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窦建德打算接受凌敬建议时，长孙安世联同王琬，跪在窦建德营帐外日夜啼泣，反对他这种离弃郑军的“不义”之举；同时暗地用金银财宝贿赂夏军将领，让他们异口同声指斥凌敬之策是书生之见，纸上谈兵，并许愿道：“洛阳府库充盈，珍宝古玩，应有尽有。只要打退唐军，保洛阳平安，到时候珍宝古玩诸位任取。”
夏军诸将本来大都想早日退兵，将先前获取的财物送回家去，如今又贪图洛阳的珍宝古玩，反而急于进兵。他们接受了王琬、长孙安世的贿赂，争相对窦建德道：
“唐军久战在外，兵疲将惰，思乡情切，难以持久。陛下暂宜按兵不动，以观其变；一旦唐军军心大溃，乘机而击，无有不胜。凌敬一介书生，哪里懂得军事？其意见不足为凭！”
“我军在成皋已停留两月，养精蓄锐，人人思战，盼望早日进入东都。”
与此同时，洛阳围城的李元吉、屈突通加紧组织进攻，王世充一面仗持强有力的守城器械坚守，一面派出告急使者接二连三，相望于道，向窦建德求援。
就在窦建德举棋不定之际，长孙安世向窦建德报告说，唐军将大批军马赶至河北放牧，显见是自身草料不足。窦建德忙命人侦察，果有此事。
消息一传开，夏军上下一片欢腾，众将纷纷请战——
“唐军战马都到北岸放牧去了，骑军实力必减。此天助我也！大好战机，不容错过。”
“世民小儿以为我军数战失利，有轻我之心。我军发动攻击，出其不意，必获全胜！”
窦建德见此情景，也深信自己在冥冥之中有上天佑助，注定要一举击灭大唐，然后挟战胜余威攻破洛阳，从此一统中原、君临万民！
于是窦建德召见凌敬道：“现众将纷纷请战，其心甚锐。此天赞我也！因之决战，必将大捷。所以不能从公之言。”
凌敬力争再三，窦建德被激怒，竟令卫士将凌敬强行拖出。
窦建德回到内宫，闷闷不乐。宫女奉上茶水，窦建德端起饮了一口——不想茶水太烫，窦建德将茶水一口喷出，破口大骂：“该死！你想烫死我？”
宫女吓得跪倒在地，惶恐不已。
窦建德妻曹后进来，挥退了侍女，软语问建德道：“陛下何事不顺心，发这么大火？”因建德平素很少这样对待下人。
建德说明适才与凌敬的争执。
曹后闻言，劝建德道：“祭酒之言不可废。陛下今自壶口乘唐国之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又连突厥西抄关中，唐必还师自救，郑围何愁不解？若顿兵于此，劳师费财，欲求成功，不知要等到何日？”
建德摇头道：“军国大事非妇人所能知之！我来援郑，郑今倒悬，亡在旦夕，我竟舍之而去，岂不是畏敌而背信？我断不为此！”
曹后见他听不进去，只好不再多言。这时卫士来报，说是凌敬留下一封信让交给夏王，已经离营而去。
建德展信一看，见凌敬在信中指斥他固执己见，不纳忠谏，直言夏必为唐所亡。请恕他回天乏术，就此向夏王拜别。
建德气得掷信于地，连声大骂：“懦夫！逃兵！愿走就尽管让他走好了！”
有时，一计可兴一邦，一计可亡一国，窦建德的固守成见，拒纳忠言，使他失去了抄袭唐家后路，从而改变唐夏两家战略形势的绝好机会；而李世民一招“牧马河北”奇计，不但粉碎了窦建德统一四海的美梦，更成为其苦心经营多年的大夏王朝的终结者。
五月一日，李世民北渡黄河，隔岸察敌形势，并故意留下数千匹战马放牧于河北草原。当晚，世民返回武牢。
