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十九回
书名:捕快春秋【第1、2部】 作者:绾刀 本章字数:10124字 发布时间:2022-09-24

第十九回:运爪堪称绝云龙有三现,几重惊蜇伏较技过两场

面对头下脚上、双爪俯冲下击的杨德高,黄芩握拳的前手从肘部弯起护在面前,似乎是准备以手臂来格档对方的双爪攻击。杨德高看在眼里,心下一声冷哼:想挡住我这一爪,谈何容易。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一刹那间,黄芩猛然作势,向左做了一个闪躲的动作,随即身体却突兀地向右方弹射而出。他身形的路线并非寻常直线,而是全无规律地左右飘忽摆动着的曲线。以这种方式闪避,足见他虑事谨慎,如果敌人没受假动作的影响跟进攻击,也不易得逞。他的这个假动作做得干净漂亮,虽然简单却效果极佳,饶是杨德高这样身经百战的江湖老手不免还是上了当,下扑的攻势随之而变,直向黄芩左侧击下。

一击扑空!

一般人眼见自己处心积虑的重击居然落了空,被对手化解于无形了,难免要心气浮燥,势必于空中撤招换形再图后变。可招式突变间极易出现破绽,如被对手抓到予以反击,就是天大的错误了。

这种错误杨德高绝不会犯。

此刻,才真正显示出他的超凡身手。只见,他明知扑了个空,却没有改变方向,依旧直扑而下,就在将要落地的一刹那间,单手于地面上只一撑,借着这一撑之力身形再度纵起,同时也改变了方向,追着黄芩弹出去的方向空翻而去。接连几个空翻轻盈得如同不受身体重量的限制,迅捷得好像云端飞鸟急掠而过。黄芩自问弹出的速度已达到了人类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可人终究快不过鸟,这时的杨德高仿佛就是空中的飞鸟。但见他后发先至,竟再度凌空压到了黄芩的头顶上,双爪疾速抓向他的肩头!

黄芩的脚刚落地尚未站稳,就觉头上风声凛然,暗料是杨德高尾随而至。他晓得个中厉害,心下不免一惊。

原来,在杨德高第一次俯冲下扑之际,黄芩并非不能用劈空掌一类的功夫将内力发于体外凌空反击杨德高。但他心思缜密,料想杨德高既然敢俯冲攻击,必是已有应对劈空掌力的准备,而俯冲攻击虽然威力巨大,可一旦落空后,跟随而来的弱点、空门也会变多,更方便好好利用予以反击,所以黄芩才采取了相对稳妥的策略:先避让,再还击。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德高确实大有过人之能,眼下别说乘隙还击,就是摆脱对方的进攻都难以办到。

杨德高的身法之快捷,变招之迅速,实是黄芩生平仅见!

黄芩的身体反应早已快过了头脑,是以,就在杨德高的爪子快要抓上他肩头的前一瞬,他提起全身力气,脚跟一锉,猛地蹬向地面,刹住了前冲的速度,同时身体骤然下缩蜷成了球状,贴着地面反向滚了回去。姿势虽然不雅,却是对付凌空扑击之术的最好法子。

凌空扑击之术,最大的弱点就是落地之前无处借力,无法改变方向。虽然极个别绝顶好手可以在空中凭借自身能力,做出一定的转向,但转向的角度极是有限,想要折返回头却是万万不能够的,所以黄芩这‘地趟回滚’的路数,恰好是摆脱凌空扑击之术的绝妙法门。

杨德高见状,口中发出一声清啸,于半空中扭腰弹腿,身体画出一道优美的圆弧线,竟然折反成功了!他飞掠而至,双爪劈头盖脸向团成球状的黄芩猛扑而下。贴地滚动中的黄芩还是瞧见了杨德高那惊人的空中回转,忍不住打从心底发出一声无力而痛苦的呻吟:

云龙三现!

‘穿云龙’杨开元,空中搏击之术天下无双,独门绝招就是这可以在空中回旋的绝世轻功,当世无第二个人能够做到。但是,杨开元的轻功并非想怎么使就怎么使,最多只能在空中回旋三次,是以人称‘云龙三现’。

黄芩如何能想到,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干瘪老头儿杨德高,竟然就是成名江湖三十多余年, 武林中顶尖的高手名宿——‘穿云龙’杨开元!

