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力量
书名:大司命 作者:司如琢 本章字数:4896字 发布时间:2022-09-24

    晃荡到人间,已是三日后,我决定就把家安在白榆长眠之地了。一来方便扫墓,好吧,我现在是大司命了,也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了。主要就是我曾在这里蒙难,也想在这里获得新生。


  我拆掉了那个临时搭建的小木屋,使用3D打印技术重新建造一座房子,冬暖夏凉,最完美的是它的隔音极强,对我这样的死宅来说,实在是太爽了。就算是把蓬莱山送我也不换了。


  赶在司命令牌发布新任务前回了趟出租屋,把一应物件儿全都扔到洞天福袋里,打包回新住处。其实也没什么东西,锅碗瓢盆之类的也用不上了,神官的能量来源主要是靠天地灵气。最重要的是放不下我的宝贝书籍。书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生命器官的外在延伸,可一日不食,不可一日无书。


  在我还没有成为大司命之前,我就幻想着要是不用进食,只靠精神维持生命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把整个生命都撒进这片汪洋大海中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现在看着眼前只属于我的小房子,竟然又开始伤春悲秋起来了。唉,我这神经敏化的后遗症,就算是意外成了神官也奈它不得喽。


  我就这样望着这座小房子,脑海里突然闪现了那句话,“你也是时候找个婆家了。”这句话是我的叔叔说与我听的 。这句话的威力实在是太强大了,犹如一道闪电霹下,我便化作水中的浮萍,连个人也算不得了。


  一个女性到了性成熟的时候,你就要被迫与原生家庭分离,丧失了与这个家所有的连接,无论血缘上的还是情感上的。你终将一个人踏上征程,闯入别人的领地,重新适应环境。原生家庭的资源,再与你无关了。是的,你被流放了,你再也没有家了。


  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外边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喃喃道 ,“我有家了,永永远远只属于我的家。以后我都会为自己活着,不再是谁的附庸,不再是谁的所有物,我只是我。”


  我举起剑来向房门一划,一行小篆体“无间冥府”显现出来,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


  磨蹭了许久,才终于走了进去,把带来的家具和书一通安置,刚想躺在地上休息一会儿,突然想起玉成和素节的骨灰还收在洞天福袋里。


  我伸手掏出盛放玉成和素节骨灰的玉瓶,用刻刀写上了她们的名字,放在文件柜里。我透过玻璃望着他们的骨灰,心里难免泛起酸楚,悲悯她们的不幸,也哀悼自己的过往。


  突然想起大司命的话来,“也许他们的人生事迹会给你一个答案。”


  是的,一个答案,他们说,“女孩没有男孩聪明。”“教师是适合女性的职业。”“女性不用在职场上拼命,早晚都是要回归家庭的。”“女人挣那么多钱干嘛?当然是生孩子更重要了。”


  我想要一个真相,是不是我们真的没有力量,只能卑躬屈膝的求那个他赏口饭吃。


  是的,我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我想摆脱厌恶自己的魔咒,想跳出不停贬低自己的怪圈。


  担任大司命一事对我来说太过突然,就这样拖着一幅七零八落的躯体,带着一个破旧不堪的灵魂飞升了。在这之前,我一直是个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被曾经的自我防御方式搞得找不到工作的废物。


  可即便是撞大运般莫名其妙的成了大司命,白得了无上的力量,完成了复仇,不用忧虑衣食住行,却还是抵消不了童年创伤在我身上落下的印记,我依然是那个找不到自身价值的存在。


  想到这些,我伏在案几前翻开了玉成的生死档案。


  她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父亲靠着健硕的身材谋了一个护院的差事,母亲在家揽一些缝补浆洗的活儿,勉强可以给八个娃娃一口饭吃。也只是糊口,保暖体面倒是顾不上了。


  小点的孩子,连个蔽体的衣服都没有,稍大的孩子也只有一条裤衩遮一遮。到了冬天,几个孩子两身袄裤轮流穿,排不上的孩子,就钻到棉被里捂着。


  虽说玉成的童年生活十分艰苦,为了吃上饭经常要照看弟弟妹妹,免得打扰母亲做活计。


  要是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还凑合。可是这样勉强苟活的日子也没过多久。玉成的父亲染上了大烟瘾,干活换来的钱都买了大烟来抽 ,后来钱不够就去偷主家的东西卖,没过多久被主家发现,断了他一条腿,赶了出去。  


