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辰明白南雀话中的意思,也许跟着她去西沨城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他就可以重新开始,哪怕是做一个商队的伙计,甚至当个车把式,他都能过一段只属于自己人生,从此也就没有什么北怀国的小公子。
可是……
云江辰望向东边的那条在林外的土路,阳光下,被车马压实的道路上,几片树叶深陷在黄土中。
可是他的父亲如今还在帝都身陷囹圄,而且还有着数以万计的邺州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怎么能……
这时,南雀突然伸出右手,按在云江辰瘦得只剩骨头的肩膀上。
从青州乞颜部到沧州朝云国,这半年时间里,云江辰的个子倒是长了不少,现在都快与南雀齐平了。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但一路上风餐露宿,两人甚至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所以照比同龄人来说,云江辰的身板还是消瘦不少。
“大人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邺州的苦难也并不是你的错。”
的确,邺州之难并不是他的错,但他却是邺州之人,如果他不是云江辰,那么他就能过好余生吗?
而南雀的话也让云江辰想起了草原上,面对着呼延部的骑兵,哑巴一人一刀,对着自己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小公子……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啊!”
是啊!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啊。
当自己的哥哥云江寒在他这般年纪,已经随着伯程爷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而到了他这里,难道就要做一名临阵脱逃的懦夫吗?
“南雀姐……”云江辰想到这里,转身背上了自己的刀匣,接着躬身双手行礼,努力地不让自己去看南雀的眼睛。
“这一路,相送之恩江辰无以为报,待来日若能活着出了帝都,定不负往日恩情。但前路道险且长,江辰就此别过了!”
说罢,云江辰扭头朝着梁溪城的方向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车把式扬起了马鞭,吆喝了一声,“走喽!”
商队再度启程,选择了最右边的道路向着西沨城的方向缓缓行进,与这名独行的少年人分道扬镳。
南雀爬上马车看着土路上云江辰的背影,小小的身躯背着一只大大的木匣,可他走的却是那般的沉稳与决绝,活像是头誓要撞破南墙的倔驴。
“真是个犟种。”南雀坐在马车上,醒着鼻子骂道。
有道是: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云江辰从沧州的边陲顺着大道一路向东,足足走了三天三夜才算是到了梁溪城近郊。
秋高气爽,天气见凉,沧州的气候要比邺州好上许多。
这日,云江辰背着刀匣有些口干舌燥,见到路边有一茶摊儿,就想着先落下脚喝碗淡茶。
刚一落座,就有小二上来招呼,不过云江辰人生地不熟,况且身上的铜元也不多,只得叫了一碗散茶。
“哟,听您的口音是外乡下人吧。”
云江辰点了点头,但倒是留了个心眼儿,没有自报家门。而茶摊儿的木桌上有着两道硬伤,看上去像是利器所致,貌似这梁溪城也不怎么太平。
“看您提溜个大箱子,是生意人?”
云江辰笑笑,表示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别怪笑得多嘴,客官您要是没什么急事,最好还是绕道而行,最近的梁溪对你们这些异乡人可不太平。”
云江辰一听,便追问了起来,“敢问这梁溪城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二并未搭腔,而是先左右看看,接着在自己的身前比划了那么一下,云江辰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而当小二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铜元后,他这才明白那手势的意思。
于是云江辰只好从腰间又拿出了五个铜元,小二眼疾手快,轻轻那么一抹,铜元就顺到了他的手中。
“最近这里山贼猖獗,听说前段时间又有几队劳工逃走了,现在正四处抓人呢。”
“劳工?这个和外乡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云江辰一脸不解地问道。
“说您不懂这还真不懂啊?算了,您可别心疼这五个铜板,我这几句话可是能救上您一条性命。”小二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会如此不开窍,本来这五个铜元能打听的信息也就到此了,但小二看对方年纪也不大,土里土气的样子也是可怜,多半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于是就多言了几句。
“你说劳工跑了,无崖山的督军们没有了开山取石的工匠,他们是费尽心力去剿匪,去大山里把劳工抓回来,还是随便找几个外乡人充数呢?”小二瞄了一眼云江辰脚下的木箱,“沧州的禁药令知道吧,这些官人才不管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只要是外乡人,胡乱就给你扣上个药材商的帽子,直接就给你拉到无崖山了,谁还管你姓甚名谁!”
云江辰自然是知道沧州北面的绝境长城,都是靠着沧州和嵊州的劳工与石材修建起来的,而自古抓壮丁充数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但没想到这边小二刚说完,就有一队人马从梁溪城另一侧的方向赶来了。
云江辰听着马蹄声,大概有着十几号人,他们的身前追着几名污头垢面的赤足之人。
茶摊儿的老板就是不妙,赶紧提醒着小二收摊儿走人,“瞧你这个乌鸦嘴!”
小二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不过还不忘提醒云江辰,“别傻坐着了,跑啊!”
云江辰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拎起木箱就准备跑,可是人腿哪里有马腿快啊,转瞬之间那一队官兵就已到了近前。
棕色的马匹发出一声声长啸,烟尘内,那几名破衣烂衫之人倒在地上,有的向着马上的官兵跪地求饶,有的脖子一横,势要做那就死的勇士。
“都别动!别动!”
“坐下!坐下!”
官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乌泱乌泱直接将茶摊儿围了起来,茶摊儿上本来就没几人,加上路人见状不对早就跑得远远的,便只剩下收拾东西的老板和小二,再加上起身晚了的云江辰和一对年轻夫妇。
这时,一名看似头领的军官拍着身上的尘土从马上下来径直的走向茶摊儿,“老板?”
茶摊儿的老板没敢言语,而一旁的官兵给了他一脚,“想什么呢?没听见叫你!”
军官解下腰上地长刀坐了下来,“老板,忙了一天了,给我的兄弟们上些茶水。”
“哎,是是,官爷官爷!”茶摊儿老板给小二使了个眼神,对方马上赔笑着擦了擦桌面,而与此同时一名官兵跑过来禀报道,“大人,清点了一下人头,算上之前死的那个,还少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