这一次,黄芩不愿意再闪躲了。穿云龙的‘云龙三现’能在空中连续折向三次,想摆脱非常困难,要是继续被敌手这般不断的凌空俯冲攻击,实在太被动了。此念闪过,黄芩一个后滚立住脚跟,半蹲于地,双手握拳,交叉防守在面前,一副要和杨德高硬拼一记的架势。

半空中的杨德高只冷笑。他以为自己凭借了俯冲的优势,力道增强了一倍还不止,更兼几十年的爪功,岂是随便说说的?下面这小子竟然敢硬拼硬,估计是不要命了。原本他防备的只是黄芩以劈空掌、百步神拳或者弹指神通之类的技法对他进行反击,心下早准备好了数种应对之法,可发现黄芩竟然选择了最笨的硬拼之法,就再不犹豫,瞬间将毕生功力全聚集在了一双手掌上,意欲以硬碰硬,一举击溃对手!

手腕、手爪相碰引发起双方真气的剧烈交锋,霎时间罡风大作,劲气四射。二人四周的空气中激起无数奇异的漩涡,一时间山呼海啸,雷奔云谲,两条人影变得扭曲朦胧起来,场面极为惊恐。

待罡风散开时,二人身形随之两分。

黄芩的左手扶住右手手腕,轻轻地揉了揉,然后松开来。只见他的右腕上赫然印有三道红色的爪痕。痕迹不算深,没有流血,但还是挺疼的。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龙爪天下绝,轻功世无双’的‘穿云龙’杨开元,不知何时改名成了杨德高?”黄芩嘿嘿笑道:“身为响誉江湖三十余年的前辈高人,居然不顾身份,只一个照面就向我这无名小辈施展出了压箱的绝活‘云龙三现’,而且出手就是夺命杀招,未免太阴险了吧。”

杨德高眼中凶光闪烁,阴森森道:“笑话!在江湖上,名字只是个记号,况且‘杨德高’才是老朽的本名,至于杨开元,反而是混江湖时随便取的,已有十几年不曾用过了。”说着,他转向众人,又辩解道:“再者,凭什么说老朽阴险?既然知道这位黄捕头是足以胜过‘雷音神剑’的绝顶高手,老朽又怎能不以绝招应对,难道还要以普通拳脚过招吗?这是真正的高手过招,又不是小孩办家家酒!”杨德高嘴上说话句句老道,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须知,他刚才不但全力出手,而且凭借凌空的优势,爪上的力道已比在平地上时增强了一倍之多,但和黄芩间的手腕角力也仅能稍稍胜出一丁点儿,足见对手实力之可怕。片刻前的情形,在杨德高脑中还无比清晰:他的龙爪只是将黄芩的手腕微微压低了一分,并不能像理想中那样先压沉对手的手腕,再以龙爪直接攻击对手的面门。还好他灵活应变,凭借少许优势翻腕抓住了黄芩的手腕,本想以他那握石成粉,连坚硬的红木桌也如入腐土的爪力,本该扯得黄芩骨断筋折。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一抓之下,黄芩那看似无异于常人的皮肉不仅又滑又韧,还带着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几乎要把他的手指弹开。以杨德高几十年的爪功竟然连扣牢都难以做到,更别说撕破皮肉,捏碎骨头了。他大惊之下,手上反被黄芩用力一挣,震得虎口发麻,若非松开得快,只怕虎口已然开裂,就要挂彩了!回头想想,能给对方留下三道爪痕,于他而言已是侥幸之极。

杨德高心里明镜似的,虽然说出来叫人很难相信,但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捕快确实拥有比他更为精纯、深厚的功力,今日若不能在招式上取得上风,只一味以功力相拼,自己将必败无疑!

