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过道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约摸八岁的男孩站在门口,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朦胧睡意,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没有出来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拉着把手将门来回晃动。他看了步迟一眼,顾自说道:“这个是步迟阿姨。步迟阿姨很漂亮。步迟阿姨有个女儿叫严步变。步迟阿姨家住在A区B路C号。”
这话自然是林雨教他的。那次是步迟第一次来林雨家。对男孩所说的话惊诧不已。林雨说这些纯粹只是为了让林雨阳记住一些新的信息而已。况且步迟是她的好基友,自然得让林雨阳记住。
当时林雨就是这么解释的。后来,步迟每次来林雨家,林雨阳一见到她都会说这句话。而且每次都一字不差,就跟生产线上的机器,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
同样的话,在步迟的记忆里,像是好久了,具体多久也说不上。起初见其神色不太对劲,虽不明其意,但怕伤害林雨,也没好意思问。后面林雨终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她得知原因对此行为便也习惯了。
林雨阳当时未足月就出世了。保温箱待了一阵子。林雨为此也总责怪自己照顾不好孩子。否则,就不会发高烧,就不会导致脑炎,就不会得什么精神发育障碍疾病,又引发语言神经系统损伤,发音器官的肌肉功能退化,丧失协调机能,很长时间连话都说不上。
那段时间她为此焦头烂额,肝肠寸断。步迟也每每安慰,这也不全是她的错,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当妈,第一次照顾孩子,没有任何帮手,老公又忙于生意,更不可能搭把手,其中的个中滋味谁会懂?再说了,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得这种怪病?
当年,林雨为了林阳放弃了不少,两个人一起申请了美国金融一项为期2年的项目,结果只有林雨拿到了offer。但林雨放弃了他国世界为她敞开的免费深造机会的大门,大学一毕业就嫁给林阳,在家做个全职妈妈。好在这些年林阳对林雨也是疼爱有加,每每林雨因为儿子一事崩溃之时,总是紧拥着她安抚一番。甚至只要一有空就会一起带着儿子去大型医院做康复治疗。就这么一直坚持到林雨阳上了幼儿园。
那会症状已经好了许多,谁知没过多久就长了水痘,治是治好了,没想到的是还携带病毒但又不发生任何症状。那时怎么会知道呢?长期潜伏于神经元内,上了幼儿园又老是感冒,受累神经又开始发生炎症,面色灰白,总想睡觉,精神萎靡,大冷天的照旧大汗淋漓,有时呼吸都接不上直至休克,到医院诊断出竟得了心肌炎,发现时都已转成慢性,医生说这是呈迁延过程,好在这几年也逐渐痊愈。
听林雨说,林阳的父亲第一次经商时从别人手中盘下了一个机械配件厂,规模还挺大。在颤颤惊惊和用心良苦的双重作用下,没想到第一次就撞了狗屎运得到第一桶金,之后又在城里中心位置买下一座商厦,招商收租,那商场生意很是兴隆。除此之外,还收购一些小地产公司、装修设计公司、物业管理公司等一条龙开发服务,但是这几年随着其他大型商场的兴起,他们的生意也备受影响,因此林阳也时常出差考察各个投资项目,希望在此方面能够挽回一些。
自从儿子林雨阳出生后,林雨也自嘲自己从原来的全职太太沦为家庭主妇。每每聊天她都羡慕起步迟来,诉苦说以前家里有保姆,又自在又不用做家务,还有钱花,现在倒好,除了洗衣做饭搞卫生收拾外,还有个老爱生病的孩子要照顾,简直比去上班还心累。加上林阳的生意不如之前红火,更是糟心。
现在就指望林阳不要变心。一个三十岁又没有工作经验专业知识也忘得差不多的女人,在现在职场竞争力和当年相比想必更是异常强烈的今天,实乃人生中最大滑铁卢,生活中最大绝境,万一被林阳扫地出门恐怕连工作也找不到,她娘俩都得饿死街头了。
谁知半年前林雨阳的心肌炎又开始复发,去医院检查是什么左室功能障碍,预后不良极有生命危险。当她把这些告诉林阳的时候,他正在外省出差,得到的确是异常地镇静,好半晌才对她说:“林雨,我累了。”
说罢就挂了电话,林雨压根都还没反应过来。当时,本来就糟心的心情得不到爱人的谅解与支持,林雨忍不住嚎啕大哭,想死的心都有。从那以后,林阳更是长期夜不归宿,频繁出差各省,一去就是至少两个月。
“我们已经很久没做了。我都不记得具体是多久,大概大半年吧。这大半年他几乎不着家,都睡在公司里,我很少过问他的生意。小迟儿,你说公司有宿舍吗?”
