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三月天。
馒头似地小山,起起伏伏、绵延不绝的伸向远方。
明媚的阳光下,几朵绵羊似地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中飘来荡去。
美丽的天空下是长满灌木丛和荒草的小山顶,远远望去好像年老体衰的老头一样有些光秃秃的。
可是到了山腰,树木长的越来越稠密,郁郁葱葱铺到山脚之时,树木反而又稀疏很多——真不知这种情况是怎么形成的?
山上树木的多少,似乎和我没有切身的利益纠葛,所以我始终没有问过长辈,所以直到今天,依然还是一个谜。
山脚下不仅树木稀少,低矮的灌木也稀稀疏疏的,给大片大片的青草留足了发展的空间。
无所事事的我,成天混在山脚下跟着几个伙伴放牛牧羊——尽管我家已经拥有一头老牛,可是爸爸从来不让我牵出来放。
这个原因说起来很好笑,因为我家的大牛肚子里怀着牛宝宝——当初拈阄,队里的人都以为大牛没有怀孕,也都以为大牛失去了生育能力——因为大牛好几个月没有发情了。
可是大牛来到我家没多久,父亲觉得大牛的肚子有点变大,赶紧找了在兽医站上班的表叔看了看,才知道大牛肚子里居然怀上了牛宝宝!
这可是天大之喜!
因此,父亲不让我把大牛牵出来放牧,而是好吃好喝的在家里养着。
尽管我没有牛羊可以放养,可是我却和放羊的孩子一样准时的来山脚下上下班。
我倒不是来欣赏这里的风景,对这种蓝蓝天上白云飘的美景我也欣赏不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开心的玩儿。因为放羊的活很惬意,基本上把牛羊赶到山坡上就不用管事,大大小小的孩子更多是在草地上撒欢。
这天,当我正在草地上疯跑的时候,柱子牵着他家的大花牛姗姗来迟,远远的看见我就扯开嗓子喊开了:“阿水,阿水,你还在这儿玩儿呢?你家生了小牛犊……”
“啥?你说啥?”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急匆匆跑到柱子身边,一边伸手抚摸着他家大花牛的鼻梁,一边问柱子:“什么小牛犊?”
“你家老牛,生了一个小牛犊……让我爸去帮着……哎……我还没说完呢……”
我当然没心情再听这小子唠叨,展开百米冲刺的脚力,飞一样的往家里冲去。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家里,一眼便看见老枣树底下趴着的那头黑色小牛犊,而大牛屁股上耷拉着很多脏东西站在小牛旁边,伸出长长的舌头,正不停地舔着小牛,从小牛的脑袋一直舔到小牛的脚丫子。
大牛和小牛旁边稀稀疏疏的围着几个人,他们或蹲或站的看到我急匆匆跑到小牛跟前,似乎没看见我一样也没人搭理我,依旧兴致勃勃的看着刚刚出生的小牛犊,嘻嘻哈哈的继续说着什么。
院中的人除了我爸妈,还有几个熟悉的邻居,父亲却没和邻居们谈论什么,他的双眼紧紧盯着一个看上去很那陌生的人。
那人默默地蹲在小牛身边,不时伸手摸摸小牛,呆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拍怕小牛脑袋,站起身来,说:“没事了,哥,一切都很好。”
父亲嘿嘿的笑着,手里拿着半包烟,掏出一支递给这人,说:“那就好,那就好,多亏兄弟了,多亏兄弟了。嘿嘿。”
这人接过香烟夹在耳朵上,回头看着我,笑着说:“这小子,不认识我了?连叔也不喊一声。”
“是啊是啊,真没规矩。”父亲责备我说:“赶紧喊表叔。”
“表叔。”我从来就不是怯场的孩子,顺口说:“表叔,这小牛是男的还是女的?”
大伙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表叔笑着说:“和你一样,小子,比你妈还厉害,又给你添个弟弟。”
大伙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表叔对父亲说:“满月之前,别让大牛喝凉水,千万要喝温水。最好……弄点红糖,毕竟大牛老了点。”
“行,行,我会的,我会的。”父亲一连声的答应着。
“那什么,兽医站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表叔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墙根处一辆暂新的自行车。
“兄弟。”父亲急急地跟在表叔身后,说:“看你着急的,吃过饭再走啊。”
表叔说:“不了,有事就去站上找我。哥,好好照料啊,半年之后,这小家伙,至少卖个三五百。”
母亲方才不知道在屋里忙活什么,听到表叔要走的动静,急慌慌的赶了出来,说:“哎,大兄弟,给你点钱吧?回到站上好说话呀。”
表叔笑着说:“嫂子,瞧你说的。自家表哥要收钱,那还有人情味儿么?”
“就是,就是。”父亲跟在表叔身后附和着说。
“就是什么?”母亲不满的白了父亲一眼,父亲顿时不出声了,默默地跟在推着车子的表叔身后,把表叔送出大门外,院中其余的几个人也跟在表叔身后嬉笑着辞别父亲,走出大门。
我可没有出门送客的礼貌,他们都不在我跟前,我倒觉得更自在,独自怯生生的蹲在小黑牛跟前,慢慢伸手想去抚摸它一下,刚刚碰到小牛犊的时候,又觉得很害怕似地飞快的缩回了手,然后抬头看看正在盯着我的大牛,说:“老家伙,我就摸一下,你不要抵我啊,不然我揍你……”
父亲和母亲送客回来了,轻轻地来到小牛身边。父亲看见我想抚摸小牛又有些害怕的样子,笑着说:“摸摸吧,它很老实的。”
“真的?”我抬头看看父亲,也看见母亲喜笑颜开的的脸庞。我大着胆子伸手去抚摸小牛,小牛好像受到惊吓一样,忽然努力的支起了两只前腿,到把我吓了一跳。
我略显惊慌的回头看看父亲,父亲依旧微笑着看着小牛,对我说:“没事,它想站起来呢。”说到这里,父亲扭脸对母亲说:“你去六婶家借几块钱吧?”
母亲一怔,不满地说:“你咋不去?”
父亲微微一笑,说:“妇道人家,好说话嘛。又不是借很多,借上三块五块的,买二斤小米,再买二斤红糖,哎呀……牲口和人一样,也要过月子嘛。”
母亲更不满了,气哼哼地说:“切,我生阿水的时候,也没见你给我买二斤红糖……”
父亲已经懒得再和母亲说话了,和我一样头也不回的看着小牛,只是不耐烦冲着身后的母亲挥了挥手,说:“快去快去,回来还要烧两锅热水。”
母亲只好嘟着嘴往外走,但是傻子都能看出母亲脸上笑开了花。
关于他们谈论借钱什么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不愿意听他们争吵,好容易看母亲走远了,我总算松口气,好奇的问父亲:“大牛是黄色的,小牛怎么是黑的呢?”
“呃。”父亲一怔,说:“它爸爸是黑的。”
“它爸爸在哪里呢?”
“那谁知道?”
“那,柱子家的牛为啥是花的呢?”
父亲懒得理我了,只是喜不自禁的盯着小牛看个没完。
小牛还在挣扎着想站起身来,一次次的站立,颤巍巍的待不了多少时间,吧唧一下又趴到地上……就这样一次次的努力了很多次之后,小牛终于顽强地站了起来。
它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蹒跚着蹭到母牛胯下去喝奶,母牛很幸福的伸出舌头舔着小牛犊的屁股,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爸,大牛舔小牛的屁股!”
父亲嗤的一下笑出声来,说:“牲口都是这样的,小子,以后放牛的时候,要看好小牛啊。等明年……卖了小牛,就让你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