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雄兰是个性格爽快的人,直接向他们问起了追缴回来的赔偿款的事儿。他们都知道是孟大荣所为,觉得怎么说还是亲戚,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可见他是有多么的财迷心窍了。
利用这个机会,她与自己的丈夫、一个看起来蛮憨厚的青年,不遗余力地向冯丽霞他们推销起搬迁的好处来。听说政府给的搬迁费就是三万块,拆掉房子搬迁、复垦之后,再加一万块,一共是四万块。
张无金听了感觉政府真的是下了本钱了,是真心希望住在深山里的贫困农家,能搬出来过上更好的生活。
此外,政府还划出土地,租给搬迁过来的农户耕种,让他们可以继续从事稻作。尤其是让他们大面积种植的紫黑稻米,已经成了当地的名牌产品。
听到这些,张无金很是心动。他还要跟冯丽霞商量,更是要征得老人的同意。毕竟他们在木洞村的那个家,可是董家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是必须要由他们来决定的。
看冯丽霞的表情,似乎也动了心。她似乎更关心孩子上学的事儿,可无论如何,这里是县政府所在地,各方面的条件自然比木洞村要好许多。
董雄兰还带他们下楼,到外面转了转,给他们看不远处的稻田;还指给他们看,寨子里的人晚上经常去参加演出的地方。
刚刚见到董雄兰和她的丈夫时,张无金还想推说自己是董家雇的帮工的,可是冯丽霞却抢先挑明了,介绍说这是她的男朋友。从外面回来重新回到了客厅,董雄兰忍不住问起了张无金的情况。
张无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是如何来到木洞村的,冯丽霞是如何救了他,后来又是如何养伤的,等等。
“丽霞可是俺木洞村数一数二的大美女啊,” 董雄兰看着张无金笑着说。“上学的时候就是校花,上高中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追,后来追的人更多了。”
“像她这样心美,人美的姑娘,肯定是会有很多人追的啦。”张无金侧头看着身边的冯丽霞,眼里满是爱意。
他说这话并不全是恭维,即使她丈夫刚去世不久,他就亲眼看到过孟大荣和马院金追求过她。
冯丽霞脸色微红,露出羞色,她低着头道:“那都是啥时候的事儿了……”
“那时候俺们都以为她会嫁到城里去的,或者嫁给一家有钱人。” 董雄兰继续说道。“可是谁也没想到,她却嫁给了俺哥哥。”
张无金在董家见到过董雄辉的遗照,照片上的人看着略显消瘦,但并不难看。他猜测董雄兰的意思,很可能是说,那个时候的董家比较穷吧。
“丽霞喜欢读书,很可惜没能考上大学。” 董雄兰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俺猜她当时嫁给俺哥,是因为他是咱村儿里唯一的老师。”说完,她看着冯丽霞,似乎要得到验证。
“咳,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冯丽霞低着头,轻轻地回了一句,似乎不想再聊过去的事了。
吃晚饭时,同住在新苗寨的董雄兰丈夫的兄弟一家,听说他们来了,也跑过来凑热闹来了。
一大家人围着由三张桌子一字排开拼成的长桌,开起了自家的长桌宴。
细长的桌子上,中间的桌面上摆满了各色佳肴。桌子的边缘处,则放满了碗筷和盛酒的小酒碗。
苗族人能歌善舞是出了名的,喝酒的时候更要唱歌。一群人端着酒碗,边喝边唱,好不热闹。
因为他们唱歌用的都是苗语,张无金听不懂歌词,但他能从那曲调中,感受到歌曲的情感。
听着那陌生而又优美的曲调,如泣如诉,如痴如梦,仿佛《诗经》里的那些娓娓道来的诗歌,在这里重新活了起来。这是与天地,与万物,与自身的对话,更是对大自然倾诉着他们的欢乐和希望。
喝酒喝到高兴之处,唱歌唱到兴头之时,大人们都纷纷起身,跳起了苗家独特的板凳舞。
只见他们每人双手各拿一个板凳,手握凳腿根部;伴随着歌声,有节奏地将两个凳面相互敲击,发出“咵咵”的撞击声。他们个个兴高采烈、满面笑容,沿着长桌围成一圈,一边唱着歌舞着蹈,一边撞击着板凳。
受到这欢乐气氛的感染,张无金也忍不住拿起了两个板凳,加入到狂欢的队伍之中。
房子里的欢声笑语,打破了寨子里安静的夜晚,欢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张无金他们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走的时候,董雄兰和丈夫他们拿了几个袋子,给塞到了后车箱里,估计是他们给带的礼物。
与他们道别之后,张无金把车子开出了新苗寨,踏上了返家之路。
路上,张无金感慨万分,还在回想着昨天那欢声笑语的夜晚,他被苗家人的热情好客深深地感动了。
“俺们苗家人就是这样的。”冯丽霞笑吟吟地回道。“亲戚就不用说了,即使是陌生人,要是你说肚子饿了,能不能到你家吃饭,绝大多数人都会说可以的。”
“哇,这么豪爽!”张无金听了忍不住赞叹道。
“是这样的。”冯丽霞又继续说道:“要是你找不到地方住了,想在谁家借住一晚,一般也会有人愿意让你住的。”
“这个嘛…… 我可是深有体会的。”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我一个陌生人,就在苗家住了几个月了。”
“去!”她娇嗔地伸左手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一下,又道:“那时候你想走,你走得了吗?”
