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一句戏言,唐御风不会踏入这座被迷雾笼罩的山庄。
“千机雾,鬼弹匣,春江火,黄泉汤。”作为武林四大诡地之首,千机山庄的雾比这座建于云隐山中的山庄更负盛名。
传闻中,云隐山里有一处巨大的墓葬,墓葬的墓主乃是前朝的一位王爷。据说这位王爷生前痴迷于观赏姣好的容貌,因此传下命令,要求在他死后,墓中必须放置一万颗少年男女的人头作为陪葬。王爷去世后,他的手下从全国各地带来一万名俊俏的少年男女,并在王爷的墓前砍下头颅,供奉于墓室内,而余下的身体则埋在云隐山的深林中。
从那以后,云隐山终年雾气缭绕,一些上山砍柴狩猎的百姓走进雾中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因此云隐山闹鬼的事就在附近的村落中传开了,百姓们不敢上山,直到一位避世的高人在山上建起这座千机山庄,闹鬼的传言才渐渐平息。
唐御风是在一次武林大会上结识了千机山庄的现任庄主薛无言,那次武林大会由太湖金庭派主办,说是武林大会,实则不过是太湖金庭邀请了一些江湖上的风雅之士,一边赏湖,一边品茗罢了。唐御风自认为不算什么风雅之士,接到请帖之后也觉诧异,但还是兴致勃勃地去了。到达金庭后,金庭派的弟子为他安排好客房,隔壁的邻居正是薛无言。
薛无言今年四十出头,一袭素白长衫,时常立于亭下,远眺湖光山色。从面相上看,他不像一处凶名赫赫之地的主人,倒仿佛是位颇具匠气的教书先生。薛无言喜好古玩,对于前代的历史典籍也颇有研究。自打来了金庭之后,便一天到晚泡在金庭的珍宝阁中,就像贪玩不肯回家的孩子。唐御风跟着薛无言去过一次珍宝阁,那里不同于外面普通的收藏室,除了历史悠久的古董器具之外,还收藏了一些武林前辈们使用过的兵刃和物品。每一件的背后都有一个或荡气回肠,或鲜血淋漓的故事。透过它们,仿佛便可以触摸历史的纹路,感受到那些曾经挣扎过的灵魂。
薛无言喜欢给唐御风讲述这些古物的来龙去脉,他说千机山庄不常有人拜访,平时就算想讲,也没有听众。薛无言有一个独生女,年芳十五,名叫薛秋然。此次来金庭,他是带着女儿一起来的。因为唐御风的房间离他们很近,所以经常看到她。小姑娘看起来很有灵气,也有主见,爱说爱笑,很快就和唐御风成了朋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薛无言平日里对她有些严厉,她反倒不太爱和父亲说话。
对于千机山庄的恐怖传言,唐御风自然是听说过的。在一次闲聊的过程中,唐御风忍不住好奇心向薛无言询问起了这个传言。薛无言道:“云隐山上是否真有所谓的墓葬和万人坑我不知道,但那里终年雾气缭绕,不见天日倒是真的。附近有些村民上山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不知所踪,或许云隐山上真有厉鬼索命呢。”
唐御风听罢随口说了句:“如果真是这样,晚辈倒想去见识一下这厉鬼究竟是何模样。”
薛无言笑了笑,道:“只要御风小友想来,千机山庄随时恭候。”
于是两个月后,唐御风真的来到了云隐山脚下。他本是路过这里,突然想起薛无言来,一时临时起意想去千机山庄看看。毕竟当日薛无言曾答应唐御风可以随时来拜访,所以这次贸然登门,对方想必也不会心生不悦。唐御风爬上云隐山,在半山腰处找到了千机山庄,并依礼送上拜帖。
来开门的仆人见到唐御风后神情有些迷惘,似乎是从没想过会有生人前来拜访。他让唐御风在门口稍候,自己拿着拜帖快步走到山庄里面去了。
此时已是午后,可云隐山上方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初夏时节,山中湿冷竟似秋日一般。这里当真是一处避暑胜地,只可惜一年到头见不到太阳,也不知生活在这座山庄里的人会不会觉得日子过得太阴沉。
唐御风正四处打量着,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清瘦男子从山庄里面走了出来。他向唐御风行了一礼,温和地道:“是唐公子吧,我家庄主盼您盼了很久了。”
唐御风没想到当日一句戏言,薛无言竟然一直记到今日,于是急忙道:“真是不好意思,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
“无妨,这里清静的很,唐公子什么时候来都方便。”男子一边领着唐御风进入山庄一边道,“在下江沐云,是千机山庄的管家。”
江沐云的脚步很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个清静之地生活久了,总像怕打扰到什么似的。从大门口到山庄正堂有段距离,唐御风跟在江沐云身后,突然望见两旁房屋的屋檐下挂着些白色的布幔,而山庄正堂的大门两侧悬挂着两盏白纸糊成的灯笼。再看江沐云的穿着,一身白色布衣,黑色腰带,倒真像是丧服的样子。唐御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难道山庄里死人了?
