拽起了具腐糜溃肿的男相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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