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一)
徐秀一天一天长大了,仍然和姐姐一样漂亮、苗条。
姐姐惨死的消息并没留下太深的印记,那时她还没上小学,母亲哭了,哀怨了很多天。婶婶也长吁短叹:“好不容易碰上个好人家,咋说没就没呢。”叔叔被政府判了刑,全靠妈妈和婶婶微薄的收入勉强度日。
在1959年小学五年级快要毕业时,徐秀第一次碰上了“性”事。夏天说热就热,徐秀半夜取来小解,忽然听到隔壁母亲的房间传来呻 吟声。徐秀好奇的侧耳听,原来是母亲发出的声音,徐秀的脸“腾”的红了,原来这就是男女的“丑事”。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房里走出来,听脚步的声音,徐秀就知道是母亲和婶婶所在县鞋帽厂的书 记。
书 记叫王正刚,40多岁了,10多年前从部队(就是地方的武工队,也跟随部队打过仗)回来进了鞋帽厂当书 记。老婆是农村人,还在老家住,粗胖粗胖的,像个水缸,时不时来回县城,有时还带着两个男孩。据说,王正刚见老婆就躲。老婆一来,王正刚就和同事换宿舍。他和没结婚的小伙子都住在厂里的宿舍。但第一次见母亲陈小娥,王正刚就迷上了:“这身材,哪像两个孩子的母亲。”他多次找母亲聊“政 治思想工作。”陈小娥却不理不睬。虽守寡多年,但她一直恪守妇道。下班就回家,做饭、洗衣、照顾徐秀,什么活都干。王正刚也‘家访’过几次,但母亲都不卑不亢,应对自如。一次王正刚没话找话,摸摸徐秀的脸蛋:“这小妮。长得多像母亲。”
那时阶级斗争的风声越来越紧。一天下班,陈小娥刚出车间,王正刚拦住了她:“有人举报你丈夫做过日本人的县长,被枪毙了。小叔子现在还服刑。看来,你和你弟妹的工作危险了。”说着,掏出一封信晃了晃。陈小娥最担心的这回事,觉得时时像头上悬着的炸弹。从厂里宣传“以阶级斗争为纲”以来,她就时刻提心吊胆。一旦没有了工作,咋生活,徐秀怎么办?
她讷讷的说:“书 记,这都是很早的事了,再说,我们俩干的也不错,经常受表彰呢。”
王正刚不依不饶:“那时另外一回事。现在阶级斗争越抓越紧了,对每个人的历史都要重新审核,这是中央的规定。”
陈小娥被中央规定吓住了,恳求:“怎么办呢,书 记,家里孩子还小,没了工作就没法生活了,你行行好,放我们一回吧。”
王正刚凑近小声“命令”:“行好可以,晚上洗干净到宿舍找我。”
当天晚上,陈小娥哄徐秀睡下,借口单位加班,就去了王正刚的宿舍。陈小娥原想有一次就算了,没想到王正刚接二连三的找她。他们的事不久传沸沸扬扬。陈小娥对徐秀的婶婶解释过,婶婶似乎更知道阶级斗争的残酷性,对这事也理解。陈小娥担心被徐秀知道,一直拒绝王正刚来家里。这天,王正刚突然来到家里,要干那事。原来,他突然接到通知,要出外学习培训两个月,并且老婆很快要搬来了。急不可耐,就找来了,待到半夜还不回去。陈小娥劝他:“回去吧,孩子明天还上学呢,不能耽误睡觉。”王正刚起身装着走,突然一回身把陈小娥压在床上,一边拉扯陈小娥的衣服,一边喘着气:“别怕,孩子早睡了。就这一次,以后再不找你了。老婆马上要搬来了。”陈小娥促不及防,听到最后一次了,就只好服从了。
第二天,母亲一如既往地做饭,催徐秀起床,帮助整理书包,但徐秀心理却鄙夷起母亲了,拿个馍就跑到学校。一连几天,都没有给妈妈好脸色。婶婶看出来点究竟,劝徐秀:“妮,你妈也难啊,也是为了这个家,要不,阶级斗争早把我们打到了。原谅妈妈吧。”
第三天,不等徐秀原谅,陈小娥一天在车间突然晕倒在地上,拉倒医院已经没有了呼吸,医生说是脑溢血。正在上课的徐秀被拉倒医院,扶着妈妈的尸体失声痛哭,最后说了声“对不起”,弄的工友们都不明就里。婶婶明白,拉起徐秀安慰:“别太伤心了,妮,有婶子呢。”
