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百息不到,便至枯冢谷。
望着十来处残败废墟,他已生不出什么感怀。
扫视一圈,便直接飘到右手第二间废墟。
宋离的小屋同样不存,只有破烂的草墙,相互凌乱地覆盖在原地。
好像来到她曾经的小屋,便是和她相伴一样,他径直飘到草墙之上打坐。
即便不是很舒适,也不计较。
下一瞬,他的手中,已多出一颗红色丹丸。
花生米大小,浑圆球形。
来此,便是为了安静地服下这颗锻魂丹。
几乎没有多想,他便送丹入口。
果然,好丹就是好丹,入口即化。
像是生怕有任何药性流失,化完又涌向咽喉,瞬间被吞咽一空。
不足一息,锻魂丹便毫无影踪。
而他脑中,突起波澜,麻痒阵阵,同样是半息不落后。
此症状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如此之快,却令人惊讶。
于是,他马上一股意念沉浸。
魂体之中,在黑球和灰球相邻一侧,成片的天魂白斑,像被重新激活,动静连连。
只见其上三个分开的“新剥白珠”,异常活跃,不断地蚕食附近六须白珠。
其实,未服用锻魂丹之前,它们的吞噬仍在进行。
只是起初速度较快,几息时间便吞噬一个。
之后速度渐缓,又到极慢,一天也只能侵吞几个的节奏。
可能是由于神魂总量有限度,在他分心进行其他事情,比如打斗,驱使意念刺,潜行,飞行,甚至焦虑悲伤时,神魂被占,三个“新剥白珠”均会自动放缓吞噬速度。
只有当他安静放松之时,魂体之中的吞噬动静,才又被感知到一丢丢。
而现在,他摒息打坐,锻魂丹药效强劲之处,一览无余。
三个“新剥白珠”几乎是以眨眼的速度,吞噬周边六须白珠。
能明显感知到,如今三者的体积,每一个都抵得上数十个六须白珠之和,而且仍在增大。
只是却不再呈球形,而是往粗,往长了生长。
观看了一阵,果然形状又有了变化,先是椭圆状,再是长条状。
随着吞噬的六须白珠越多,三者在两个魂球表面不停游走,只为寻觅更多白珠。
这一过程,如同三尾长蛇,不停贪吃,玩得不亦乐乎。
丁贵却煞是费解,这和想象完全不符!
难道最终三条“长蛇”互相吞噬后,便成球体?
不太像!
不过,他只能静观,不想也不敢再干预。
因为,上回干预后,一下多出三个“新剥白珠“,便成了眼下情形,还不知会怎么样。
这时,他的意念又退至魂体隔膜处,居然已能看见一点长蛇的动静。
在以往,根本不可能,感知得如此之远的。
这真是巨大的变化!
如果一切顺遂,又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便是巨大进步!
白色天魂再生,指日可待!
不对,是即将见证!
因为意念再次靠近两个魂球,认真“目测”了一遍。
两球表面六须白珠的数量,合起来,只占一个魂球体表魂须的百分之一还不足。
再和吞噬速度一对比,预计完全用不了……一个时辰,便能完成吞噬!
关于百分之一,他并不意外。
因为天魂被抽,其上魂须分为两种。
一是天魂独有的魂须,占绝大多数,已随天魂被抽走,就如同其他九个魂魄之球一样,被密密麻麻的魂须占据,好像根根头发。
二是天魂与其他魂魄之绳联接的魂须,占极小部分,为相接处所共有,但在天魂被抽时,被折断。所以这些折断的魂须,即便凑在一起,经过多次合并,成为六须白珠,也抵不上单独一个魂魄之球上的魂须的“百分之六”数量。
当然,至于各个魂魄之球上的魂须数量,只能目测,大致相当。
需要说明一句,这种断须情况,只是在绳魂状态下才可产生。各魂球魄球经开魂之后,才不再有联接的魂须。所有魂须均只在相接处保持若即若离,实际并无接触,所以假如再抽离一个小球,也不会再有断须产生。
丁贵早想明白这点,也不奇怪。
他虽密切关注着三个“新剥白珠”——“长蛇”,但还是分不清哪个更加强劲一点。
所以,现在无法预测出,三者之间的吞噬,谁会笑到最后。
失一魂,一直以来,是他心中最大的伤痛。
但见到六须白珠连续不断地消失,他虽紧张不安,终有点喜不自禁,不免期待起来。
心里也容不下其他,也不敢再分心去做其他事情,生怕有丁点耽误此进度。
就这样,大半个时辰之后,当麻痒感仍在,可三条白色“长蛇”却停止了一切动静。
现在魂体中的情形,十分古怪——
黑球和灰球上,再无一颗白点,六须白珠完全消失。原先本该是白珠占据的魂球表面,重新覆上漆黑和纯灰的魂须。这也让两魂球上的魂须,看上去,稍显稀疏。而三条“长蛇”早已不在两魂球之表,而是凭空游离出来。
他的魂体大球中,本应只有九颗彩球,但现在居然多出了三条白色“长蛇”!