他这边只知对手的厉害,却不知黄芩那边对他也是暗自提防,吃惊不小。方才,杨德高的手腕一压,力道之沉重令得黄芩竟然抵挡不下,手臂吃了一爪,亏的是运足了护体神功,仍火辣辣的疼痛难忍。只这一点就大大超乎了黄芩的预料。在高邮时,黄芩暗中会过不少江湖好手,但从未遇上像杨德高这般扎手的人物,如此想来,江彬府上当真是卧虎藏龙。

这会儿,黄芩不免心中暗叹:看来这些年在高邮,我倒是有些坐井观天,小看天下英雄了。

此时此刻,杨德高忽地两臂伸张,两手的五指都笔直张开,每根手指的第一个指节弯曲呈垂直状,爪形已化鹰爪为龙爪,想是要施展与轻功齐名的“大天龙爪”了。

一般来讲,爪形主要可分为龙形、虎形、鹰形三种,形状互异,讲究不同,虽有相通却各有所长。龙爪,是五指大张,每根手指的第一指关节弯曲,张开面积最大,爪尖最易攻击到敌人的一种爪形,但习练未精深时极其不易发力。虎爪,则是五指微张,第一、第二指关节弯曲,控制面积小于龙爪的一种爪形,发力相对容易不少。而鹰爪,是四指紧紧并拢,第一、第二指节弯曲,贴住指腹的一种爪形,虽不易攻击到对手,可一旦被鹰爪抓住,则发力迅猛,一扯下就是一块皮肉,异常凶狠。其他的什么豹爪、鹤爪、燕爪,鸡爪,鬼爪等都不过是龙、虎、鹰这三形的诸多变化而已。在这三形中以龙形最为难练,要是没有天分及苦练,光是其他指节保持笔直,只准第一指关节弯曲这一点,普通人就做不到,更别提其他的了。总体上,龙爪手、鬼爪手都属于这一类难练的爪功。

杨开元的“大天龙爪”神功现在已少有人提及,可多年前在江湖上的确威名赫赫。

不过,他这架势还是吓不倒黄芩的,只见黄芩眼中寒芒闪动,双手捏成了苦恼拳状,一副准备好迎敌的样子。

江紫台见状,有些不确定地讶然道:“那不会是苦恼拳吧?……难道,他竟要以捕快营的粗浅拳术来应对杨老的‘大天龙爪’?!”

江彬却不以为然,脸色阴沉地摇头道:“两军对阵,并非主要靠武器优劣来决定胜负,比武也是一样的道理。你永远要记住,任何本领都只是工具,工具不过是方便人使用的,武功也是如此。工具有优有劣,使用起来对胜负的确有影响,但不能主宰胜负,能主宰胜负的从来都是‘人’。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了人的智慧和应变。”

江彬的这番话见识极高,在场的高手名宿们纷纷点头迎合,连在场中的黄芩也不禁大为震动,心道:此人虽然恶名在外,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武学修为不容小视。

江彬的见识会让对他完全陌生的黄芩心生震动,却不能令早已熟悉他的杨德高有丝毫分神。所以,就在黄芩稍一分心的刹那间,杨德高立即察觉,迅雷不及掩耳地发动了进攻。

他箭步向前,手脚并用,爪攻脚踢,霎那间仿佛变身为三头八臂的哪吒,一招接着一招,一式快过一式,迅速似疾风闪电,猛烈如狂风暴雨!

黄芩的身形随之而动,拳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杨德高那般迅猛,但是爪来拳架,脚来腿挡,见招拆招,见势化势,倒也不显特别局促。一时间,二人拳脚相交之声,‘噼噼啪啪’如炒豆一般不绝于耳。无论杨德高的招式变换何等精妙难测,却总也避不开黄芩的拳脚封堵。适才他凌空下扑,全力施为,尚攻不破黄芩的护体神功,似现下这种攻击力度,如不能击中要害,对黄芩根本无法造成真正的伤害。虽然表面上是杨德高猛攻,黄芩死守,但杨德高奈何不了黄芩,所以根本算不得占据上风,只能说二人陷入了苦战。

这场面,在外行人眼中只觉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精彩绝伦,但在行家看来不过只是沉闷的消耗战而已,激烈是够激烈,却一点儿也不凶险。旁观的一些顶尖高手顿觉没了意思,心中猜测只有等这二人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各自的护体真气威力下降,速度、灵活性大打折扣之后才能分出高下了。

激战之中,杨德高忽得左爪往低处一按、一滞,右爪急抓黄芩的面门。这一招其实是虚招,暗藏着马步向前,右爪变换为肘击敌胸,或者大弓步化左爪袭击档下这两种变化,可说是相当恶毒。不过,这已是杨德高第四次施展了,第一次时黄芩真的差点儿栽在这招上面。

