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辰偷偷地看着这位黑脸军官,朝云国的军队是什么编制,他并不了解,所以也看不出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官职。
不过他一不是逃犯,二没作奸犯科,这些人也未必会为难自己。可就像小二刚才所说,云江辰觉得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应该尽快想办法脱身。
而那名擦着桌子的小二,听到官兵说还少两人,一时间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田二见状瞥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差点儿没将小二吓尿了裤子。
没错。
这名黑脸的军官正是当初阴差阳错救下秦烈的田家老二,后来从无涯山逃出来的时候,与马脖子等人决裂,被收作无涯山的督军。
这几年,田二在无涯山混得不错,到今日已经当上了伍长。他再也不是那个山野中的憨小子,也不会再无端受人欺辱,甚至已经没有记得他原来的名字。
但田二知道,他自己从来就没有从北茅村被屠村的那一天走出来。
这些年,田二也一直在寻找着马脖子,一是想报杀父之仇,二也是想找到自己的姐姐田秀。
自从无涯山一别,马脖子这几年间成了盘踞一方的山贼,也不知道将他的姐姐藏到了何处,甚至连一点音信都没有。
但如果不能将姐姐接回身边,那么这些年,他吃尽苦头费尽心思地往上爬,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田二是一个极其爱惜自己羽毛的人,所以当他听到少了两人,下意识地就看向离他最近的小二。
“伍长,是还按老办法吗?”身边之人问道。
田二喝了口淡茶,将茶杯放在桌上,没做言语。
但地上的小二却慌张地抱住田二的大腿,哆哆嗦嗦地指着一旁的云江辰,“官爷!官爷!您行行好,放小人一条生路吧!要抓您就抓他!”
田二眉眼一横,一脚将小二踢开,身边之人见状就要上前将他按住。
可小二嘴里还不忘喊道,“这人是贩药的!这人是贩药的!官爷!官爷!抓他!”
云江辰暗骂一嘴,心说没见过这么无耻之人,收了自己的钱财还不够,还要污蔑自己。
但对面的官兵可不管这些,要知道在沧州私自贩卖药材可是杀头的死罪,而且看云江辰的打扮,也不像是沧州之人,正好脚下还有一只木箱,更加像是贩夫走卒。
田二身边之人握着长刀走到云江辰的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名身形消瘦的少年人,挑了一下眉毛,意思是将箱子打开来看看。
“我不是什么药材商人……”
可对方也不听他解释,直接将刀剑儿插在桌面上,“打开!”
没办法,云江辰只好将木匣拎到桌子上,接着在官兵的面前缓缓打开。
当然,这匣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药材,有的只是两把冰冷的长刀。
一把是横刀慈雨,一把则是用破布缠着的,原本属于哑巴的长刀。
官兵往木匣子里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连退两步大喊着,“山……山贼!”
的确,普通人哪里会带着两把利器赶路,再看云江辰破旧的衣衫,难免会被误认为是草莽之人。
田二拿起军刀噌地站起身,而周围的官兵听见叫喊也都围拢了过来。
云江辰见势头不对,急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什么山贼!”
但这时候是与不是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这些人自离开无涯山一路上已经被山贼搞得是草木皆兵。
离着云江辰最近的两人不由分说,直接拔刀就砍了上来,云江辰没得办法,急忙抽出慈雨迎了上去。
他虽然知道这其实就是一场误会,可官兵却都是下死手的,云江辰在接住一人刀锋的同时,另一人掀开桌子,一脚踹在云江辰的前胸,木匣里哑巴的长刀也同云江辰一起飞了出去。
然而还没摔在地上的云江辰重新起身,又有几名官兵举着长刀,势必要取他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云江辰只觉得有人在背后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用力地拽了过去。而那几把军刀也就砍在了云江辰的双腿之间,若是再晚半分,估计他已经是个无根之人了。
云江辰抬起头向后看去,头顶上一抹秀发拂过他的额头,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南雀姐?”
“小心!”南雀一边提醒着云江辰,一边踢开他身前几人。
云江辰也不敢怠慢,一个螺旋摆腿就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都跟你一路了,没了我,我看你怎么活着走到帝都。”南雀一脸傲娇地说道。
云江辰笑了一下,但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只见那名黑脸军官带着剩下的十几人一拥而上。
“还有同伙?大家上!”