“长蛇”缓缓游动在魂体之内,相互位置缓缓变化,和九个彩球若即若离。
像是要缠附于附近彩球之上,却又无法近身。
这可能是排斥之力作祟,就同之前两个六须白珠无法挨靠一样,也如同各彩球之间相互依靠,却不相粘。
从体积上看,三条“长蛇”加起来,也不及最小的红魄的一半之大。
但丁贵认定,它们便是天魂,不肯也不敢作其他想法。
实际上,他忽然有一种完整之感,像是从此可以吐纳冥地的气息。
的确,这种吐纳,哪怕在失魂前,他也一无所觉,只是现在莫名感知到“饥渴”之感。
就像处于狭小的密室太久,一下回归绿色森林,他有着贪婪呼吸的欲望。
静心品味,脑中麻痒感仍在,却不知发生在魂体何处。
不用说,这必是锻魂丹的药性尚存,仍在汩汩滋补魂体。
此丹,实在强劲!
不知没有珍果,臭果和唤灵丸的前期助长,仅凭一颗锻魂丹,能否完成天魂断须从无到有的生长?
想来不差什么吧。
也不对,那样的话,柴婆婆岂能不知?岂能没有这种丹药?
看来,必不是如此简单。
既然药效还在,而“长蛇”不再变化,他不去干预天魂,但可以先修习起来。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几乎半息便能分离一根,而且无须任何调息!
有如此良机,他岂能错过。
马上,便乐此不疲,开启凝神诀,沉浸其中。
良久,他才醒悟。
原来只顾埋头分离,却不知药性早过,麻痒感不存,直至感觉神魂连续几次出现紧崩时,才意识到。
意念环顾红魄之球,其上几乎已成光秃秃一片。
通体红色,很像一只血珠,却异常光滑,滑不溜秋的。
仅剩不多的魂须,仍在缓缓分散,好像要“抢占“空出来的地方,却无法布满整个球面。
已屈指可数!
红魄魂须的分离,竟已接近完成!
那便是说,凝神诀之分魂境之小分魄之第一魄,要分离成功了吗?
这速度,实不敢相信……
丁贵睁开眼睛,感受到刺目的阳光。
居然已经正午,他马上飞身飘开。
下一瞬,出现在左边第五间茅屋废墟。
这里抵近石壁,依然能享受到阴凉。
记得曾经黑子便霸占了此间,想逼退众人,最终也算达到了目的。
而后,此屋又为付微所有。
此时,也已面目全非,但屋后的石壁凹陷,形成半个山洞。
哪怕太阳高悬,容下两三人歇凉不成问题。
那便在此完成最后的分离,实力提升后,再闯地府,胜算也更大。
居然正好有半块草墙,倚住石壁。
他随脚踢开,便要坐进去。
不想,草墙移位,当即传来一声尖叫——
啊——
原来,这里竟藏有一人,睡在地上才被惊醒。
还是个女鬼!
她正值青春,长相虽然普通,且有点发枯面黄,却着素白长裙,身姿袅袅,柔弱得很像一位小家碧玉。
尤其,遮住面容,浑似袁熙!
“求求你……你……别……别伤害我。”
女人只瞅一眼,便极为胆怯地低下头,跪地哀求道。
许是看见丁贵胸前破洞,长袍上又有血迹,误以为遇上歹人了。
“不好意思,别害怕,没人会害你的……我不知道这里还会有人过来……那我马上离开。”
丁贵立马道歉,然后转身欲走。
对方的畏惧,几乎就是袁熙在密室中和他哭诉的翻版,所以不愿给“袁熙”留下更多惊惧。
只是很意外,实在想不到这么快,便有人找到枯冢谷来。
“公子,你……你请等等……”
对方却忽然胆大,急忙叫住他,又兀自解释道:
“我……我到这里快两天了,除了之前被怪兽追赶,就只碰上你一个人类……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真的会是阴间吗?”
原来,她还是个新死之魂。
那得提防鬼将了。
“姑娘,这里便是冥地,阴间也不算错吧,好像很少听人这么叫……那追你的怪兽,是穿盔戴甲的,还是……”
“不是的,那两个怪兽,穿着和你差不多的青色衣服,但它们头上和四肢都有浓密毛发,还有一个长着巨角,不人不鬼的,我认不出来是什么……它们追了很久,我好不容易才逃掉。可是,我很害怕,躲在这里,再不敢外出。现在……又饥又渴,你……你能帮帮我吗?”
那还好,应该是普通兽人鬼。
“可是,我也没有食物……”
很想帮她一回,可身上真的一无所有。
总不能将仅剩的开魂丹和养颜丸相赠?
真心舍不得。
“你……那我……我能跟着你吗?我……我实在没有力气了,躲在这……也躲不住了。”
许是看出丁贵很和善,女鬼不禁得寸进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