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晚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暂时按下不想。刚想着打道回府喘口气再喝杯茶消遣一下。暗夜还没召唤出来，司命牌的任务提示音催命符般似的响了起来。
“甲时空，本次时空节点待引渡人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二人，请大司命挑选。”
“小思，你没搞错吧？一千五百一十二个，怎么这么多将死之人等待引渡。”
“根据甲是空一区统计数据，因暴力犯罪死亡的14岁以下的儿童人数为一万八千零五十二名，也就是说每小时有六名儿童死亡，加上未统计的成年人死亡率，这个数字不算多。”
“每个时空都有两百个区吗？”
“五个平行时空区域划分是不同的，最多的丙时空有五百零七个，最少的丁时空也有一百二十一个区。”
“好吧，这样算下来确实不多。不对啊，我上一个待引渡灵魂名单，怎么才有几百个？”
“上一个名单是经过引流的，大司命司恒划了一半过去。”
“原来是阿恒在暗中相助啊。第一千位，就是他了。”
“第一千位待引渡之人所在位置，长生第二附属医院。”
“小思，这次怎么直接给了具体位置？”
“医院是死亡的聚集地。一次找到待引渡之人概率不大。逆天道而行的几率自然也高不到哪去。”
“原来如此。辛苦了，小思。我得干活了。”
到达传送地，长生第二附属医院。
根据前三次的引渡经验，领教了天道的威力。还是老老实实等待着收割灵魂吧。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脚步声，哭泣声串成无数悲转凄凉的音符，打破了死亡的沉寂，给人带来一种生的希望。
“待引渡之人，梅香。请前去引渡。”
随着司命牌提示音的响起，我被传送到康复区203病房，这里躺着六位植物人。她们的脸孔像静止一般，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
我站在梅香的病床前，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瞪大双眼，极尽全力张大嘴巴。嘴巴的张合似乎也牵动着头部跟着晃动，但无论如何努力张嘴，都无法表达出她的愤怒。
生命油灯和心电图同时停止跳动。我举剑挥去，梅香的灵魂出窍，飘进水晶球。
收好承载着梅香灵魂的水晶球，踏暗夜而去。
走在天街上，刚好撞上去往天府宫的大司命。一溜烟跑了过去，道，“阿恒也是刚出任务回来吗？”
“没错，刚搞定。这已经是今日的第六个了，完善过生死档案就收工啦。”阿恒拿着水晶球在我眼前晃了晃，一脸得意的道。
“六个？这不到半日的功夫已经收割六个了吗？看我这可怜巴巴的第二个，效率真是太低了。”我带着六分羡慕，四分沮丧，看着阿恒说道。
阿恒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傻子，这是我引渡灵魂的第两千个年头了。要是这点效率都没有，干脆退休好了。等你干到我这个岁数啊，这种效率可能还看不上来嘞。别胡思乱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啦。”
“也是这个理。不过阿恒，这九重天上感觉不到时间，要怎么样才能知道自己活了多久？”
我随着阿恒手指的地方看去，一座七层塔的顶端挂着一面百丈来宽的铜镜，雕刻着祥云纹，好生雅致。
镜面滚动播放着五个时空的标准时间，年月日一个不少。
“这个统计可以看到时间不错。那要怎么确定我是哪天到的九重天，是以为人的那个时空时间为准吗？”
“这几日尽顾着教你熟悉工作流程，把这事儿给忘的一干二净。你看看自己左手手腕，上面记录着你的飞升日期，任职年限，这就是你的年龄。”
我撩起宽大的大袖衫，看到了手腕上金色的字体。疑惑道，“怎么又是金色？”
“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所有的字都是金色的？”
“那是因为金色彰显的是地位、权力和财富啊！”
“不是说天上众神平等吗？真的也如此尊卑分明？”
“逗你的。纯粹是太一自己的爱好。太一是最早飞升的神，白玉京就是他一手缔造的。后来飞升的诸神都不太在意这些细节，就这样延续至今日了。”
“是这样。那太一就是最强的神了吧。”
“是也不是。天界不分三六九等，自然没有最强这一说法。而且诸神之间职能不同，没有统一的标准去衡量强弱。这些论调都是凡人按照他们的思维方式得来的。像我们这样的死神不设庙宇，不纳香火。一生也只接触一次，恐怕还是不会被当做强者对待的。”阿恒挥了挥手示意我回天府宫。
“阿贤，你只来过主殿吧。先不着急完善生死档案，我带你看看偏殿。”
听完阿恒这番话，一个脚刹停在了生死档案前。转身跟着走到偏殿。
偏殿里到处都是书籍。不同于主殿里的生死档案，这些都是各个时空里常见的文学小说、诗歌散文，各类书籍一应俱全。