南雀的手里只有一把匕首,出其不意之后就开始自顾不暇,更别说带着云江辰逃出去。
而云江辰虽说功夫有所长进,但要对付二十多名官兵,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所以他第一时间没想跟这些官兵硬碰硬。
可就在这时,田二喊了一嘴,“留活口,这几个男的送到无涯山,女的留给兄弟们乐乐。”
这一下,官兵们更加来了兴致,茶摊儿的老板跪在地上交出了身上全部的钱财求着田二放过自己的伙计,看来这小二也是他的至亲之人。
而那对年轻夫妻也被生生拉开,其中一名官兵的手已经伸进女子的衣服中。
云江辰见此情形一分神,就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一旁的南雀也被官兵制服,挣扎着挨了一巴掌。
“南雀姐!南雀……”
云江辰的话还没说完,官兵一脚踢在他的脸上,顿时嘴里五味杂陈,鲜血直流。
哑巴的长刀就在不远处,云江辰的眼睛瞪成铜铃,生怕南雀也像那名女子一样被人侮辱。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愤怒与懊悔,手指紧抓着黄土却也无法挣脱。
云江辰感觉自己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就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你恨吗?”
“是谁?”
“你恨吗?恨吗!”
云江辰没有回馈那个脑海里蓦然响起的声音,因为这时他听见了一串令人作呕的笑声。
田二在一旁笑着,似乎很是享受,他要将自己所受的苦也加在别人的身上,仿佛这样才公平的,仿佛这样他才能真正忘记自己当年的软弱,或者是给当年的自己找个懦弱的借口罢了。
可是很快,田二便笑不出声了。
轰隆隆的马蹄声好似白日惊雷,田二转头寻着声音望去,下一瞬间就感觉喉咙里就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发不出声来。
他低下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脖子血如泉涌,眼前一黑,无声地倒了下去,木讷的眼神最终停留在那个被扒下半边衣服的女子身上。
果然,自己一直都没有逃出北茅村被屠村的那一天。
田二这般想着,断了气息。
而地上的云江辰听到在一阵马蹄声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身上压着他的官兵也莫名地倒在了他的面前。
云江辰摸到眼前的长刀迅速站起身来,却发现周围一片狼藉。
茶摊儿被人掀翻,二十几名官兵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就连茶摊儿的老板、小二,还有那对夫妻都没有幸免。好在南雀还活着,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身后。
云江辰知道此时在他的身后一定是有着什么,他缓缓地转过头去,只见在他的背后有三匹高头大马一动不动地站着,马上坐着三名身穿黑甲,面带黑红夜叉面具的男人。
他们手中的武器还在淌着鲜血,赤红色的眸子盯着云江辰二人,一身的肃杀之气。
云江辰咽了下口水,握紧了刀柄,却被这三人的气势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云江辰?”为首的问道,声音很是沙哑。
云江辰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三人是何来路。
可对方似乎并没有敌意,扔下一个黑金色的包裹,三人就驾马离开了,只留下云江辰和南雀面面相觑。
“认……认识?”南雀有些结巴地问道。
云江辰摇了摇头,捡起脚下的包裹,南雀也凑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打开了。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包裹里还有两个小袋子,其中一个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的金元。
而另一个则是有着一本通关的文牒,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这……”云江辰也搞不清楚状况,可看着遍地的尸首,二人决定先离开再说。
“我们走吧!”
“去哪里?”云江辰问道。
“当然是去帝都了。”南雀擦了擦云江辰嘴角的血迹,“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可上阳城在东边……”
“别废话了!”南雀拎起包裹背在身后,“没有我,你知道中州怎么去吗?”
看着南雀的样子,云江辰微微一笑。
“还傻站着干什么!”南雀回头催促道。
云江辰急忙收好双刀,应了一声,便追了上去。
此时,命运的车轮开始加速,当云江辰踏上中州土地的那一刻,这位充满悲情色彩的年轻人,才算是正式开启了那段匪夷所思的人生。
以至于后世的史学家们,不得不在史书中将他的故事单独摘取出来,但仍没人能弄清楚在帝都焚炬的那一晚,云江辰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的话:这章有些长哈,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