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不停歇的大雨给了步迟一个不能走的理由。她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又抓起手机按照惯例刷会视频。出现的是爱情神话的经典片段台词:
一个女人这辈子没小孩是不完整的。
一个女人这辈子没甩过一百个男人是不完整的。
一个女人这辈子没挣过一百万是不完整的。
一个女人这辈子没为自己活过是不完整的。
一个女人这辈子没浪迹过天涯是不完整的。
一个女人这辈子没造过反这辈子是不完整的。
看完,她叹了口气,想来她还有这么多不完整啊。但今个不完整之处倒是体验了一把,感觉还如醉如痴。也算是造反了一回吧。
上划,又是一段:多年来,我无暇崩溃,也不敢让自己崩溃。从不回首,也不觉得需要回首。没有值得留恋的,因为最好的,还没来。但是今天我知道,不会来了。我对自己所有的理解都是误判,我对生活所有的想象都是虚妄,我不会再有更好的,不会再有。我这一生和所有人一样,在长长的队伍里领我那一把小糖,队很长,我没有排到。
这说得不就是自己么?简直戳到心坎里。紧接着就是鼻子一酸。
指腹继续移动,又是同一电影的台词:我觉得其实做只野猫也蛮好的,想去啥地方就去啥地方,想做啥就做啥,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细想,现在的她,确实如此。心尖被戳得更深了。仿佛她和严肃这几年的情感,还不如一场电影的几句台词了解的透彻。想着想着没忍住,眼角就滑出热泪。临走时的傲气,假装坚强是假的,没有丁点留恋也是不可能的。
她和严肃的开始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就是大学同学,隔壁班的。大四上学期,一天下午一起出教室门撞上了,连满怀都算不上,只是单纯的一起出教室门碰见了而已。然后彼此尴尬地笑了笑。
他问:“去哪?”
她答:“食堂。”
他说:“那刚好,一起。”
她道:“好。”
彼此以最简洁的方式进行答记者问。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那天吃得啥全忘了,只记得在同一餐桌,面对面坐着,全程再无一句话。不得不让她联想到古言六个字: 食不言,寝不语。一度让她闷得慌,与他同桌是他邀请的,但简直让她肠子都悔青了,导致本来前胸贴后背的肚皮基本只喂了三分饱,还有5分处于全程不自在中。
临走前,突然听他说,“欸,加个微信。”
她哦了一声,乖乖照做了。
然后,他回他的宿舍,她去她的图书馆。
再后来话就多了,一起吃饭的时间也变多了,之后就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逛街,一起玩耍,一辆单车上的两个身影穿梭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简简单单,平淡无奇。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刻骨铭心。就这样直到毕业。
更意想不到的是,毕业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原因是严肃老家县城某地产开发,刚好规划到他家,拆迁按人头分平米安置房,因此才和她结的婚。她当时倒也没多想,觉得他与她之间虽然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恋,但至少对自己也不算坏,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连求婚仪式都没有,婚礼也都是简单操办。像是为了完成分房所需的各种手续一样,按部就班,按规矩办事。
可以说,她与他的关系,简单说来就是她的初恋,第二恋,第三恋…直至第N恋,都是他。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她迷得神魂颠倒,他让她心甘情愿臣服,在爱情里臣服,在婚姻里臣服。
他就是她生活的圈,她以为这圈就如孙悟空为唐三藏用金箍在地所画那般安全,圈外的一切都伤害不了她,这个圈里有足够的安全感,她有这个圈就够了。那几年她总是轻易放弃各种各样的事情,以为有了他们的小家,家里有他在,为自己遮风挡雨呵护有加,她就可以不用上进不用坚强,久而久之,放弃无形中被她养成一种习惯。放弃自己的目标,放弃自己的追求,放弃他人的忠告,甚至不断挑战自己的底线和尊严。现在忆起,她真想摔自己的愚笨脑袋。