“哎,说点儿正经事儿。”他收起笑容,抬头望了一眼后视镜,看婆婆是否睡着了。“雄兰他们搬过去了,看着过得还不错。”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微微侧过头来,似乎也是在确认婆婆的情况。“俺主要是在乎两个孩子上学的情况,俺自己住哪里并不是太在意的。”
“上学嘛,镇上的条件肯定要好了。”他知道不能说得太多,但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他想回去之后,与她仔细商量一下,再想办法说服婆婆。
他又望了一下后视镜,见婆婆还在看向窗外。他又转了一个角度,随意向车后瞥了一眼,却看见车后面紧跟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刚要挪开目光,突然隐约想起,好像自己刚刚开出新苗寨时,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跟在后面,会是同一辆车吗?
想到这儿,他心里开始有点儿紧张了。是巧合吗?还是被人跟上了?
他不想让冯丽霞他们担心,于是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他决定测试一下。
看着前面的车还离得很远,他偷偷地缓缓加大了油门,车子渐渐加快了,车速已经略微超过了限速。
他再看跟在身后的那辆黑 车,也跟着加速了,而且还是紧紧地跟着他。
看到这个反应,他的心里开始有点儿发毛了,忍不住又想起了在镇上吃饭时,好像看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会不会就是他们?
一想到这儿,他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他知道在路上开长途时,有的车想开快一点儿,却又不敢超速,怕被警察抓住。于是他们会跟在那些正在超速行驶的车后面开着。他们知道警察抓人时,通常会抓领头儿的那辆车,而会放过跟在后面的车。
他记得,听说有一个领头“羊”被警察拦下来了,那人不服气地对警察说:“跟在我后面的几辆车都超速了,你为什么不抓他们?”
警察一听哈哈一笑,说:“我钓鱼时,一杆儿下去只能钓一条,你就是那条幸运的鱼!”
如果后面的黑 车只是跟着他蹭油,那也无所谓了,只是不知道是否真的是这样。张无金想再试一下,看看跟
在身后的黑 车,是不是真的在尾随着自己。
于是他又开了一会儿,看见前面路边稍微宽敞一点儿了,便突然打开双闪灯,汽车四个角的车灯都在一闪一闪的闪烁着。
他开始减速,并慢慢向公路右边靠去,最后把车停在了路边。
“唉?怎么停车了?”一看车子停了下来,冯丽霞看了一下窗外,回头不解地问道。
“啊,有点儿累了,稍稍休息一下,喘口气。”他嘴上说着,两眼却紧盯着窗外的侧视镜。
只见那辆黑车开始时也减速慢了下来,但当张无金的车让出公路,停在路边后,那辆黑车却加速超了过去。
张无金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一个想搭便车的。他自己不想当那个领头“羊”,于是将公路让出来,让那些急着赶路而超速行驶的人先开过去。虽然这样想着,他还是留心记住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既然不愿意减速,那你就追前面的车去吧,他想。
他们在路边停了几分钟,这才等到路上的车流出现了空当,他急忙加速挤了进去。
又开了一阵子,就在他悠哉游哉地看着前方,跟冯丽霞闲聊之时,却猛然看到前方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他忍不住心底一沉,立刻又开始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