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婷这才松了口气:“你呀,还是小时的样子,胆大,大的都到这份了,做着朝廷的官,还敢做皇家的女婿,天底下再没第二个的。”
她关上寝室的门,拉少珺在床边坐下:“快说说,这三年你是怎么做上这个高官的?”
少珺道:“我的事三天也讲不完,先说说你是怎么活了的?”
婉婷嗔道:“谁死过了,死了还能活?那日我是被小荣救了,趁乱逃出的刘府。”
接着,她细细说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又说道:“秦丞相失了两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还为皇家联姻,老来真的很苦,所以见了我不仅仅是怜爱,便认了我做孙女。只是我瞒了他实情,这点千万不能说的,好了,我说完了,该听你的了。”
少珺听她讲了许久越来越踏实,忙碌一天,刚才的提心吊胆已折腾的身心疲惫,哪有说话的兴致,央求道:
“好妹妹,先饶了我吧,你看这都半夜了还不让上床,咱们躺着说话不好么?”
婉婷想想也是,便起身宽衣,见表姐胳膊一伸擎在那儿,就说道:“你这几年怎么过的,主子架子倒大了。”
少珺笑道:“哪里就大了,以前有下人,现在就有劳娘子了。”
婉婷边为她宽衣,边说道:“谁是你娘子,连你早晚都是别人的,咱们还能做一辈子夫妻?”
少珺上床往里一滚,把头舒舒服服的埋到鸳鸯绣枕里:“我倒想呢,怕妹妹不依,白让我占着妹夫的位子。”
婉婷爬上去挨到少珺身边,拿手捏了她肩膀一下:“叫你浑说,哪来什么妹夫,如今有了你,我哪也不去,就跟定你了。”
“那我要当一辈子男人,你也跟着我?”
婉婷语塞,轻轻拉过大红锦缎的绣被裹在两人身上,半晌才道:“我不信,你可是订了婚的人,”
她停了一下问道:“你可有了姐夫的消息?”
少珺借着摇曳的烛光,看到婉婷微微羞红的脸更显得柔媚动人,自己不觉砰然心动。
想起一件事突然问道:“那年你代嫁去刘府,可你当时并不知道这一切是刘家预谋,那刘文扈一表人才,又是御赐正妻,如何不好?你为何反要替我杀贼守节?”
婉婷低头不语,回身吹灭床头的烛火缩进被里。
少珺见她这样,说道:“如今我们都受了许多的磨难才走到这个地步,从今后就如生死相依的同胞姐妹一般,妹妹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婉婷憋了一会儿,终于羞涩的说出还存有的那点魂牵梦绕的心思,
少珺也终于证实了自己以前的疑惑,黑暗中看不见婉婷的脸,以她的心性,定然是娇羞满面了。
她不禁噗嗤笑道:“想不到妹妹如此多情,早知妹妹这点痴心,我就该早对子玉说了,好成全了你。”
既然说出口,婉婷像放下负担,慢慢解释道:“你也别以为我是一见倾心的花痴,只知道你们是青梅竹马,别忘了我也是与你一起长大。公子从小心地好,对我的身世从不见外,不论分什么都有我的一份,像霍家待我一样好。
姐姐可能都忘了,你从小顽劣,有一次你把我硬拉到树上,第一次爬那么高,吓得我直哭,你跑了很远还嫌我胆小。
当时恨死你了,是他把我救了下来,从那起我就发誓,今后我一定也要救他一次的。那日比武,他就这样一下子走进我心里。
我知道与他无缘,就把他存在心里了,那次代嫁,除了对刘家的恨,也存了对他的这点心思,我不能嫁给赫连家的仇敌。就是这次赐婚也不是我所愿。”
婉婷言辞凿凿的一番剖白,令少珺深深撼动,想不到她竟怀着这样的旧日夙愿,想起离家时虽有猜测却未体谅,竟是对不住她了。
如今她身处富贵仍不忘这段情愫,自己也不是当年的心境了,就该成全她才对。倘若我真能复装,和她同嫁也无不可,既然当初无奈都把刘文燕给了他,何况婉婷是我换命的姐妹,只是便宜了少瑾。
少珺想到这里,便说道:“妹妹既有此心,我定当成全,待少瑾公子他日重振门庭,我与你做媒,遂了心愿就是。”
婉婷羞得脸似红霞,一双眼躲闪着小声道:“姐姐说笑,你是他明媒正聘,我算什么,难道与我共侍一夫?”
少珺哪想那么远,故意板起脸道:“噢!你是嫌我,不配与你做姐妹?”
婉婷一急,坐起来道:“什么呀,是我不配,既然你不嫌,就和你一起就是。”
一起什么她羞于出口,索性躺下背过身去,唇角弯弯翘起。
少珺知道表妹是心实的性子,不愿再逗她:“好了,你放心做我的娘子,以后我会保你得偿所愿。”
婉婷心里如沐春风,从霍府定亲以来,数载光阴里酸甜苦辣,此是天上人间前生后世最最称心的一件事了。
她感谢皇上,感谢爷爷,感谢这次赐婚的契机,竟睁着眼睡意全无。
想了一会儿,回身对少珺道:“还没说你的事呢,究竟有没有他的消息?”