这件偏殿更像是兵器库和书房的结合体。刀叉剑戢加上书籍围了一圈。正中心地上铺了个超大地毯，想必阿恒平时都窝在地毯上看书吧。
在偏殿的角落里，还放了个档案柜一样的东西。透过雕花的玻璃往里望，放满了水晶球。一些盛放着灵魂，一些则是空的。
这样的柜子有三个。柜子上都刻了字，一号柜写的是无主，二号柜写的是未归档，三号柜写的是待轮回。
“我之前给你的水晶球，要是用完了，就从一号柜里拿。”阿恒指着一号柜说道。
“阿恒，你订好游历人间的日子了？”
“还没有。想着再陪你一段日子。把事情都先交代好，省的哪天我心血来潮说走就走，打得你措手不及。”
“好，我知道了。完善档案的活儿交给我吧。你不是要休息吗，就不打扰你了。”
还是老样子，找出梅香的生死档案摊在桌上，准备工作完成。
“你好，梅香。我是这次完善生死档案的负责人，李贤。我需要知道你死前最后五分钟发生了什么。方便告诉我吗？还是需要给你一些时间准备？”
“我死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梅香的灵魂看起来比生前多了一些活力，兴许是病痛折磨带来的憔悴都一并随着肉体永远的封存在那张病床上了。
“是的，你确实是死了。这里是天府宫主殿。”
“你说你是负责引渡灵魂的。那你一定就是无常了吧。可以带我去见阎罗吗？我要申冤。”梅香投来焦灼的眼神，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
“职能都差不多。不过这里是天庭，不是地府。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和我说，也许我能帮你。”
“我出生贫苦，是在一个小山村长大的。每天的生活基本上都是打猪草和砍柴。从我15岁那年开始，同村的少年铁生总是偷偷的站在远处看我割猪草，有时也会帮我把砍好的柴背回家。时间久了我们俩就相互心生爱慕。我的父亲是个思想跟不上时代的人，他和我们整个村的人都认为女娃就是个赔钱货，养到十四五就要出手。那天铁生送我回来，刚好让我爸给撞上。他拿着扫帚就往我身上打，边打边骂我是个不要脸的赔钱货，一天到晚不好好干活，净想着勾引男人。铁生档在我面前护着，告诉我爸他是真心喜欢我，要和我结婚。唉，是要说死前五分钟发生的事吧？你看我扯到哪儿去了？”
“没事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这五十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儿子身上了，可是到头来却是他给我气死的。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撑着，连个说的上话的人都没有，我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对不起啊，浪费你时间了。”
梅香一脸的愧疚，看得出来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您刚刚说这五十年都在围着儿子转。我猜你的年龄得在六十七岁左右。我刚做大司命五天，飞升的时候二十四岁。这样吧，我管您叫阿姨，你叫我阿贤。我的同事也是这样喊的。我们这天上最缺的就是时间，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我的一番话让梅香脸上的愧疚之色散去了不少。
“这样啊，那我就接着说了。可别嫌我唠叨。”
“怎么会？我喜欢听。阿姨，您尽管说。”
“好。我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结婚了。”
“哦，我想起来了，第二天铁生就领着她妈妈上门提亲了。我和铁生结婚之后，第二年就生了孩子，本来我的生活就这样过下去的，没想到结婚才三年铁生就病死了。我失去了依靠，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村里一致认为出嫁的女儿就是婆家的人了，生老病死都是不能回娘家的。”
“我儿子才刚两岁，留在村里根本就没活路，一狠心带着铁生留下来的钱去城里讨生活。听说城里人讲究原生态，就把山里的蘑菇到腾出去，没想到还真让我赚到了钱。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开始转型做房地产。生活上也越来越富足，直到我开完会回家，毫无征兆的倒在路边，一睁眼就就躺在病床上，成了植物人。”
梅香说到这里，眼神里写满了不甘。她这么要强的人，以后就要把命放在他人股掌之上了。她的自尊就像被扔在地上任由千军万马踏过。
梅香做出吞咽的动作，接着说道，“刚开始我儿子还会顾及我的感受，让我在病床上有一个干净的身体和精致的妆容。我的病情是瞒着董事会的。我儿子整天忙着跟董事会那帮人周旋没空管我。把他的小女朋友派过来照顾我，他那个女朋友看起来才十七八岁。说是照顾我，一天都不在医院，晚上十二点过来玩会儿手机就睡觉。还说一些话刺激我的话，让我早点去死，别耽搁她和小海结婚。这些都不是加快我死亡的原因。”