徐秀在婶婶的抚育下,虽然日子更苦点,也算过得平安。但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感到没有父母的家就不是自己的家。进入高中后,叔叔出狱了,打点零活,但他们家经常参加“阶级斗争”的各种活动,每次都是被批判对象,而且批斗越来越升级。叔叔和婶婶一到晚上,就点灯熬油写思想汇报。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徐秀成绩不错,但班干部不让当,红卫兵也没有自己的份,原因就是自己的出身、成分。进入高中,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 命开始了,高中二年级了,开始听课,批斗老师,贴大字报,但徐秀总是被排除在外,像一个孤零零的孩子被遗弃在社会之外,她暗地里哭过无数次,甚至咒狠过父亲、叔叔。学校里,只有李莉是密闺。她父母都曾是县里有名的国 民党的党员、干部,还有个叔叔解放前夕逃到了美国,和徐秀一样是天生的“落后分子”。她们倒经常窃窃私语,说些知心话。不久,工宣队(毛泽 东思想工人宣传队)进来掌权了,队长就是那个王正刚。
知青运动开始了,第一批名单中没有徐秀的名字。徐秀大着胆子走进了王正刚的办公室。没等开口,王正刚拿出一摞表格,摔在桌子上:“没你,下一批也不会有,你看看你家的历史,不批斗你就是宽大了。”走出王正刚的办公室,闺蜜李梨拉住她,悄声说:“晚上没人时来,这个王队长好 色。我就是这样办的。”按照李莉的提示,徐秀成功了。王正刚边“运动”边慨叹:“比你妈还漂亮。”
1959年春节刚过,一辆大客车把徐秀、李莉等5个青年男女拉倒了卫南坡,一个叫杨柳村的小村子。 (二)
那天,天还很冷,但即将下到乡里的县高中的几十名学生却很热,一路上引吭高歌“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革 命歌曲,徐秀和李莉也很高兴,有一种首次“归队”的幸福感、激情感。尤其徐秀,几乎整天想脱离那个“落后的”家庭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她和李莉都是第二批落户的队员,出发时,叔叔婶婶被叫走开会,学毛泽 东思想,不能请假。徐秀一个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特别没有忘记戴上姐姐给的那个手镯,扛着简单的行李就到了汽车站。走前一天晚上,徐秀摘下手镯,交给叔叔和婶婶,似乎是感谢抚养、培训之恩,但叔叔和婶婶坚决不要。叔叔还凄惨的说:“妮啊,你看我们俩有今天没明天的,说不定那天——你好好活着吧,照顾好自己。”婶婶陪着留了泪。走出胡同,徐秀回望了一眼,深深吸口气,有一种超脱感,也有一种不再回来的希翼。但多年后,徐秀继承了房产。
卫南坡的这个汽车站叫留固站,是县里的大车站,东半县的人去郑州、安阳、新乡等大城市都要在这里转车、等车。这天,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大型扩音器里播送着高亢的革 命歌曲。“热烈欢迎知识青年”的横幅格外醒目。卫南坡的集中欢迎知青的仪式就在这里举行。各级领导讲话,知识青年代表发言,最后到各村的集中。郭俭(二蛋)的孩子郭国庆走了过来。
“我是杨柳村接人的,你们跟我走吧。”说完,一把抢过徐秀的行李,扛在肩上,朝一辆手扶拖拉机走去。徐秀她们没有想到有拖拉机。国庆看出她们的疑惑表情,忙着解释:“这里公社为搞机械化,一个村配的一辆。”公社的书 记走过来热情大声介绍:“这是咱们咱公社最年轻的村委会主任,才20来岁,还是党员。今天特地来接你们的。”别的村大都是村支书来接,杨柳村怎么是村委会主任?徐秀她们也没有多想,就坐上了拖拉机,公社的书 记也上来了,“突突地”朝东开去。
10多里路一会儿就到,下车伊始,就“革 命”了两件事。
一是正赶上一个批斗现场。村支书王尚奇(大胆)低着头,一伙又一伙群众走上村支部院里(村支部大院已经从村东头移到了村中,就是土台小的)的小土台,历数他的“罪行”,主要是“作风问题”:好吃懒做了;调 戏妇女了等等不一而足,特别是和“地富反坏右”的一个女人不清不楚。许多群众当场要求老支书郭俭(二蛋)复出。二蛋大声推辞:“不行,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徐秀她们随机和同车来的公社书 记商量,最后确定国庆接任村支书。国庆推辞不掉,看一眼徐秀,眼里满是感谢的意味。“大胆”被撤换后,不久就因病一命呜呼了。