少珺没做声,累了一天竟沉沉睡了。
婉婷悄悄起来点上灯烛,趴在枕边细细打量表姐,还是那张清秀端丽的脸,呼吸均匀沉稳,只是少了以前的稚气。
想像着白日里她迎宾送客、陪酒应酬,上至高官,下至门生,那副尊贵儒雅的男子之气,难为她是怎么做到的?
只知表姐聪慧灵秀学识渊博,不想还是位闺阁中的奇女子,实实可敬,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很久才入睡。
当婉婷再次睁开眼时天已亮了,见少珺已经穿戴整齐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她睡眼惺忪道:“姐姐怎起的这么早?”
少珺俯身捂了她的嘴悄声道:“以后这称呼留在心里,当心门外有耳。”
又起身道:“习惯了,每日上朝的时辰,总是起的早些,夫人昨晚睡的晚,再睡会儿吧,我先去走走,回头和夫人去拜见秦丞相问安。”
少珺来到外屋厅廊门口,随着敞开的门扉兰湮摔了进来,吓了少珺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兰湮揉着眼睛清醒过来:“你还问我,我一晚上都在这儿,你不出来,我就睡着了。”
少珺一下想起昨晚她说守在门口的,自己竟把她忘了,忙拉她起来。
兰湮紧张的问:“昨晚怎样,没,”
少珺捂着她嘴拖她进屋,然后把门关了:“你也算是霍府的大管家了,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兰湮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衣服被拧的皱皱巴巴,帽子也歪了。
她忙揪揪衣服戴正帽子,委屈道:“人家不是担心吗,老爷倒是睡的好,我可是在外面待了一宿儿。”
少珺赔笑:“是我疏忽了,待会儿给你道歉,你先进去看看里面是谁。”
说着把兰湮推进了卧房。
兰湮冷不丁进屋看到还未起床的公主殿下,见她只穿着一件紧身的绣花小衣,头发散披着,一只白布扎裹的小脚露在绣被外面。
她不由把魂都吓飞了,低头跪下就磕:“公主原谅,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一回头:“刚才是老爷 ”兰湮的‘推’字还未出口,就把话咽了回去。
她随着小姐做了几年男人,经常忘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回头见了满脸笑意的少珺才如梦初醒。
再回头看看床上的夫人也是笑意斐然,不禁脱口叫道:“哎呀,妈呀,你,你是,哎呀,你是表小姐!”
兰湮一连串的哎呀,逗得婉婷一阵笑,起身把她抱住。
兰湮激动的连声说道:“真好,你还活着,真好。”
她又望望少珺:“这下可好了,全解决了,没事了,老爷没事了。”她高兴的有点语无伦次。
少珺上前抱住她们,提醒道:“小心,这是相府,有什么话抽空再说,现在我是相府的姑爷,皇家驸马,她是我夫人也是公主,你是我的管家,这些个身份千万别忘乎所以,知道吗?”
兰湮点头,刚起身门外就传来丫鬟莺儿的声音:“小姐姑爷醒了吗,老爷说,若你们起了,就请前面用饭。”
婉婷道:“知道了,你们备水洗漱完了就去。”
少珺忙拉兰湮出了卧室,轻咳了一声开门。
小荣端了水盆,莺儿拿了面巾,手里还捧着胰盒,两人郑重低头一礼:“驸马爷早。”
少珺道:“我起的确是早,有点事要办,你们先去伺候公主殿下。”
然后对兰湮道:“就按我说的去办吧。”
兰湮只一顿就明白了,这大清早的管家钻进老爷夫人婚房,也只有这样解释了,她应了一声,出去了。
秦府的早膳摆在上房前厅的东厢房,这里临着老丞相的大书房,一溜的抄手穿廊连接,廊上挂着画眉、金丝雀,廊下是几株匍匐的迎春覆盖着石阶,进入秋季,有些叶子已经泛黄了。
少珺拉着婉婷进了厢房,向秦相行了新人之礼:“今日起晚了请安来迟,请岳祖父不要怪罪,孙婿年轻,以后有不到之处还要请祖父指教。”
秦中和昨日也应承到很晚,脸上带着疲惫,眼里却满是喜悦,见小夫妻请茶叩拜,忙上前扶起二人:“如今你们是公主和驸马,不可再行大礼,老夫担不得的。”
婉婷拉过少珺,面对爷爷认真道:“是爷爷给了我一个家,没有您孙儿什么都不是,公主名分是他们的需要,我不稀罕,以后在家仍和以前一样才好,要不孙儿就会觉的爷爷与我生分了。”
少珺接道:“是啊,夫人说的对,什么公主驸马的都是外面称呼,就是在朝堂上您也是少珺的前辈,回家后我与婉婷更是要孝敬您才是。”
两人这番话说的秦中和心都软了,但嘴里却道:“霍娃娃,这话我孙女说行,你却说不得,论起来她与你还是君臣,身份不可逾越。”
说着自己也不由哈哈一笑:“行了,这些个规矩我也不耐,以后你待我孙女好,就都不是事了,好了,吃饭吧。”
秦中和是武将出身,说话也爽快,不爱在朝中拉拢人脉,单凭着对元朝的战功和扶立先皇的功劳,朝中还无人敢藐视,就是刘卞也忌惮他磊落直率的行事风格。
所以他这秉性与少珺也好相处,一顿饭下来,两人已相谈甚欢,没有那么多的家规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