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远处。
层峦耸翠，蜿蜒曲折的山峦。
竹林。
明媚的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青翠竹海，耀眼而刺目。
沙沙沙，悠悠的风扬起片片竹叶儿的撞击声。
溪边。
哗哗哗，潺潺而灵动的流水声。
叽叽喳喳，鸟儿欢愉的鸣叫声。
咚咚咚，浣衣妇人用木棍敲打衣物的声响。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阵阵玲玲的嬉笑声回荡在空旷深幽的山林间。
溪石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几个木盆，四五个中年妇人，一边清洗着衣物，一边闲散的聊着欢快的话题。
“娘，娘……”
稚气的童声由远而近。
一个身材较小面容娟秀的妇人面朝声音来的方向。
“娘！”
皮肤黝黑的小男孩，一双澄净的大眼睛露出些许兴奋和胆怯。
男孩手里抱着一个普通的竹篮子，篮子不住的左右摇晃着。
“阿龙，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下山了？你爹呢？”
“我们刚才走散了。”
男孩拉住妇人的衣角。
“娘，你看——”
篮子里躺着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它裹了条粉色的肚兜，一对灵动的圆眼睛一眨一眨，粉嘟嘟的红唇微微翕动，一双藕节似的小腿上下踢动着。
“是个小孩哎！”
众妇人凑上前来。
“好漂亮的女娃娃呀。”
“阿龙，你在哪里找到的？”
一个妇人从篮子里抱起婴儿，小婴儿手脚并用的踢腾，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
“山坳旁地草丛里。”
男孩伸长手臂指向不远处地山坡地。
“你们看，这孩子不会哭闹，好像是个哑巴呀！”
“可怜的，那么小就被父母抛弃了。”
“这么漂亮的女娃子，可惜了。”
“她不是哑巴！”
男孩有些强强的说道。
“还给我！”
他够不着妇人的手臂，急切的跳着双脚。
妇人把小婴儿放到男孩手里，盈盈地调笑道：
“那么急干嘛，阿龙的小媳妇吗？”
男孩羞红了脸，却一时接不上话。
他手足无措的抱住小女娃，这个粉嫩嫩的小东西就那么静静的一动也不动，一双黑溜溜如同刚摘的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他，小东西的眼角上翘，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肥嘟嘟的脸……好可爱呀！男孩不自觉的俯身亲吻了婴儿的面颊。
“咯……”
男孩晃了一下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略显失态的行为，慌张的用余光扫了眼众人，但似乎并没人关注到他。
“咯咯咯……”
小东西的嘴里发出一串轻轻的响声。
“她会……”
男孩的话被一声惊呼打住。
“狐狸！在那里——就在那里！”
“天哪！是一只白狐！”
男孩顺着妇人们的目光望向竹林，一团白色的细长身影一掠而过。
“还好阿龙你发现这女娃，不然她多半要被狐狸吃掉了。”
“说的是啊！”
“娘，她不是哑巴，她能发出声音。”
男孩蹭了蹭母亲的侧肩大声言道。
“咯咯咯……”
妇人惊异的望向儿子手中的婴儿。
“还真是！”
“阿龙，你白捡了个俊俏的小媳妇呢！”
妇人们的哄笑声此起彼伏。
男孩抱着女娃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傻小子，你呆站着干嘛。还不快回去，问隔壁的黄婶要点羊奶给孩子喝。”
“好的，娘。”
男孩头也不回一路跑下山，手中的女娃“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
“阿龙娘，我们养不了。”
紧跟着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女娃子实在惹人怜爱。”
“自从我上回被狐狸咬伤肩膀后，手臂抬不高，使不上劲，能捕到的猎物越来越少，你替有钱人家洗衣裳也赚不了几钱。我们自己的日子勉强过，哪有精力再养个女娃。”
“你听我说，阿龙再过七八年便成年了，儿子就算有出息，也不过是个猎户，依我们家这条件，到时姑娘家哪里瞧得上眼？”
“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嘛！儿子多大点，就想那么老远的事。”
“弹指一挥间。”
“方圆十里还没见哪家说不上媳妇的。”
“你就当我替你又生了个女儿呗！”
“哪能一样？明天就送出去！”
“我舍不得，这个女娃好俊了。”
“……”
“你给她喂什么？”
“黄婶家养的羊，奶水多，我给她多做点针线活就行了。”
“平时谁来照顾她？”
“……”
“爹，我来照顾！您不要把她送走！”
男孩猛地推开门，大声而急切的说道。
“小孩子懂什么？”
“我可以养活她的。我会放羊，我也会捕猎。她很乖的，不像李婶家的娃，整天的哭，她不哭也不闹，很好带的。我把她背在背上，我上哪她上哪。爹，行不行？求您了！”
男孩满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扑通”一下跪到在父亲脚边，眼中盈着泪。
“你看女娃多漂亮？”
妇人怀中的婴儿嘴角上扬，笑开了一朵花。
“她对我笑。”
中年男子有些动容，他捏了捏孩子粉嫩的面颊。
女娃“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留下吧！”
“谢谢爹，谢谢爹！”
男孩喜极而泣道。
“多大了，还动不动哭鼻子。以后要给你妹妹笑话了。”
“我的妹妹吗？”
“那当然了。”
妇人折转身对一旁的丈夫言道，
“阿龙他爹，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十五。今天正好是月半。”
男孩抬眼，圆圆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半空。
“姑娘家叫十五，不好听。”
“娘，您看今天的月亮多圆？”
“那——就叫十五吧！”
“林十五。”
男孩脱口而出。
“殷十五，姓我娘家的姓。”
“阿龙，你娘想多了！”
中年男子笑道。
……
回忆的片段总是那般美好，林成龙望着自己书写下的那一行行墨迹尤新的文字，心痛的感觉再次激荡在胸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