二是关闭了一个“封资修”的小剧团。那时文化气氛淡薄,也没有电视啥的,也没有打工,一到冬闲,除了听听盲人的说书就没事可干,县、公社为活跃农村的文化氛围,就鼓励有条件的村子办小剧团,演出《秦香莲》、《穆桂英挂帅》等豫剧、曲剧等群众喜闻乐见的戏曲。尤其是逢年过节,锣鼓一瞧,好不热闹。演员基本是村里的年轻人。那个小剧团是附近几个村合办的,剧团设在了杨柳村的老支部院里,教戏的一般是外请的师傅,大都在冬闲期间教。有个扮演“包公”的20多岁的邻村演员在县里的剧团干过,一边演戏还一边教戏。他演的《包青天》在当时还是保留节目,一般在较大的村里才演。“包公”的大段唱词“要吃还是家常饭,要穿还是粗布衣,知冷知热结发妻”还风靡一时。徐秀等知青认为那就是典型的“封资修”,必须取缔。“包公”还跑来和知青们“理论”一番。但公社也正有此意,就顺水推舟取缔了。徐秀等人倒是利用剧团的舞台,就是老支部大院的舞台教过忠字舞,教过革 命歌曲。
徐秀他们五人都在村支部院里住,自己搭伙吃饭。
杨柳村一共五个生产大队,徐秀和李莉分到了第一生产队。第一生产队人均合地最多,也最辛苦。但徐秀他们好像有无穷的劲头,割麦、收秋等各种农活都抢着干,群众也对他们赞不绝口。一年不到,徐秀的双手就起了厚厚的茧子。但徐秀倒感到很充实,多年来家庭里的压抑气氛不见了,也欢快多了,无形中成了五名知青的“带头人”。知青们有什么事,也是她和国庆说。冬闲,他们五个就教群众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等革 命歌曲,还教跳忠字舞。教忠字舞,现在村支部的院子的土台就太小了,徐秀到村东头老的支部院里的土台上教。原来是小剧团的舞台。第一次到老支部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颗梨树枝清叶茂,徐秀突然感到好像这里和自己有什么联系。那时各村实行排演革 命戏剧,徐秀他们排起了《沙家浜》,在老支部院子里的土台上演。徐秀扮演的“阿庆嫂”有模有样,“铜壶煮三江”一出口,就赢得满堂喝彩。公社书 记等大批干部还专门来观摩。
徐秀在全公社出名了,更让人赞叹的是和国庆的婚姻结合。从徐秀一进村,国庆就找不同的机会接触。村支书对知青的关心爱护也正常,一来二去,和徐秀的感情有了变化。一次,秋后给地浇水,徐秀突然一阵眩晕,晕到在地里,国庆正好路过,开着拖拉机就把徐秀送到了公社医院,一夜都没合眼。多年没有的温馨的家庭气氛感动的徐秀哭了起来。逢年过节,别的知青都回家团圆了,徐秀不愿再回到县城那个家,往往一个人留在村支部院里。国庆总是热情的邀请到家,忙前忙后的招待。虽然那个年代没多少好吃的,但那股热情的家庭气氛对徐秀来说弥足珍贵。
1970年的春节到了,徐秀和国庆走进了洞房作为知青,徐秀成为全县扎根农村的典型人物。在当地,应该比当时邢燕子还出名。县里、公社出了大字报,宣传徐秀的先进事迹,还请徐秀到处作报告。省里还派了记者采访徐秀。期间,徐秀回了一趟县城的家,叔叔和婶婶作为“专 政对象”,已经没人知道下放到那个农场劳动了。徐秀也庆幸自己当初的“牺牲”,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年,国庆和徐秀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取名郭晓梅。
(三)
有了稳定的家庭之后,徐秀很快又经历了两件事:
一是儿子。在偏僻的这个农村,无后为大,指的就是没有男孩。进入70年代,计划生育虽不是那么严格,但也逐渐提上日程,公社还明确要求村干部带头。再加上第一胎生产,徐秀疼的死去活来,对生孩子心理上都很恐惧。国庆是支书,也积极响应公社的号召。他们起初是不准备要的,郭俭对徐秀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心理庆幸儿子找了好媳妇,现在却时常唉声叹气:“谁家没个男孩呢,总不能从你们这儿绝后吧。”国庆和徐秀商量,再要一个,今后不管男女都不要了。郭俭也同意了。庆幸的是,结婚的第三年,又生了一胎,可能是第二胎,很顺利。徐秀就没用到医院,大的肚子在灶间做饭,就生在了灶间。还真是个男孩。郭俭兴奋了好多天。那时农业学大寨的口号叫的震天响,郭俭给孙子取名大寨。