  玉成的父亲没了收入,抽大烟的瘾却没能戒掉。刚开始的时候就管玉成的母亲要钱,不给就动手。再到后来玉成母亲那点钱就不够他抽大烟了。


  于是玉成的父亲就把玉成母女卖给了同村的六十多岁的老光棍。


  老光棍头上生着大片大片的癣,头发都快掉光了。这人由于无法在玉成母亲身上发泄,上手又打又掐。玉成的母亲几次差点死在他手里。


  玉成看着每天哭泣的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用黑乎乎的小手擦掉母亲脸上的泪,轻声安慰道,“我再长一年就十岁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出去干活了,妈妈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母亲一把搂过玉成,轻拍着她的背,笑着道,“小五长大了,也懂事了。妈妈很高兴。”


  很快,玉成连这点仅存的幸福都没有了。老光棍总是受挫,就开始打起玉成的主意。那天他喝完酒回来,一把抓住玉成扔到床上,玉成吓坏了,开始大声尖叫,不停挣扎。在隔壁厨房忙活的母亲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玉成被欺负,矮小的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抄着扫帚对着老光棍一顿猛抽。


  老光棍感觉到疼痛,起身一把夺过扫帚,拽着玉成母亲的头发就往墙上撞。玉成母亲长期食不果腹,瘦的像是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似的,根本没有力气掰开他的手。


  惊慌失措的玉成喊道,“放开她。”便从床上跳下来,抓了个条凳就要冲上来,老光棍一手把玉成推倒在地,骂道,“你个赔钱货,将来便宜了别人,倒不如现在就便宜了我,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稍稍喘了口气的母亲也顾不上满头满脸的血,跑过来紧紧抱住老光棍的腿,指甲深陷进肉里。对着地上的玉成喊道,“小五,快跑,快跑啊!”老光棍吃痛,发疯似的朝玉成母亲的脸上踹去。


  玉成看着母亲的惨状,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瞪着老光棍,咬了咬牙跑走了。


  当天晚些的时候,玉成又偷偷的溜了回来。看见母亲躺在血泊里,早已没了气息,母亲高挺的鼻梁下了进去,整个右半张脸肿的像个球,牙齿也掉了。玉成爬在母亲的身上不停地用手擦拭着干涸的血迹。


  玉成捂着嘴巴,不停地抽泣,生怕动静太大把老光棍招来。“对不起,妈妈,都是我的错,害了你。女儿不孝,没办法带走你的身体,只好烧掉了。”说完玉成从母亲的裤腿上扯掉一块儿,覆盖在母亲的脸上。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掏出从老光棍那偷来的火柴点燃了母亲身上的衣物。


  玉成从老光棍那里跑出来之后,便没了去处。他父亲的家离老光棍的住处太近了,老光棍花了钱,一定会去他父亲那里要人,他不能再回那个家了。


  玉成一路往邺城方向走去,为了避免遇上老光棍和他父亲,她尽量躲着人群走,尽量走的快些。中午吃的菜粥早就消化干净了,脚步也在一声声的的咕噜声中停了下来,一阵钻心的痛处从脚底涌上心头,只顾着一路逃命,脚底不知道什么时候磨出了水泡。


  玉成顺势坐在地上,一边捂着乱叫的肚子,一边看着脚上的水泡,想着已经走了很远,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就捡了根树枝,想要戳破脚上的水泡,来回戳了两遍,树枝不够锋利,水泡没有破。玉成也不顾脚脏,直接用嘴咬破了水泡,脓水流出,起身接着赶路。


  玉成为了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晕在路上,就放弃了走小路的打算。她要到有人烟的街上去,捡点菜叶子吃。玉成昏昏沉沉的来到了街上,她一抬头,刚好看见茶房正端着剩饭要去喂门口的大黑狗。玉成瞅准时机,猛扑过去,一把抓住食盆,往嘴里灌着酸臭变质的剩饭,吃了个干净。茶房反应过来,一把拎起玉成,打几个嘴巴子,还不解恨,准备把玉成举起来摔死。


  正当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一把抓住茶房举起来的手臂,道,“不就是一碗饭吗,何必要娃性命,我把钱赔给你便是。”男人从兜里摸出十个铜板,茶房看见钱便把玉成放了下来。茶房收了钱也不再计较,扭头就走了。


  玉成咽了咽嘴里的血沫子,道“谢谢叔叔。”


  “你一个小姑娘跑出来不安全,你家里人呢?”男人问道。


  “我家里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不跑出来找吃的就要饿死了。”玉成没有一点防备的道。


  “这样吧,看你年龄也不大,前面不远处有个戏园子正在收徒弟,我带你过去,也能混口饭吃。”


  玉成今早能混口饭吃,眼里顿时有了光亮,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心里想着还是好人多。连忙点头跟着走了。


  大概穿过两条街,玉成被带到了一座门楼前,大门是红色的,左右各有几间门房,正对大门处放了一口大缸,里面满是马蹄莲,门头上还有几个玉成不认识的大字。


  玉成跟着进来了,只见院子里没有人练功,也不见看戏的人。就问那男人,“叔叔不是说要带我拜师学戏吗?怎么不见人练功呢?”


