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日光透过窗户打进屋子，使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光芒的味道。
江都背着门迎光而坐，手中还捧着一本厚厚的《骨骼肌肉功能解剖学》，对着一张张由线条勾勒的器官比比划划，不时还举起自己的手臂做参照。
而一串铃铛声惊醒了他，提示着他楼下有客人来了。
江都转过身来，将书签放好后合上书籍放在桌上，双手交叉静静等待着客人推开门。
二层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一道沉稳，一道平实。
“两个人。”
门被敲响。
“请进。”
进来一男一女，正是维利与翡翠。
“二位请坐。”
江都起身，并从柜子中取出咖啡豆和机器。
“哦，看来你很有雅兴，招待客人还要现磨咖啡。”
江都笑笑：“平时不这样，但我有预感，我们的对话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
维利打量着这个略带沧桑的男人，心中不由有些诧异。
“看样子你的日子过得不错。”
“何以见得？”
“虽然这屋子装饰不算豪华，但这咖啡豆一拿出来却芳香扑鼻，是上等货。”
“没想到警察的工作如此繁忙，还有时间研究这个。”
“哦，你知道我？”
“侦探和警察同样都需要出色的观察力，一个人的体态、神情、眼神、步伐、气质等等都可以作为判断依据，二位也清楚自己和普通人的不同吧，另外市警察厅赫赫有名的维利警长和副警监翡翠，我怎么会不提前认识一下呢。”
“那看来我会省很多时间了。”
江都将所有的物品准备妥当，开始烧水。
“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翡翠。”
助手知会一声，打开了手中携带的笔记本，又暗中按下了录音笔开关。
“这么正式，看来是个了不得的案子。”
维利自然不信这个极力表现人畜无害表情的男人，他见过的骗子同城北河滩上遍布的鹅卵石一样多。
“我想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翡翠将死去的司机照片放在了江都的桌子上，侦探拾起它，仔细打量着，而后长叹一声。
“我当然认识。”
“说说他。”
“这是我昨天搭乘出租车的司机，他的技术很不错，速度很快也很沉稳，只是不太擅长言谈。”
“就这些？”
“就这些。”
“你知不知道他死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感伤叹息。”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警长先生，您就不要兜圈子了，您来无非就是想要打听他死亡的原因。”
“你参与了？”
江都心中提起了警惕，对面这模样古板的男人不知不觉给他下了一个圈套，这个问题回不回答都会吃亏。
“您在说笑，我只是知道他死了而已。”
“你很聪明，能力也不错，但不要和我捉迷藏。”
“我这是保持应有礼节的前提下回答您的问题。”
“暂且不谈司机，你这两天有没有接到委托？”
“当然，我在这种地方开事务所可没那么容易的，如果两天都没什么工作，那你们怕是要去贫民窟找我了。”
“有个叫哈利·史密斯的人。”
“有，我昨天才完成他的委托。”
维利有些愉悦，这个像泥鳅一样滑溜的家伙终于开始配合了。
“你昨天是送他去港口。”
“对，没想到你们的消息这么快。”
“你们中途还遭遇了袭击，是个怪物。”
“怪物？我们没遇到怪物。”
维利脸色凝固，嘴角的笑容就像是风干的蜜糖，一触即碎。
“你在撒谎！”
“我怎么会骗你们呢，再说警官先生，你要拿出证据来。”
“那你解释司机是怎么死的，是你们雇佣了他，但他却死了！”
“司机当时去草丛中撒尿，我们没看到过程。”
维利为这个根本不用推敲的话语感到愤怒。
“我知道你不信，但你要认为我参与了对他的谋杀，请拿出证据来。”
“哼，这当然简单，你只要交出你的一滴血或是一根头发，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结果。”
江都将烧开的热水取下来，并将咖啡豆放进了机器，握住手柄慢慢研磨。
“恕我拒绝，虽然您是警察，但这属于最高个人隐私。”
“我就当你是变相承认了？”
“我只申诉一遍，我没有杀死司机，也没有见过怪物。”
“你觉得我信吗？”
“这是您需要思考的问题，不是用来推气球的。”
维利望着侦探，眼神锐利，面无表情地说道。
“江都·谢尔顿，你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如果我愿意，我很快就可以查到你的真实身份，你既然有能力杀死一头变异蜥蜴人，那必定不是普通人。”
滚烫的开水浸过咖啡，透过滤网漏出透亮丝滑的液体，一股浓郁的芳香弥漫在屋中。
“来，尝尝我的手艺。”
维利和翡翠接过咖啡，扑鼻的热气蒸腾而上，使拂过的肌肤都毛孔张开，尽力吸收这陶醉的味道。
“看来我捡到宝了。”
维利看了江都一眼。
“好的咖啡豆固然重要，可要是没个真正好手艺的咖啡师，这只会是一杯倒人胃口的苦汤药。”