五月二日，窦建德果然倾全军之力，在汜水东岸列阵，北抵大河，南至鹊山，逶迤二十余里，声势浩大。众军鼓行而进，喧哗不已，似铺天盖地而来，南北望不到头，向东看不出阵势厚薄。
唐军众将见了，不免心惊。
李世民率领众将登上高岗眺望，冷笑数声道：“夏军自山东起兵以来，从未遇过强劲对手，百战百胜之余，自以为是无敌雄师。但观其今日行军，可知不过尔尔！今度险而嚣，是无纪律；逼城而阵，有轻我之心。我按甲不出，彼勇气自衰。列阵备战太久，士卒饥饿，势将自退，追而击之，无有不克。本帅与诸公相约，一过日中，必破之矣！”
于是密令调回在河北的战马。
建德见唐军不出，以为世民胆怯，心里更加轻敌。他命令三百名骑兵涉过汜水，进到距唐军大营一里的地方挑战，派使者通报世民道：“秦王大军不出，倒也罢了；请选壮士数百，同我的三百骑兵斗矟，以供大家观赏取乐。几百名壮士总还选得出来吧！”
世民听其出言轻佻，简直当自己是囊中之物！不怒反笑，说道：“好啊！既是夏王有命，本帅敢不奉陪！你出三百，我就出二百。”便命王君廓率二百长矟兵应战，叮嘱道：“打要打得认真一点，但最后许败不许胜。”王君廓领命而去。
夏军见唐军果然只派步兵接战，更坚信对方已失去最擅长的骑军，急于攻击唐军。
两队长矟勇士相与交战，乍进乍退。双方将帅也都想通过此次比矟试探一下对方的战力和人员素质，于是俱往前靠拢观看比矟。
这时郑使王琬骑着当年杨广的御骑青骢马，穿着华丽鲜明的铠甲，也在夏军阵前。
世民眼尖，一眼便看到他骑的是匹千里马，忍不住对身侧尉迟敬德赞叹道：“那家伙骑的马倒真是一匹良驹！”
敬德道：“元帅喜欢，待末将去为元帅取来！”
世民忙阻拦：“万万不可！岂可因一匹马而损伤我一员猛将？”
敬德挺胸道：“元帅放心！末将再不济，也不至于折损在夏兵手里。”
说着不待秦王表态，敬德便回身唤了两名玄甲骑士高甑生、梁建方，三骑绕过双方比矟的阵地，直往夏军冲去。
夏军见唐营突然冲出三骑涉过汜水扑来，有人认出为首之将正是那天与李世民一道闯营的，以为他们要来袭击夏王，忙喊道：“快保护夏王！”夏军众将纷纷往窦建德身边聚陇。
那王琬惊慌之下，尚未弄清发生什么变故，三人已冲至近前。敬德一探手，象老鹰捉小鸡似地将王琬当胸提起，向身后高甑生掷去，喊了声：“接着！”
又一把扯过马缰绳，甩给另一士卒梁建方道：“你牵马！”然后命二人先撤，自己殿后。
夏军诸将这才反应过来，此三人并非要行刺夏王，而是为了王琬一人一马。王琬本非夏军之人，可这三人竟在大夏十万大军面前公然将王琬抢去，岂不也太让夏军颜面扫地？便有夏将追过来。
有人提醒道：“那黑脸大汉是尉迟敬德！上次与李世民一道闯营的，十分厉害了得！”
敬德执矟在手，喝道：“某乃尉迟敬德是也！有不怕死的尽管来！”
他这一呼喝，夏军诸将竟象被施了定身法，均不敢动，眼睁睁看着敬德骑着马缓缓倒退回唐营。
高甑生将横在自己马前的王琬朝地下一丢，王琬早已吓得不省人事，立刻有唐军士卒过来将他拖下去。
世民见三人如出入无人之境，转眼间便将王琬一人一骑掠回，大加赞赏道：“昔日蜀汉张翼德人称‘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本帅以为夸张，今见将军如此神勇，方知此言非虚也！”
唐军二百长矟兵与夏军三百骑兵剧斗已有两个时辰，双方互有胜负，唐军似渐渐不支，便往回撤。夏军亦觉疲惫，也退回本部阵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