  “今天领班师傅接了个大活,带着人出去唱了。就只留了老板娘看着。”


  玉成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一个胖女人晃着宽宽的身体迎了出来,看着玉成道,“姑娘生的好生俊俏。”


  “可不是嘛,我送她来学戏的。”


  胖女人把玉成拉进屋里,只见屋里摆着桌椅。唱戏用的刀啊剑的之类的东西都没有。玉成转身就要往外走,胖女人一把拽了回来,道,“上哪儿去?”


  “去找刚才带我来的叔叔。”


  “他去账房领钱了,不会来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餐馆啊,门匾上的字你没看到吧?不过我们这还提供别的服务,也不瞒你了,其实餐馆就是个幌子,这就是个妓 院。送你来的那人是个老赌棍,八成是欠了赌债,就诓了你来卖与我还债。他拿钱走了,你要是想走得把两百百块大洋还给我。”


  玉成像是被雷劈中了般,只挺挺地倒在地上。


  玉成之后的日子一直都是在这儿度过的,直到生命终结。


  这餐馆后面开了道门,跨过去就是那妓 院一条街了。


  玉成的身心在这里饱经摧残,但却又在一次一次苦难中生出点点星光。


  那个胖女人名唤沈庆春,她和丈夫活阎王一起经营着这家妓 院,玉成的名字就是她给起的。


  玉成刚被骗来的头一天,就被吊在树上挨了一下午的打,然后被关进小黑屋里整整两天。就在她躺在地上等死的时候,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扶着她,试着喂水。玉成此时一心求死,以为是老鸨派过来哄她接客的,便死咬牙齿,不肯张嘴。


  这个来送水的女孩儿,就是玉兰,支撑着玉成活下去的人。


  玉兰看着宁死不屈的玉成,两滴眼泪便顺着眼角落了下来。一边扶着玉成,一边放下水碗,轻轻摸了摸玉成干裂的嘴唇,心疼的说道,“玉成妹妹,你也看到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单凭你一个人是很难跑出去的,何必再糟蹋自己,你先活下来,等恢复了力气,再想法子出去。留一条命来,总是还有希望的。”


  玉成努力睁大肿胀的眼,看着哭的花容失色的女孩儿,心中必死的信念经也在悄悄地动摇了,他不忍心叫眼前人难过,便用尽全力挤出来两个字,“我喝。”


  玉成就这样活了下来,和玉兰成了好朋友,一得空,便去求沈庆春,让两人在一起说会话。


  玉兰本是大家族的女儿,父亲突然病死,只留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族里的其他人见他们势弱,就来吃绝户。


  玉兰父亲的灵堂棺椁还没撤,族人就一股脑的闯入她家,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


  玉兰母亲上前阻拦,在人群的推搡中,脑袋磕在院中的石头上,当场没了气。


  族人见了,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搬着家里的物件,一句话都没说,留玉兰一个人跪倒在母亲尸体旁,哭晕了过去。


  等到玉兰醒过来,就已经在妓 院一条街了,玉兰和玉成两人惺惺相惜,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每当玉成挨老鸨的打,玉兰就会扑过来,抱住老鸨求她放过玉成,而玉成也会如此做。玉兰还经常告诉玉成,妓女也是人,总有一天我们会自由的。


  可是,玉成食言了。她没能等到和玉兰一起逃出去就惨死在老鸨手里。那天玉兰出条子去了,回来听说玉成死了,尸体被扔在山沟里喂狗,直接背过气去。


  这就是玉成短暂的一生,便地都是苦难和屈辱。


  我默默的合上了玉成的生死档案,似乎找到了答案。也许这个世上最大的谎言就是把女性和软弱化成等号。不是这样的,玉成的人生让我看到了她的不甘、无助、热情、善良、堕落和反抗,她是鲜活的生命,不是谁人手上上把玩的玉石。


  我把玉成的生死档案放在案几上,想着总是要做些什么的。周牧已经死了,再没有什么能够扰我心忧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理由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呢?我要继续战斗,为玉成和素节而战,为那些悲惨的生命而战,也为自身而战。


  司命牌的任务提示音把我神游的思绪拉回现实。


  “时空节点待引渡灵魂名单,请选择。”


  司名牌上出现了上百位将死之人的名单,我一一看过不知该怎样抉择,没被选上的人只能修鬼或是魂飞魄散了。


  我愣了一会儿,随口说了一个数字,“第73位。”


  既然无法全部引渡,那便交给昊天决定,何必多添烦恼。毕竟这九重天上是不存在全能神的。


  “待引渡灵魂所属乙时空,所在位置安兴里,请大司命前去引渡灵魂。”


  司命牌报出了待引渡灵魂的时空位置,我道了声,“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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