杨德高的“大天龙爪”虽然精奥非凡,变化繁复,但终究不是无穷无尽,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只有三十二手。自他成名以来,爪下难有十合之敌,似今日这般,恶斗了上百回合,能令这套爪功完完整整地使用三遍还多的情况,真是从未发生过。是以,他这一招虽然精妙绝伦,可黄芩已了然于胸。他淡然一笑,侧身一个斜步上前,率先堵住了杨德高大弓步的变化路线,右肘横在胸前,防止对手的肘击,同时左手的苦恼拳自左下往右上迅猛斜钩击出,趁着杨德高变化被制,不知所措的极短的一刹那间,后发先至,沉重地击在了杨德高右肋下的柔软之处。

黄芩的这一拳,力道发自足跟,扭腰摆臂,吐气开声,沉重之极。

杨德高年事已高,这一拳又是在他狂攻了百多招之后,本来就有些气息不匀,护体真气的威力已不足巅峰时的七成,而被击中的部位又恰是防御能力最为薄弱的“软肋”处。顷刻间,黄芩的这记‘苦恼拳’令杨德高当真苦恼至极。他痛‘哼’一声,身形急退,一下子后跃出八尺开外。

黄芩笑了声,赞道:“好轻功!” 随及收起马步,长身站立,并不追击。

一眨眼,只见布片在空中飞舞散落。杨德高身上被黄芩的拳头击中地方的袍子破了个大洞,碎裂的布片洒落在地上,露出里面一块苍白黯淡的肌肉,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小小的、青紫的圆形斑印。那是被苦恼拳凸起的拳尖打伤的痕迹。

不用指爪撕扯,单凭赤手空拳,硬是靠拳头把衣服打碎,只这份功力就足以让人乍舌了。

杨德高低头瞧了眼自己的伤处,像被人狠狠抽了记耳光般脸上火辣辣烧得慌。这一拳虽然疼痛,还不至于给他造成严重的内伤,但丢尽颜面确是真的。他老羞成怒之下,就待扑上与黄芩做生死决斗。

“杨客卿请住手。”

是江彬的声音。

杨德高只能暂且停下。

江彬放声道:“今日我是为考验黄捕头的能力,才设下三场之约,并非生死决斗,点到为止即可。这第一场,黄捕头算是通过考验了。既是考验,便谈不上什么胜负,杨客卿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去换件衣服吧。”

杨德高觉得是江彬阻挠他讨回面子,脸色憋得铁青,两只三角眼仿佛快喷出火来了,但又不能违抗江彬,只能闷声不响,恨恨然地退下了。

江彬见杨德高连句话也没回就愤然离去未免大失礼数,却并不生气,只微微笑道:“杨客卿还有一些杀招没能施展就被我阻止了,所以很不服气,失礼之处倒叫黄捕头见笑了。只是,今日既非生死相决,似乎也不必比试到那种程度,黄捕头以为如何?”

黄芩心道杨德高的三十二路‘天龙手’已被我洞悉,若继续比斗下去只会一败涂地。那样的话,如果下次他再与我对上,因为心理上的劣势必然闻风丧胆,无相搏之力。江彬这种时候中断比斗不过是想保存他的锐气,替他留一份争胜之心。明明是护短之举,倒成了为我着想,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他心下雪亮,却不便说破,只淡淡一笑道:“多谢将军。在下侥幸过得一场,不知下一位又是哪家高手名宿?”

江彬眉头微皱,一边沉吟着,一边以目光扫过场边门下客卿们,似乎对接下来派谁下场也有些为难。不过,略一犹豫后,他就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展眉开口道:“黄捕头能把这捕快营中的入门拳法‘苦恼拳’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真正让人叹为观止,想来拳法上的造诣已达返璞归真之境。不知在腿法方面,是不是也已达到同样的境界呢?”他道:“吴统领,这一场,就由你出战吧。”

一人应声出列。

此人看来三十多岁,皮肤象是常年在烈日下暴晒一般,呈现出异于常人的黝黑之色。但是,这种黑色并非是普通农人晒多了阳光后那种黑得黯淡发黄没甚光泽的,而是隐隐散发出油亮的缎子般的光泽,漂亮极了。加上他浓眉大眼、仪表堂堂,身材又是蜂腰猿背、健美颀长,端得是条好汉模样。

此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道:“在下姓吴,草字一鹏,一直在军中任职,未到江湖上行走,所以没有什么名号。”

黄芩微微点头,心道:他有军职在身,更需小心应付。

吴一鹏笑得很灿烂,继续道:“不过,我的那些同袍们喜欢称呼我‘哨子腿’。”

黄芩好奇道:“‘哨子腿’?好奇特的名字,为何这么叫你?”

