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日一早，馨馨还在睡梦中，小寻吃过了早饭，我正在收拾碗筷，就听闻丈夫给公公打去了电话。
“叶主任，我现在正在医院。……啊！是这么一回事——您不是今天要带黄阿姨来医院进行产检吗？静美父亲的主治医师——陆医生虽然跟妇科不沾边，但他在医科大学的同学就任职于高城医院的妇产科，我都已经跟他说好了，他让您带着黄阿姨找一位姓邓的医生，这位邓医生一定会给黄阿姨检查得妥妥贴贴。……什么？您说今天不行？改天？……那我等您的消息。”
“怎么？”我见丈夫放下手机追问道：“公公跟你说什么了？”
小寻却是一脸料定如此的表情：“他说黄莉今天加班，没时间去医院进行产检。”
我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高城医院陆医生的同学——妇产科的邓医生啊？”
“我这是在诈他。”小寻笑言：“我断定黄莉不敢让叶主任陪她做什么孕检。怎么样？这一切如我所料！”
“哈哈！”我笑了起来：“看把你给得意的。”
小寻则是疑惑道：“昨天去高城花园，我不仅看出黄莉心虚，叶主任瞧来也很心虚，但我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在心虚什么？”
这也是我万分好奇的地方：为什么黄莉会对B超室的那名技师说自己结扎，所以不可能怀孕；但既然她已经结扎，但为何却又怀孕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由于，我还没有找到这相互矛盾之间的合理解释，因而也就没将黄莉结扎的这个信息点告知丈夫。
小寻在家里照顾馨馨，我便将熬好的瑶柱虾米粥，用保温桶装好，带来到了医院。我乘坐电梯，来到心脑血管的住院部，眼见母亲跟婆婆坐走廊的椅子上，婆婆送来了鸡蛋饼，正在劝母亲吃早饭。
“你就算没胃口，也要为你的丈夫、女儿和馨馨吃点儿。”
母亲叹了口气，接过对方递来的饭盒，她用筷子夹起一牙切好的鸡蛋饼，正要送入进嘴巴时，因突而想起了什么，便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难过的面色：“我觉得他有话想要跟我说，但说不出来。”说话的同时，母亲的眼角跌落下了两行难过的泪水。
“说不出来，就慢慢说！”婆婆也不直白地劝解母亲不要难过：“就像你现在这样，我不劝你大口吃，而是慢慢吃，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就陪你在这儿吃一天。”
母亲破涕为笑，似乎是在笑婆婆劝人的方式倒也新鲜别致，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就恢复了平常冷静的音色：“你这么说——反而让我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就多吃两口！”
母亲重新夹起那牙鸡蛋饼，送入进嘴巴，细细地咀嚼：“我现在知道我女儿为何这么喜欢吃你做的鸡蛋饼，而我就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母亲顿了顿，闭上了双目，便继续回味悠长地表达：“因为——你的鸡蛋饼无关调料、火候，这就是一份家常的味道，是独属于你们苦家的那份家常，所以其自带出了一份悠绵甘甜的无限暖意。”
“没你说的这么玄乎！”婆婆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这就是一份加了鸡蛋和牛奶的家常蛋饼。”
母亲慢慢地睁开眼睛，注视着对方的双眸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份独属于你们苦家的鸡蛋饼具有治愈的功能！”
“你真是抬举我们苦家的鸡蛋饼了！”
母亲望向走廊的天花板，她用一副想象的神情道：“我很奇怪你母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这份治愈——肯定是你母亲传承给你的。”
由于，我多少知晓一些婆婆与她的母亲——也就是小寻外婆的那段母女纠葛，所以我对母亲的这个提问也很好奇，便竖起了耳朵聆听婆婆将如何回答。
“我母亲——”但话语刚刚开了个头，婆婆就说不下去了，其眼眶满含了泪水：“我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母亲点了点头：“我听美美提起过，美美十七岁那次离家出走，跟小寻的外婆——即你的母亲度过了她人生的最后一个星期。”
婆婆清了清眼泪：“我们母女俩就像是星星和月亮，母亲年轻的时候宛如一轮满月，在我看来她是那么富有魅力，那么华彩美丽，而我只不过是一颗毫不起眼的小星星。然而，随着我的逐渐长大，我发现我跟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像月亮与星星的数万光年，我们再也回不到我小时候的母女关系，但我还是最终选择原谅了她。”
尽管婆婆隐去了在她十七岁时，其继父对她的一再凌辱和侵犯，而她的母亲对这侵犯却是装作视而不见，但我还是能听出婆婆对母亲的怀念之情。同时，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亲与婆婆如此真挚坦诚地交心谈话。
眼见两人谈得差不多了，我故作轻快地走过去，跟小寻的母亲打招呼：“婆婆，您来了！”
婆婆微笑地回应：“你母亲打电话给我，说你父亲苏醒过来，所以我就来医院看看，顺便也给你母亲带来了早饭。”
“让您费心了！”我提了提手中的保温桶：“那您尝尝我熬的这瑶柱虾米粥。”
婆婆正要说话，其上衣口袋内的手机响了，便掏出来接听：“你好！……”随而，婆婆的脸色一愣，似乎对来电者的身份有些意外：“对！我在医院。……那好！我们一会儿见。”
婆婆放下手机，站起身解释道：“我这边有事，就先走了！”
“苦妹，你慢走！”
眼见婆婆离开的背影，母亲端着饭盒走进病房，而我也跟来到了病床边。因父亲还在睡梦当中，我将提着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却见柜面上放着一只棕色的挎包。
“妈，这是您的手包？我怎么没见过？”
“啊！”母亲则是快速反应道：“这是你婆婆的，刚才我们在走廊里说话，她就顺手把包放在这儿。”
“那我赶紧给她送去！”