侦探长叹一声：“你有什么条件？”
“我可以帮你保守一切秘密，哈利·史密斯的事也会帮你善后，但代价是你需要帮我一个忙。”
“说说看。”
“这忙可大可小，你知道这座城市暗中的势力分布吗？”
“愿闻其详。”
“翡翠。”
翡翠放下了咖啡杯，身姿端正，将发梢抚在耳后，干练地说道。
“RW市总共有四大主要势力，其中三个合法组织，一个非法组织。”
“势力最为强大的便是帕顿集团，由前生物学家帕顿·西塞罗创建，表面为制药公司，暗中却拥有不知数量的实验室，用以研究人类生化技术，进行非人道实验，帕顿集团拥有巨量财富，掌握着这座城市的几条经济命脉，但其高层疑似有变异蜥蜴人。”
“我有个问题。”江都敲了敲桌子。
“讲。”
“你说他们之中有蜥蜴人，那个流传于世的阴谋论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翡翠脸色严肃，仿佛是受了挑衅一般，她推了推细腻鼻梁上的眼镜。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我可以告诉你。”维利接过了话。
“是假的，继续吧翡翠。”
这个问题就被如此简单揭过去了。
“第二个为驻扎在海滨两大区的船藤社，其组织结构特殊，均为日本移民后裔，至今已为第四代，表面上为日本特色旅游区，本质上为黑帮组织，成员极其尚武，且内部皆练习家传剑术，据调查其还有下属组织。”
“第三是势力最为庞大，情况最复杂的野狗黑帮。”
江都嗤笑一声：“野狗？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帮派取这种名字。”
“任何轻视它的人都付出了代价，谁也不例外。”
“‘野狗’是这座城市最大的黑帮组织，虽然其精锐不是最强的，但成员数量却是最多的，他们的成员和眼线遍布城内各个大区，还包括国内国外的一些城市，主要靠灰黑色产业进行盈利，据了解，他们藏匿了大量的热武器，其中甚至可能会有大范围杀伤性武器。”
“最后的就不用介绍了，市警察厅的二把手就坐在我对面，没什么介绍比这更加直白与了然了，介绍的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但究竟怎么样，还未见分晓。”
“当你真正见到他们时，也就知晓了。”
“所以呢，警长，你想要我做什么？”江都望着维利，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这个男人手里。
“我想要你帮我调查野狗黑帮。”
“怎么不是怕顿？”
“目前最好还是不要动他，帕顿要比你想的厉害，另外我劝你最近不要被帕顿的人关注。”
“放心，他们就算再张狂，也不会因为一个委托就公然杀死一名公民。”
“明着当然不会。”
“如果是暗地里，那我更不怕了。”
“希望如此。”
“你希望我调查什么，这么多年我想你们市警察厅也对另外的势力调查差不多了吧。”
维利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他们十分善于隐藏，比如黑帮，尽管这座城市的所有人民都知道他们的恶行，但却就是拿不出直接的证据来，哪怕有一些小损失，对于他们来说也完全不在乎。”
“我需要的是能够将他们连根拔起的资料。”
“你这可让我有些难办啊。”
“虽然难度很大，但以你的能力我相信还是能做到。”
江都没什么选择，如果他不想继续隐藏，那他就必须在意维利手里的把柄。
“行，但我有条件。”
“没有一点条件的人我只会认为是个庸才或是叛徒。”
江都手指敲着桌子，一手托着下巴。
“先给我提供两百万的资金吧。”
“可以。”
“警长……”翡翠轻声提醒维利。
“没事翡翠，厅长那边我会去解释，你继续说，还有什么条件。”
“哦？看来您在市警察厅的威望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但我希望你也明白，收下了钱，你就必须为我们做事。”
“大可放心，这就算是一项委托了，既然是委托，我身为一名侦探就会遵守约定，好啦，我只要两百万美金，其他都不需要。”
“我想你还需要一些准备。”
“有了钱，我可以买到任何准备。”
维利听后与江都相视一笑。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定下一个约定的日子吧。”
“后天吧，我需要先收集一些资料。”
维利与翡翠离开了事务所，半路上，两人关于江都交谈起来。
“警长，你就这么相信这个侦探吗？”
“为什么不呢，你觉得他人如何？”
翡翠沉吟片刻，正经说道。
“虽然语气轻佻，但眼神坚定且善于观察，从其话语对答来看，此人思维敏捷，善于应变，而且步伐轻盈，恐怕也实力不俗，不过偶尔会流露出一些沧桑的异样气息，但能自主发觉并不留痕迹地迅速掩盖，一定不是普通人，哪怕是出色的侦探中这样的人也很少。”
“是啊，这样的人我为什么不愿相信他呢？”
“不，警长，这是两个问题，他虽然很有能力，但又怎么确定他不会带着这笔钱逃走？”
维利轻声笑笑，露出了然之色。
“翡翠，其实只是一个罢了，你想想看，资料上曾说哈利在逃走之前带走了所有的资金，而有目击者证明哈利是空手上船的，你觉得他的钱去了哪里？”