吴一鹏又咧了咧嘴,似是颇为得意,“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看来他并不想说破。

黄芩道了声“好。”又想:此人的皮肤光泽异样,定是练就了什么特殊的奇门先天真气,不知是否已气走全身,结成金丹。

未等他深想,吴一鹏已点了一下头,微微抱拳道:“请了。”

言毕,他缓缓抬起右腿,待大腿提升至腰部的高度时才停下不动,小腿则自然下垂,整个人如同一枚钉子般以左腿为支点,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接着,没有任何多余的作势和动作,他的左腿只轻松地微微一弹,整个人就好像被上了机簧的木偶一般,维持着现有的姿势,生生向前跃出了四尺,直到黄芩面前。未等黄芩做出相应的反应,吴一鹏的右小腿猛然弹出,只听“呜”的一声怪响,直奔黄芩的小腹击来!

他这一脚踢出,竟然携带起金刃破风之声,如同刀挥剑刺,又如风吹空穴,更确切地说就像有人在吹哨子一样,发出“呜呜”的啸响,力道之猛,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一瞬间,黄芩终于明白了别人为何叫他“哨子腿”了。惊诧之下,黄芩的护体真气刹那间提升到最高状态,提腿格挡。吴一鹏的腿极是诡异,仿佛膝关节可以朝任意方向拐弯一样,腿一抬起,黄芩的上、中、下三平,左、中、右三路,全部成了他的攻击目标。并且出腿攻击的间隙,他还能不时地交换两条腿,变换它们支撑、攻击的角色,左右开弓,一腿接着一腿,一击连着一击,直似无穷无尽一般。稍有不慎间,只听噼噼啪啪声不断,黄芩的肩部、肋部连续遭到了哨子腿的打击,虽然不曾穿透他的护体神功,但也着实疼得不轻,一时没了还手之力。

黄芩心中叫苦不迭,如果继续这么被人连续不断地击打,就算他的护体神功当真修炼到了金刚不坏的境界,迟早也会被打得气散功消,所以他必须封堵住对手的攻击。可是,吴一鹏的哨子腿太快,快得他想封也封不住。不过,也因为哨子腿太快,每一击都无法聚集起足够的力量来穿透黄芩的护体真气,但那双腿上携带的一种特别而又难以琢磨的阴寒真气,却随着每次的击中目标,一丝一毫地渗入到黄芩的体内。他知道,那就是吴一鹏独家的、能让他的皮肤发出奇异光泽的奇门真气。

假使这种真气积累多了,定然会摧毁黄芩!

这种时刻,黄芩明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在吴一鹏的快如闪电的腿法攻击下也别无他法,只能尽力运起护体真气,双手护住头脸等要害部位,苦苦支撑,希望能等到吴一鹏潮水般的攻击稍有停息的时候再图反击。

如果,对手的内力和腿功真能如此生生不息下去,黄芩怕就注定要被踢成筛子了。

一味的被动防守,难免就要露出破绽。

激战中,吴一鹏一记下盘的弹腿疾速而出,黄芩提腿格挡。可是速度慢了一拍,这一下不偏不倚正踢中了黄芩左腿外侧的关仪穴!虽说有护体真气护身,可穴道之处不似平常皮肉,保护颇为薄弱,被吴一鹏脚尖点中,黄芩顿觉左腿酸麻,身形一偏,全身上下空门大开。瞅见这等天赐良机,吴一鹏岂能错过,自然心中大喜,也生了趁机抢胜的念头。

他本来的连续攻击尽管极快,却极有节奏,配上那‘呜呜’的哨声,就如同打着节拍的鼓点。他的每条腿都是攻击三到四腿后,就找准机会换腿再击,这样才保持住两条腿的力量均衡,能够连续不断的进攻。当然,对手若以为他要换腿,选取在短时间内发起猛攻,他也可以多踢几腿来过渡,绝对不会被抓住换腿时可能出现的破绽。

现在,眼见黄芩空门大开,机会来了,他再顾不得换腿,右腿如闪电般的连续弹出,肩部、腰部、胸部,一口气攻出八腿之多,每一腿都踢向要穴,快稳准狠,十分凶险!