二是李莉。知青运动没兴几年,就有人开始回城了。李莉干活开始就跟不上,总落到后面,各项活动也不积极,成天唉声叹气。他的父母已经被下放农场劳动,远在美国的叔叔几十年杳无音信。有人劝她学徐秀,她鼻子一哼:“这破地方,早就待够了,不能再死在这儿。”好不容易坚持到1975年末,李莉第一个回城了。走前那天晚上,五个知青多做了两个菜,国庆还送来一坛子当地产的白酒“小鸡蹦”,算是给她送行,几个人还请教她的回城秘方,李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顾左右言它:“祝大家都早点回城,祝徐秀幸福一辈子。”临散的时候,喝的已经醉醺醺的李莉拉着徐秀的手,久久不松开,泪流满面的说:“咋回城的,妈的,咋来的就咋回的。男人都不是东西,禽兽。”她酒后吐真言,从公社到县里,睡了三四个男人。20多年后,她的父亲成了县里一个民 主党派的头,当了政协的副主 席。叔叔也联系上了,还回国投资办厂,非要李莉去美国。李莉已经40多岁了,母亲和同厂工友的丈夫都劝她:“算了,年龄那么大了。”李莉一跺脚:“去,50了也去,我从小就受罪,该享福了。”定居美国的李莉不久就离了婚,嫁给一个70多岁的美国老头,还和徐秀通信,回忆起知青岁月,竟还有点留恋。
李莉的回城引得其他几个人动了心,当然,徐秀除外。但回城不是容易的事,几个人几乎成天不在村里,就是偶然住几天,也基本不再下地干活,就是挺尸睡大觉。1976年9月,毛主 席逝世,村里的追悼会上只有徐秀一个知青。
1979年秋后,农村实行了土地责任制时,除徐秀外,村里一个知青都没有了,但徐秀听说他们回城都安排的很一般,都在街道的小厂上班。有位知青没找到工作,只得干起了个体户,开了一家小餐馆。家里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女儿晓梅走进了小学,开始学“a/o/e”了;丈夫国庆的村支书不让干了,说是“三种人”。但徐秀清楚,国庆不是“三种人”,虽然也参加过村里的“井冈山”组织,但和公公的为人都不错,没有故意坑过人、害过人。徐秀的叔叔、婶婶在农场先后病死了,也没有后代,遗言房子由徐秀继承。上面来人找到徐秀,介绍了叔叔、婶婶的情况,评价解放后没做过什么坏事,也给“阶级敌人”摘了帽,还归还了抄走的家产,有关部门还补了1万多元钱。徐秀和国庆还回县城一次,看了房子、小院,国庆说:“等老了,干不动活了,就住这里吧。”在胡同口,徐秀和国庆吃了几根油条,没想到遇到一个最不想遇到的人——王正刚。他正在低头烧火炸油条,原来,被当做“三种人”处理了。并被工厂开除了。徐秀站起身走了,心里狠狠的说:“妈的,他才是真的三种人啊,枪毙了都不亏。”
一分地,才感到地少。以前在生产队劳动,累的时候总嫌地多。徐秀家分了30多亩地,还觉得不够种,公公、婆婆虽然50多岁了,身体还不错,还是棒劳力。其中,有20多亩地挨着村东头的老支部院子。国庆很勤快,和三家邻居把荒草丛生的老院子认真清理,要当成打麦场。那时各家都使用压水井了,但国庆他们为方便用水,把封了很久的深水井也认真的清理。
正是在这次清理后,徐秀知道姐姐的悲剧。
(四)
杨柳村和卫南坡大多数地方一样,夏季以种植小麦为主,当时机械化还没普及,收割机等更没有,20多亩麦子拉回家很麻烦,干脆把打麦场设在地边,方便打、晒,最后只把小麦运回家,或者直接交公粮,省去不少力。国庆和父亲是村里的两代支部书 记,加上老支部院子好久没人用了,也没有人说什么。
在清理深井时,让人惊喜的是水还是那么清凉甘甜。一次,国庆和徐秀在杨场时,渴了,随机打桶井水喝,不想,水桶里漂浮着一直晶莹的玉镯。那颜色、那式样和徐秀手上戴的一模一样。徐秀疑惑了:“天下还有这么一模一样的东西?”