翡翠猛然醒悟：“是被江都劫走了！”
“不一定是劫，但很大概率在江都手里，他并不缺钱，我猜测他可能是两个极端之一。”
“他对金钱拼命迷恋，或是视金钱如粪土，如果是前一种还好，但若是后一种，我们必须要提防他。”
“您是怕……”
“一个不清楚究竟有什么欲望的合作伙伴，着实会令人害怕。”
“那现在您为什么又要与他合作呢？”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我们需要他的能力，这对瓦解三大势力都会有帮助，另外也要监视他，防止他成为下一个帕顿或是藤野元一。”
“明白了。”
“走吧，我们回去，我还需要去和凯撒商量这件事。”
江都站立在窗前，望着二人开车离去。
他之所以接下委托，并不完全是因为维利掌握着他的身份把柄，同时他也是为了自己，想要闯入这座城市黑暗面的核心圈，就必须有个契机，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侦探转身穿上风衣，下楼向着不远处破旧的贫民区走去。
这里是七区，是这座城市的贫民区，也是人口数量最多的大区，其中包括被贫穷笼罩一生的穷苦人，闯荡失败落魄黯然的失败者，亦或是各种外来的流浪汉、受骗者、逃犯、妓女等等人物，他们被迫构成了这片广阔区域一道并不靓丽的景色。
而同样的，这里也是犯罪的天堂，在这片灰色森林最深处的街巷里，法律是不管用的，甚至你提起这种东西还会被人狠狠嘲笑，在这里真正管用的是拳头和头脑。
大部分人都是在这里靠前者安身立命，他们用自己坚硬粗糙的大手打在别人的脑袋或是下巴上，靠流血的多少来确定威名是否远扬。
但这种人却大部分都是粗人，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这样的人，扔给普通人一把刀，许以利益让他去杀人，若是他敢下刀的话，也能比这些四肢发达的家伙凶狠许多。
小安德烈从来看不起那些人，对于他一个靠脑袋吃饭的人来说，每次他看那些人打架时都像是一群猴子在狭窄的街道里狂吠乱舞，个个像是狂犬病发作一般。
但他每天最大的爱好却是拉一把破烂发黑的藤椅，躺在一旁看这些年轻力壮的小猴子们打架。
真是个怪家伙。
可他如何安躺，哪怕是睡着也不会有人敢动他，在贫民区中普通人是不知道他的，见到他也只会以为是个身材矮小，衣着华丽的怪男人，但消息稍微灵通些的人都认识他。
贫民区各自混乱争斗了许久，从来没有真正统一过，每个月都会有新的“老大”上台，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面对着染血砍来的长刀也毫不畏惧，但他们却不从会招惹小安德烈，遇到也只会主动问好。
你问我他究竟是做什么的？别急，马上就知道了。
江都来到了贫民区深处的一处房子，它破破烂烂，外表同它身旁的房子没有任何区别，有的话也只是更旧而已。
敲了敲快被潮湿与蛀虫侵蚀掉的门，却没有人应答。
江都转动锃亮的门把手，门打开，但屋子里却没有人，入门应见的那把黢黑破藤椅不在，小安德烈出门了。
于是江都在门口等他，偶尔有人路过，瞅他一眼，而后提防着离开。
片刻后，小安德烈拖着那把黑黢黢但仍然结实的藤椅回来了。
“哦，是你啊。”
“我等了你十五分钟。”
“哎呀，你也知道我不会一直闷在小房子里。”
“那为什么不给我联系方式呢？”
“这个不能给你，甚至不能给任何人。”
“那电话与手机这种东西发明出来对你有什么作用呢？”
“呃，我是说，不能给我的客户们，你们只需要来找我就好了，在这里你们总会找到我的。”
“好了，说说正事，我想要野狗黑帮的资料。”
“是你现在掌握的所有相关资料。”江都又补充了一句。
小安德烈有些惊讶，却又喜出望外。
“没想到你也要涉及这座城市的核心势力了。”
他边说边坐在了一台电脑前，自抽屉中取出一张U盘，插入电脑后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作为一个情报贩，你还是少打听客户消息的好。”
“这可不用你提醒我，要是这种基础的规矩都不懂，我早就被人砍死塞进下水道里了，不过难得又见到一个想要主动招惹麻烦的人，还是难免有些多嘴。”
“哦，上一个是谁？”
“嘿，你刚才还说我，难道忘记规矩了吗？”
江都哑然失笑：“好吧。”
“好了。”
小安德烈将U盘拔下来，递给了江都。
“这里面包含着我对野狗黑帮所有的情报资料，还有一些与之相涉及有交往的组织，包括近期他们准备的活动。”
“很好，价格呢？”
“总共三万美金。”
“这么贵？”
“这是个合理的价格，如果你处理得当，能从中捞取意想不到的好处，哦，按照规矩，你要当我没说过这话。”
“好吧，我从不怀疑你的业务能力，希望这次我能将它们利益最大化。”
江都从风衣里侧的口袋中取出了一个牛皮纸袋并交给了小安德烈。
“看来你早已经准备好了。”
小安德烈只用手一模，便对钱数了然于心。
“同样我也相信你的为人。”
二人握手表示交易成功。
江都转身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屋，而临走前，小安德烈叫住了他。
“嘿，侦探，祝你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