黄芩左腿的酸麻感觉一时消解不掉,行动不便导致身形也东倒西歪起来。但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左挡右封,虽然险象环生,却堪堪守住了吴一鹏的连续八脚。如此一来,吴一鹏以左腿支撑,右腿攻击的时间太长,已至能力的极限,不得不立刻换腿了。

若想继续攻击,他没有选择,非换腿不可。

这一点,黄芩也瞧出来了!

之前,黄芩苦于无法打断吴一鹏那如潮水一般连续不断的攻势,被迫苦苦招架,而此刻吴一鹏的被迫换腿,无疑就是他等待已久的好机会。

果然,就在吴一鹏的右腿落地,左腿抬起,旧力已退,新力未生之际,黄芩左腿一收,借势倒地,同时以左手支撑地面,稳住身形,右手握掌成爪,宛如一只大铁钩,紧紧扣住了吴一鹏右脚的脚踝。

此时的吴一鹏,右腿正是支撑腿,左腿重心还未到位,根本做不出任何变化,是以黄芩的右爪一扬,吴一鹏便只有随之倒地。他的功夫全在腿上,这一倒地,劣势立显。

本来,二人间若是拉不开距离,弹腿便难有威力,加之躺在地上的姿势无法发力,因而只能变成贴身缠斗。对同样倒地的黄芩而言,则占了上风。他倒在地上,一挺腰,虎扑而上,沙包大的拳头,劈头盖脸,抡圆了砸下,噹噹噹噹几拳下来,早打得吴一鹏呼痛不已。

江紫台见状,不待江彬出声已急声唤停。这时的吴一鹏早满脸是血了。其实,若非黄芩手底还算留了些分寸,只怕吴一鹏早就颅骨破碎,一命呜呼了。

吴一鹏挣扎着爬起身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虽然狼狈不堪,可脸色黝黑黝黑的,挂点彩也瞧不出有什么大碍。他恨恨地瞪了黄芩一眼,眼光中满是恶毒怨恨。

虽说只是切磋武功,但输了还被打脸打得这么惨的,不怨恨对手的又能有几人?

稍后,江彬一挥手,吴一鹏便紧闭着嘴,低头退下了。

江彬不禁皱起眉头,侧头转向他身侧的一位老者,叹道:“这个捕快当真比大内侍卫还难对付,怕只有请秦老你下场了。”

江紫台面色变了几变,似是想说什么,但嘴唇微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那老者无甚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平静道:“也好。”

他须发皆白,玄衣似铁,迈入场中时步伐稳健,气度沉着,实非旁人能比。就年纪而言,他应该不下七十,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颧骨高起,双目深陷,白眉下的双眼虽不见精光闪闪,但极为清澈,绝无老年人那种浑浊昏花的感觉。他的腰间挂着把不起眼的刀,刀鞘虽然没破没锈,但一望而知已很古旧,怕是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年岁了。

老者行至黄芩面前五尺左右后停下脚步,闪动的目光精准地停留在黄芩手腕附近。他白眉一掀,平淡道:“黄捕头恢复得好快。”

黄芩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手腕上被杨德高抓出的那三条红印已变得非常之淡,几乎分辨不出了。

黄芩嘿嘿笑道:“大概是年纪轻,所以恢复得快。”

那老者“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黄捕头的功力已达金丹结成,生生不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无上妙境呢。”

黄芩苦笑道:“那是炼气之人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若真能达到,则可上窥天道无上秘奥,离白日飞升也不远了,前辈何必取笑于我。”

那老者自嘲般地笑了两声,道:“取笑你?就老夫所知,这世上能在这方面取笑你的人,也许不能说没有,但绝对不多,至少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能见过几个。”

沉思熟虑片刻,他又道:“刚才连斗两场,你的拳脚招式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那精妙奇幻的‘大天龙手’,你居然找得出破绽;毫无破绽可寻的‘哨子腿’,你居然造得出破绽,真正让老夫大开眼界。至于你的内力,精深的程度大概已可神到功到。杨、吴两位高手本也堪称绝世,却还不能迫你全力施展一回,可见你的内力浩瀚如海,深不可测。”