梅香说到这里哭了出来，只是灵魂不会再流泪了。
我想起身握着她的手给她一些安慰，告诉她在这里不用背着厚重的壳伪装坚强，可以尽情释放不甘、落寞和委屈。只是我无法握住她的手。
“就在我死去的那天，小海在探望时间过来。他告诉我他比谁都更想让我去死，这样他就可以自由的生活。他拿着一堆文件过来，抓着我的手按在签名处。做完这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恨我。可是太气愤了，头也跟着晃动，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阿姨，谢谢你的配合。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死都死了，不想再追究什么。只是放心不下我的公司。可以帮我拿回属于我的股份，让秦叔做公司掌权者吗？”
“没问题，跟我再到人间走一趟吧，我帮你实现心愿。”
“不用了，我相信你。我这一生都在为儿子活着，这一次我想遵循自己的内心。”
我收好安置梅香灵魂的水晶球，中指压着食指抵在额头上说道，“子满，你在天启宫吗？我来交接工作。”
“在的，直接过来吧。”少司命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踏进天启宫内，一堆堆过人高的公文卷宗，带来的压迫感给了我当头一棒。上次过来只顾着学习流程没有注意内陈设，如今看来大家都一样的忙碌。
我在一堆卷宗中穿梭，寻找着少司命的踪迹。绕来绕去，突然发觉脚下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少司命的袍子一角，连忙道歉，“抱歉，子满。踩到你了。”
少司命钻出公文推，道，“不碍事。阿贤，要不你来我殿里做个兼职吧。五百年前两位少司命相继陨落，只剩我一个坚守阵地。天道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命定之人，有空过来帮帮忙吧。”
“我真的可以帮上忙吗？”话刚出口，我就觉得又是这该死的自我否定在作怪，好生不痛快。好吧，我得承认没有全能神。我还是无法完全控制自己。
“只要你想那便可以。”少司命说道。
“好吧，我可以过来帮忙，只是我还要引渡灵魂，可能帮不上多少。”
“没关系，只要你肯来就行。隔三差五来一趟就是。”
“差点忘了，我是来交接工作的。”子满接过洞天福袋，道，“我要去无妄河涤荡这些灵魂，一道去吧。”
子满见我点头，示意跟着走。我们来到偏殿，子满推开一扇琉璃门，门外连着的正是无妄河。
子满把水晶球抛洒进无妄河。河水迅速扑过来，这些灵魂在河水的涤荡下即将走向新生。
子满收回涤荡过的灵魂，重新走回天启宫。
子满在成堆的卷宗中抽出一本，道，“这些是祈愿者名单上面记录了详细的信息。司命牌里面也录入了一份，不过只有住址。把这些经过无妄河水涤荡的灵魂灌入待孕者的体内，我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以后这些待轮回的灵魂都归我负责了吗？”
“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你是来帮忙的，想干多少干多少。剩下的都由我来处理。”
“好，这里堆着的都是祈愿名单吗？”
“是的。送灵魂轮回只用司命牌存储的信息就行，它会把你传送到目的地的。”
子满把一块写着少司命的玉牌递过来。
当我看到祈愿者名单的数量，不由得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好保持清醒。
我极不情愿的伸手接过司命牌，“现在还能反悔吗？”
“阿贤，你是神官，要重信守诺的。既答应了话，是不能后悔的。你完善过生死档案，顺道带着灵魂走一趟人间就是。”
“好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喽。对了，子满，若是人人都想得儿子，我们可以决定新生儿的性别吗？”
“人是两性繁殖的动物，自然不能人人生的都是儿子。性别归天道运筹帷幄，我们只负责送灵魂入母体。”
“那我就勉为其难下去走一遭吧。”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刚要出门，少司命就喊住了我。
我快速扫了一眼周身，说道“没有吧。”
少司命把洞天福袋一把塞到我手里，语重心长地道，“年纪轻轻的，脑子咋还不好使？这样，我再送你两瓶根深蒂固丹，给你补补。不收费哟。”
我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比鬼还难看的微笑，道，“那就谢过少司命了。”
“行了，快走吧。”少司命送到天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