“有的公司有。但据我了解,他公司所属的性质是绝对没有的。”
“不至于吧。应该是有的吧。”
“他说什么你就信了?你是不是看娃看傻了?”
“他那么老实,应该不会骗我的吧?”
“表面老实,骨子闷骚。那只是对你老实,对别人可不一定。”
“应该不会吧?”
“你是傻还是逃避,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林雨把大部分重心都放在儿子的起居生活上,学校医院往返其间,没有太多时间关注林阳的事。但她依旧是信他的。一百个男人里,只有一个男人不会出轨的话,那一定是他。
林雨知道林阳公司的地址,本来还想找个时间去证实一下是否有宿舍这件事的,没想到的是,林阳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是前天,林雨好说歹说再三恳求他才抽空两人一起带儿子去医院做康复,他去洗手间把手机给林雨让她去窗口付款,结果中途跳出一条微信消息:老公,你今晚来不来?
她没忍住就点开看了,这一看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僵在那了,眼前一片漆黑,感觉置身波涛汹涌的海面,整个人都随着大风大浪晃晃悠悠。要不是窗口收银员好心让人扶她一把到旁边座位上,她估计当场就晕倒了。
原来他们半年前就搞在一起了。之后两人自然是免不了地大吵一架。
“哭过,闹过,下跪乞求,甚至以死相逼,可是有用吗?一点用也没有。他依旧不待见,还说,‘随便你。我去哪,是我的自由。’但我也仁至义尽。当晚他就拿着他所有的东西搬出去了。昨天我想了一天,终于受不了了。今个找你来,没想到你比我更惨。”
“是啊,比你惨,一山还比一山高。好歹你有个安身的地方。而我什么也没有,还得背负一身债。”
“结婚几年了?”
“五年。”
“五年来不说别的,就说陪他睡一个晚上按爱情价100元总要的吧,那就是182500元,还得倒找你82500元呢。严肃这个人渣!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连自己的孩子都要赶?他就是看准了你好欺负。”
“无所谓了。如果这10万能让他富有的话,毕竟夫妻一场,我也祝福他。”
——
“小豆豆乖。”步迟对林雨阳笑道。
“小豆豆乖。”他附和着。
“小豆豆饿了吧?来吃东西。”她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豆豆乖。小豆豆乖。”他还是重复着那句话。
突然林雨阳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桌上的食品袋。
“小豆豆要不要吃?”
他没反应。
步迟又问了一遍,他还是没反应。但双眼似有一股火,要将桌上的东西烧出一个洞来似的。步迟虽然神智清醒,但有些犯晕,也就不在意了。
因为他是个特殊的孩子。也不知道盯了多久,突然,他拿过脚边的小椅凳就朝步迟砸了过去。恰巧砸在她的额头上,麻辣辣的感觉瞬间袭来。她手一摸,流血了。
“豆豆,你在干什么?”林雨大声吼道。
但豆豆只是气呼呼地瞪着步迟,摇晃门的动作频率更快了。结果不小心卡到手,但他并没要拿出的意愿,而是坚持要将门关上,结果却怎么也关不过去,因急躁而涨得满脸通红。
但他却不哭。
“豆豆,你在干什么?你是要压断自己的手指吗?”
林雨赶紧跑过去制止他,可他执拗着,一脸愤恨,力气完全不输成年人。林雨气得脑门充血往他脸上便是一巴掌,他倒也没觉得疼,只是依旧盯着食品袋,然后抓起林雨的手指狠狠咬住,疼的林雨直嚷嚷,但小家伙怎么也不肯松口。最后,林雨不得不再次以一巴掌而将自己解救出来。她甩了甩手,只见深深的牙齿印,渗出了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