“江管家,庄内有白事?”唐御风问道。
江沐云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明日是本庄前任庄主钟建航的忌日,到时山庄内会有一场祭礼。”
“那还是我来的不巧了。”
江沐云沉吟了一下,道:“刚才庄主也没说什么,想来应该是无妨的。”
江沐云带着唐御风进入山庄用来待客的重华堂,薛无言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的身旁还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和薛无言年纪相仿,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女的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紧靠着那男的,模样显得与他十分亲昵。
薛无言有三个结义兄弟,老大是山庄前任庄主钟建航,三年前已经去世。老二莫宏声,出身江陵莫家。莫家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族,势力极大,子弟众多,现如今莫家的家主是莫宏声的哥哥。江湖传言,莫宏声欲娶一女子过门,但遭到家中长辈极力反对,因此现在他与江陵莫家的关系并不融洽。唐御风不着痕迹地向那位年轻女子瞥了一眼,心中猜测,这二位大概就是莫宏声夫妇。
薛无言见唐御风进来,笑着道:“御风小友可算是来啦。”
唐御风道:“让前辈这样记挂,晚辈真是受宠若惊。”
薛无言道:“你说要来云隐山看鬼,这话我可没忘。”说罢,薛无言一指身旁的两位,“这是我的结义兄长莫宏声,旁边的是莫夫人。”
唐御风和莫宏声夫妇相互见礼后,对薛无言道:“薛前辈,晚辈刚才听江管家说,明日是钟前辈的祭礼?”
薛无言点了点头:“一会儿我那朱四弟也会过来,明天一早,山下云隐村的村长陈平也会到场,你也一起参加吧。”薛无言说到这里,叹息一声,“一转眼,大哥都已经死了三年了。”
“是啊。”莫宏声跟着附和了一声。
薛无言道:“秋然现在应该在后院,她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欢喜。我这个女儿性格孤僻,千机山庄里又没几个年轻人,你去陪她说说话也好。”
“是。”唐御风应了一声,心里对薛无言的话感到有些奇怪。在金庭的时候,薛秋然给唐御风的感觉明明是个活泼健谈的小姑娘,为何薛无言却说她孤僻呢?
傍晚时分,结义四兄弟里的老四朱佑臣到了。这个朱佑臣长得瘦高个儿,脸盘很小,不知是不是因为旅途奔波太过劳累,走起路来甚至都有些打晃。要说起这个朱佑臣年轻时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俊朗公子,唐御风以前虽然没有见过他,却也听说过他的名头。如今一见,对此人的形象真是有些大失所望了。薛秋然私下里告诉唐御风,薛无言的那些朋友里她最不喜欢这个朱佑臣,因为他看起来像一棵蔫掉的芹菜。
吃晚饭的时候,薛无言几人理所当然地聊起了明日祭礼的安排,唐御风插不上话,于是默默地吃着。对于前任庄主钟建航,唐御风了解并不多,这位钟庄主似乎是位隐士,在江湖上名头不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迹。唐御风只知道这位钟庄主在三年前突发急病去世,而后千机山庄便由他的三弟薛无言接管。
这时,饭桌上的话题已由明日的祭礼渐渐转移到朱佑臣的身上。莫宏声道:“许久未见,四弟好像憔悴了不少。”
朱佑臣愣了一愣,干笑道:“小弟惭愧,上了年纪,身子骨早就不如从前硬朗了。”
莫宏声道:“那四弟可要多注意身体,别让二哥和三哥担心。”
“是是是,小弟记住了。”朱佑臣又干笑了几声。
这时,唐御风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坐在桌子对面的莫宏声嘴角向外一瞥,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容,然后一根鱼刺从他的嘴唇中间慢慢吐出。随着鱼刺落在桌上,那个笑容也消失了,就像一阵微风拂过,了无痕迹。莫夫人恰在此时往莫宏声的碗里夹了一块肉,而莫宏声却抬手越过莫夫人的筷子,去夹了另一个盘子里的东西。莫夫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慢慢地收了回去。唐御风把视线转回自己碗里,默默扒饭。后来大家伙儿又随口闲聊了几句,晚饭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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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雾、鬼弹匣、春江火、黄泉汤。”四大诡地凶名赫赫,无人不晓。在一个平常的午后,神秘的云隐山迎来了一位探索之人。这座藏于浓雾中的山庄究竟发生过怎样血淋淋的过往,《云隐千机》为您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