郭俭走过来,解释了当年发生的一切,但对徐娟的名字记不清楚了。那时一般都叫“少奶奶”,徐秀心理清楚,那就是姐姐。但时过境迁,徐秀没有说出真情,只是问,后来怎么处理的。郭俭说:“给上面打了报告,说是两人自 杀的。乡长是我的老上级,也没再追究。那时斗死的地主又不是咱们一个村。不过,我父亲至死都说杜仁不该死。”
时光飞逝,当年火热的知青运动早就销声匿迹了,但徐秀一个人留在了杨柳村这个卫南坡的小村子里。卫南坡的人种地之余,都喜欢养几只羊或者喂几头猪。徐秀就喂了一头老母猪和几个小猪。猪喂得很有豫北农村妇女的特色,喜欢用剩饭剩菜掺水喂,开始总用盛剩饭的瓢敲打母猪:“别抢,让猪娃们先吃。”后来母猪就自动卷缩在后边,等小猪吃完了,再走过去,吭哧吭哧吃的很带劲。徐秀和国庆还像新婚一样好,但就是爱“抬杠(吵嘴)”。国庆经常嘟囔:“每天和猪说的话比跟我说的都多。”
文革结束,什么都好像要翻过了,除了当打麦场,村东头的老支部大院依然很荒凉,但那颗梨树却茁壮成长起来,到七十年代末,已经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粗大的树干一个大人都合抱不过来。几个多事的老太太在梨树下搭起一座小庙,美之名曰敬奉“梨花奶奶”,久而久之,求神问吉,磕头烧香的村民越来越多。徐秀也常来,每次都想起姐姐徐娟。小剧团也恢复了,就在老支部院子里。有演出任务就走街串巷,没任务就在院子里排练,几十个本村和邻村的大姑娘、小伙子练翻跟头,还经常传出咿咿呀呀的唱调。那个邻村的“包公”也回来了。郭俭当起了剧团的杂务工。晓梅继承了徐家的漂亮血脉,比母亲、姨等人好像更胜一筹,对唱戏似乎特别有兴趣,蹲在那里看半天,有时摸摸花花绿绿的“行头”,很羡慕,还动不动学几句唱词,扭几下腰板,学的有模有样。有时徐秀不来她也来,借口找爷爷,一呆就是一整天。
徐秀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听戏。那时,逢年过节,逢更赶会,都是农闲时节,三里五庄喜欢唱戏,图个热闹。位于杨柳村的小剧团虽然水平一般,但要价便宜,管吃管住,一场戏给几石麦子就行,所以忙得接连赶场。徐秀听得入了迷,撵着小剧团跑,十里八村都去过。还经常招呼人一起听。徐秀喜欢听,还有一个原因:女儿郭晓梅可是当时的“角”,“红”遍了东半县。
郭晓梅唱“青衣”,嗓子好,字正腔圆。在简陋的舞台上一露脸,就有人叫好,特别是表演中,和“小生”一飞眼,下面掌声一片。在《西厢记》中,郭晓梅扮演的“小姐”更是一绝,成为许多人议论的中心。
郭晓梅走进剧团是因为自己的坚持,徐秀几次都没有劝住,还和女儿生了几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