她情愿为他待在这个圈里,画地为牢。最终只围着他一个人绕圈画圆,可怎么画,都圆不了。可结果反倒是画圈的人将她牢牢关在里头进行无所谓的伤害,她被伤得体无完肤。
这几年,就像喝了一场酒,明知酒量不行,还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更糟糕的是,还心甘情愿。换做现在,她绝对会赏给自己几个大耳光。如今,她不想在这场酒里沉沦到无法自拔了。她再也不愿画地为牢,她要走出圈外,看看自己,看看这个世界。
她笑了,咬着手臂哈哈大笑,夹杂着哽咽,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凄凉。
感情就像一条抛物线,一路上滑,到达峰值,在一路向下无限延伸。她与他之间就没到达过巅峰就开始顺利下滑。就像做爱,从不开灯,没有前奏,永远都是后 入 的姿势。
泪水肆意流淌,步迟随手用袖子擦了擦,—步迟,你毅力超凡,绝对不会在泥潭里无法自拔,一定会成功彻底摆脱对他的依恋。
于是,她开始寻找每一条他不好的地方,然后记录在手机便签里,作为她该忘记他的理由。
—你之所以如此压抑,都是因为他给你的委屈;
—你之所以如此痛苦,都是因为他对此毫不在意;
—他之所以毫不在意,就是因为他压根不爱你。
—你应该找一个疼你的人,而不是困在一个让你疼的人的牢笼里无法出逃。
她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像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严肃被情 人诱骗到荒郊野岭的木屋里,旁边还有几个地痞流氓,情 人将他绑在椅子上,被她与她的同伙们折磨得遍体鳞伤。最后掏出口袋里的枪对着他的脑门,不顾他的诸多疑问,对他奸笑,一声不吭。只听得“砰”一声,鲜血四溅。
她浑身颤栗,猛然睁眼,满头汗水,喘得厉害。如果他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解恨了?
一想到这,她心里发毛,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毒了。她连续吐了三次口水。据说这样她刚才不该有的坏念头可以被消除,不作数。
她还没恶毒到这种程度。终归心太软。就像他们离婚,他向她索要十万块她也从不为自己辩解一样。
穿堂冷风吹来,如同受伤之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触碰裂开的口子一样,步迟哆嗦得厉害。
这便是对懊悔和冲动的惩罚,折磨得她精神不宁。她感到冷,望了望里间,门紧闭着,但她实在冷得受不了,就上前敲了敲他的房门,想问问能不能给个薄被之类,但又想到他万一又对自己使坏怎么办,遂作罢了。
走回去又不甘心,遂拐进了旁边的洗手间。出来回到沙发上坐了又躺躺了又坐,夜越来越深,精神反而越来越清醒。索性起身在客厅来来回回地走,洗手间来来回回地跑。
终于,等她最后一次出来时,一开门,就看见那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头仰靠在后背上,抽着烟,吞了吞,喉结滑动着,昏黄的落地灯下烟雾缭绕,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颇为落寞。
“怎么,睡不着?”
“没…”她支吾着,“睡得着。”
“睡得着,还尿频?”
“这两者有什么直接关系?”
“过来。”
“做什么?”
“你说得,什么都听我的。”
步迟拽着衣角忐忑地走了过去,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就那么拘谨地傻坐着。
“谁让你离那么远?过来。”
“我想睡了。”
“我也想。”
“那你…还不回房?”
“这是我的地盘,我爱睡哪睡哪。”
“也对。”她起身欲拿推杆箱,“那我准备走了。”
“雨下这么大,你能去哪?”
“有地方可去。”
“比如酒店?”
“……”
“太迟了。”
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唇就已经压了下来。她嗫嚅着,反抗也显得羞羞答答。为了闪躲执意偏开脸蛋,反被两支结实如绳索的手臂给紧紧箍住两颊,被迫迎上他的目光,心口沸腾的血液即将喷薄而出。
在落地灯模糊的光晕里,他的脸被镀上一层金辉,思想在抗拒,身体却是诚实的。刚才还对“艾滋”两字怕得要死要活的,可现在她也不过做了些许挣扎就彻底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