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破庙。
三个人在院里的一棵树上拴了驴骡。
看了一圈儿，勉强的算是有个院子，只不过大门倒了，两间厢房坍塌，只留下间主殿上房，也是坐在屋里看星星，漏风透气。三个人找了些茅草、木头把火升了起来，借着火光这才看见，一座泥塑的斑驳神像灰头土脸孤零零地端坐在神坛上……几个人放下包袱，在主殿一角的干草堆上坐了下来。
“小爷，你怎么这么急着走？”
“可不是嘛，在这儿等天亮还不如在家吃喝睡呢，再说，也没来得及跟我爹娘他们打声招呼……”
公良雪竟笑笑，“人生三千离别苦，何必徒添又一遭？终究是要走，见不得生离死别的模样。要是怕吃苦，转身请回，嘿嘿……”
“这不是顺嘴那么一说嘛，嘿嘿。”
“那你怎么打算？咱们这是要去哪里？？”陈一旦问道。
“到红城吧。看能不能找个安身立命的住处再说……”
孙大缸这时笑笑说道：“小爷，老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陈一旦也道：“就是，我爷给了一大笔钱呢，咱们仨躺着吃喝也能吃个几年的，嘿嘿……”
孙大缸朝他一咧嘴道：“要不，咱仨把自己腿脚打断，躺床上找几个丫鬟伺候着？？”
“我看行……”
公良雪竟无奈的看看他俩，苦涩的一笑，道：“你俩的脑子，有时候真觉得不是人脑子……”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小爷，左右也是等，给我们讲讲咱这门里的规矩呗。”
公良雪竟皱了皱眉，道：“咱这门里，倒没啥特殊的规矩……杀淫盗抢不犯就行……”
“那你跟我们说说这‘走吏’的事儿呗——鲶须子和冠蛇的事情之后，我觉得，这眼前的世界，都不真实了似的……”陈一旦喃喃说道。
“可不嘛……我也这种感觉……”孙大缸也忙附和道。
“这个世界吧，其实并非如常人看到的那般简单……这一点儿，相信你俩已经能够接受了。”
两人忙都点头，表示理解。
“占空。说白了：就是万物生灵各自努力在这世上占据生存之地……但其实这样说又并不准确，因为这其中有很多‘无界之物’。所谓‘无界之物’，分为两种：一是原本存在，但族群羸弱之物种；二是指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之物。可天地容万物，物竞天择而已……这些无界之物，原本也是各有出身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它们出了自己的界或者压根儿就没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界，而是入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界……那这样一来，原本约束它的法则也就不存在了。更有甚者，会生出天大的祸乱来！比如说一只妖怪，在妖界生活，自然有妖界的法则约束，所以相安无事；可一旦它进了人界，因为法则不同的缘故，人界的法则虽然会对它有所制约，但毕竟不是原生的法则，所以根本无法完全压制它。那么问题来了：它如果利用本身具备的妖术祸乱人界，那将会是一场难以预料的灾难——当然，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其实并非是所有在人界的妖魔鬼怪都会胡来，大都是隐晦潜行的，但毕竟是个隐患……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这是规矩。在人界要是来了只鬼，这叫闹鬼；可你要跑到冥界去指着人家的鼻子说，快看呐，闹鬼了！估计满大街的人也会四散奔逃，但他们绝不是因为你叫嚣的‘闹鬼’了，而是因为‘闹人’了——满大街都是鬼，谁在乎闹什么鬼？倒是你这个叫喊着‘闹鬼’的人，让他们恐慌了！因为一个生人竟然出现在了冥界！这就是道理……”
“哦……那，小爷，咱们是要降妖除魔吗？？！”孙大缸连咽了两口唾沫，满脸期待的看着公良雪竟问道。
陈一旦一听大缸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忙也瞪眼盯住公良雪竟……
“不。千万记得，我们只是引渡它们回到该去的地方而已……有时候顺便降妖除魔，嘿嘿。”公良雪竟摸摸下巴笑着说道。
“顺便？？！”一旦实在是忍不住了，挠挠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公良雪竟道：“小爷，你要不是个保媒拉纤儿的，就是个伪君子。”
“这话怎么说？”公良雪竟看着陈一旦，似笑非笑的问道。
陈一旦撇撇嘴，又瞅瞅孙大缸，“嘿嘿”一笑道：“你叫大缸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你前头刚把那鲶须子好言劝走，又同意我爷收了那条大蛇，一扭脸又满面正义的对我们俩说，‘我顺便是来降妖除魔的’……我看你没那个狠心，鬼才信你……你就是个两面派。”
公良雪竟干笑着，“何必老是喊打喊杀的……杀戮为第一凶事，尽力远离……”
孙大缸也笑道：“我觉得吧，旦叔说的有点严重了……什么伪君子两面派，不至于——就是说话做事口不对心，嘿嘿。”
公良雪竟把脸立时一黑，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呸！你也不是个什么好粪叉子！老子倒有点儿对不住你俩的那点儿学问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人家也是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就凭着那身道行，只是吃了几只鸭子，又没有伤人害命，怎么？人就比人家高贵？凭什么就自以为是的觉得能主宰人家那条命了？切。”
“还道行个屁！还不是叫小爷你压得死死地？？”孙大缸咧开大嘴笑道。
公良雪竟翻了他一眼，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所以说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咱这是遇上那讲理的了！若是遇上那怪物凶兽，老子还不第一个撒丫子跑了……”
陈一旦眨巴眨巴眼睛，似有所悟，道：“哦，小爷的意思是说……”
“唉……这个世界，可能比起先前你们认识的那个世界，要有趣的多——不过，同样也危险的多！其实踏入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原本都有一件牢不可破的护体先天罡衣，只不过，后来大多都难逃被这个世界消磨褪去了……这件先天罡衣，名字就叫：善念。切切要记牢：罡衣残破，粉身碎骨；坚守本心，自然无碍。你们懂我的意思了吗？”
俩人对望着眨巴眨巴眼睛，又都扭过头来看向公良雪竟，不住点头：“似懂，似懂。”
孙大缸又道：“那会儿那大蛇冲上来，小爷你想都不想就挡在我们俩身前，我就感动的要命！就想着，但凡活下来，就跟着你，管他有啥意义不意义的……”
“至于气质义气嘛，这个倒是天生的，没办法，嘿嘿……这不又是一课——遇事要做到：心里突突乱颤，面上风轻云淡……算了，你们也学不会，这东西，是天生的……”
一旦跟大缸又对视一眼，同时把大嘴撇到了脑门后……
公良雪竟不用看都知道他俩那德行，干笑道：“嫉妒和不能由衷的赞美他人，是人类进化史上的败笔，嘿嘿……其实说真的，我觉得吧，人也好，禽兽鬼怪也好，大家既然能同时存在于天地间，便都有存在的道理，天意遴选，物竞天择而已，只要不是肆意杀戮，谁又能有资格去决定别的生命的存在或毁灭呢……”
陈一旦一听这话，忙不迭道：“那倒是，我觉着吧，反正做人这一辈子，不害人不亏心也就是了，至于其他的，随缘吧……”
公良雪竟赞许的点点头，夸赞道：“一旦打从找回了那一魂，变得越来越智慧了哈，你看，现在对人生都有所顿悟了呢。”
“其实我原本如此，大智若愚嘛，嘿嘿……”
“我反正觉得吧，旦叔那一魂是找回来了，人也大变样了……但脸皮还是先前的。”
孙大缸说完，还没等陈一旦反应过来，便起身跑开了，“我去尿一下哈……”
陈一旦刚想自谦两句，突然又觉出了不对味儿来……
“孙大缸，你这兔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