黄芩听他这般吹嘘自己,明显有夸张之嫌,不知是何用意,想了想,道:“不过是运气而已,受不得先生如此夸赞。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老夫自问,若是论拳脚,断无与你相较之能,白活了偌大的年岁,实是丢人得紧,名字什么的也就不好意思通报了。”

接着,他语气坚定,慢声道:“所以,与你交手,老夫必须用刀。不知道你是空手,还是也要用兵器?”说罢,他上下打量了黄芩一下,见黄芩身无长物,看不出带有什么兵刃,言下之意是非常看重,认为黄芩有空手接下他刀刃的实力,貌似谦虚得很。

黄芩可不敢大意,眉头紧锁, 思考了片刻道:“我是个捕快,惯用的自然是配发的铁尺、铁链。本来,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铁链主生,铁尺主死,今日和前辈相较不敢生骄,恐怕还是用铁尺好些。但我此次上京随身没带任何兵刃,不知这里有无铁尺之类的兵刃能借我一用?”

那老者笑了笑道:“铁尺主死,那就是要比铁链更厉害一些了。不过,你打算用铁尺敲破我的脑袋吗?”

黄芩摇头否认道:“前辈这样的高手,生死岂是我的一根铁尺能主宰得了的?只不过面对你这样的高人,在下不得不全力以赴,所以非用铁尺不可。”

那老者撇了下嘴,道:“我?只怕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高明。”

“你有,我知道。因为,面对交战,你的眼睛里有其他人没有的平静。”

那老者的眼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这时候,江彬插嘴道:“我府里的兵器库,号称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不过却好像真没有铁尺这样的兵器。各类硬鞭、直锏虽然类似于尺,却怕黄捕头未必使得惯。”他的这句话打破了场中二人间奇妙的气氛。

二人都转头瞧向他。

江彬大笑几声,继续道:“但是,我这里倒是有一根玉尺,传说是我朝开国功勋‘铁冠道人’留下的宝物,虽说是玉尺,却异常坚硬,不畏刀剑劈砍,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确实是个宝物。长短嘛,倒算合适,只怕重量不太趁手,不知黄捕头意下如何?”

黄芩道:“既是如此宝物,怎可拿来打打杀杀,倒不如就用铜锏好了。”

江彬的眼睛眯了起来,显示很感兴趣,笑道:“原来黄捕头喜欢用重兵器。那么,你喜用的也是要比寻常铁尺重上许多,灌了铅的铁尺喽?”

原来铜锏要比铁锏更重,所以江彬有此一问。

黄芩讪讪一笑,道:“倒叫将军见笑了。”

江彬竭力推荐道:“妙极了,我那根玉尺正是极为沉重,所以才怕你会用不惯。但你既然喜欢加重的铁尺,反而会觉得趁手。本来高手过招,手上的兵器重一分轻一分都会有所不同,能用自己喜欢的才最好。只可惜黄捕头没带自己的兵器来,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一根类似的了。我想,那根玉尺绝对会是最好的选择。”他又故作神秘道:“而且它还另有非凡之处,黄捕头一试便知。”

说完,江彬使了一个眼色,江紫台立刻向身边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快步离去,想是去拿玉尺了。

黄芩见不便再多推辞,低声应下。

不多时,玉尺被人拿了上来,转至黄芩手中。刚一入手,黄芩心中便是一惊。

这把玉尺,长约两尺,和其他长尺一样是长方形状,却无棱无角,四周圆滑,通体洁白温润,晶莹无暇,阳光之下真如油脂般细腻,且笼着层暖暖的光晕,看起来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但是,它入手沉重,比起普通玉石要重上许多。而且,普通玉石毕竟是石质的,触手都有一股凉飕飕的感觉,可这根玉尺握在手中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倒和握了一根木尺的感觉十分相似。加上之前江彬也说过,此尺不畏刀剑砍劈,虽然不知是否真是传说中那已白日飞升的‘铁冠道人’之物,可也确定必是宝物无疑。

黄芩握住这根玉尺,轻轻掂了掂,感觉它的长短、份量和自己惯用的铁尺还真是差不了多少,颇为称手,虽然瞧上去没有专门设计的握手处,看起来通体光洁细滑,但握在手里居然还干涩,并不滑手,大概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缠上纱布,若是手心出汗的话,难免会湿滑一些了。

黄芩满意地竖起白玉尺,向那老者道:“在下便用这根玉尺,来领教一下前辈的宝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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