我乘坐电梯，来到一楼的住院部大厅，眼见婆婆走出大门，正要提步追上去时，却见公公的小妾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内——她正站在大厅的门口。显然，婆婆也瞧见了对方，她们两人都没说话，婆婆走出大厅，眼见对方折身，便一前一后地朝往医院的后门走去。我心里奇怪道：难道，婆婆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竟是黄莉打给她的？！
但我来不及多想，以人流作为掩护，跟在两人的身后，则是来到了医院背后一片爬满了蔓藤的红砖建筑物前。
突然，婆婆停下了脚步，望向前方的女人，她用清冷的嗓门高声道：“好了！就在这儿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果然，婆婆接到的那个电话是黄莉打给她的。
黄莉缓缓地转过身子，面现一脸治罪的凶狠：“我怀孕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婆婆微微一笑：“什么怎么一回事？”
“当年，我跟你前夫结婚——”就在黄莉愤恨斥责的同时，她向丈夫的前妻压近一步：“你提出条件，说要让我结扎，这样——你才肯净身出户，跟叶子辛离婚。但我为什么会突然怀孕？”
当时，我的身体便剧烈地向后生生一震，是差点被这个小妾的话语给击倒：十五年前，婆婆主动提出跟前夫离婚的同时，居然附带让黄莉结扎的要求，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然而，对方的此般愤怒让婆婆感到十分愉悦，她发出轻轻的笑声：“你以为当年——我结扎的是你吗？”
黄莉的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哈哈！”婆婆愈加发出心满意足的笑意：“我结扎的是那个男人，是小寻的亲生父亲。”
“什么？”黄莉难以置信，更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所以显得有些慌乱了手脚，一时不知该如何问话出口；她低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口齿不灵光地问道：“不是——不是你安排诊所，让我在那儿结扎，我的腹部还留有手术后的疤痕！”
“那只是做了一个假象而已，让你以为自己被结扎了。”婆婆神态冷峻地抵到对方的面前：“我早就看出你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断然不会满足于只做叶主任的妻子。啊！不对！那时候，叶子辛还只是一个教授，没有升任到高城大学经济学院主任的位置，但他对你的事业而言——也算是有助益。”
当即，黄莉便冷静了下来：“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婆婆闷哼出一喷嘲讽：“我没有结扎你，而是结扎了叶子辛，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你们都没有孩子。”
这也正是之前公公对小寻谈到：他跟黄莉不可能有意外怀孕的情况。
黄莉点头明白：“你怕有了孩子，会对你的儿子不利？”
“我不希望小寻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是妹妹，就像你们门对门的舒家，”婆婆一副失落难过的表情：“虽然静美成为了我的儿媳，我也十分喜欢这个儿媳，但她毕竟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从而导致两个家庭争吵不断。所以，我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叶寻也卷入类似的家庭麻烦当中！”
一直以来，小寻的母亲都给一种我与世无争的印象，但没想到婆婆居然也有如此狡诈的一面，这让我大感意外及吃惊。
“你可真够阴险狡诈！”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便是我此世今生境遇的最好诠释。”显然，婆婆用“女本柔弱”指代在其继父那儿所受到的种种侵犯，而“为母则刚”恰恰是指自从有了儿子小寻后的性格转变。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为母则刚。”
“小寻是我唯一的儿子。”婆婆盯视着前夫的小妾道：“你还是好好想想——你目前的处境吧！”
黄莉明白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叶子辛知道我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你怀的是谁的孩子。”这也难怪——婆婆之前当无意间听到我和小寻双方的那番对话，特别是当知晓了黄莉怀有身孕，她就已经清楚这孩子不是前夫——叶子辛的骨肉。
这样，我便在心底更加确信：这个孩子肯定是小寻在高城大学经济学院的同事——那个即将成为新郎的男人——刁离的骨血。
黄莉咬牙切齿道：“这跟你没关系！”
婆婆淡然一笑：“这跟我是没关系，跟小寻也没关系，反正他不会多出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是妹妹。但这跟叶子辛有关，这可以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你的本质，就算六年前他容忍了你跟其他男人的暗通款曲，但是否能容忍你怀上其他异性的孩子，却谎称是他本人的；更何况，叶子辛很清楚当下他根本就没有生育的能力。”
“你这个女人真是太恶毒太可恨了！”难得在这一时刻，我跟这个小妾对同一件事情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识：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看起来面善的婆婆也有如此狡诈可怕的一面。
“哈哈！”婆婆笑了起来：“你抢别人的丈夫，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点儿代价吧？”
黄莉面现出一脸既痛恨又惧怕的神情：“原来，你之前所表现出那些与世无争的状态都是假的。”
“这也未必全都是假的。”婆婆极为中肯地自我评价：“作为妻子，我曾经跟叶子辛如此相爱，因而把遭受过的那些苦难交给他，这相当于——是将自己做人的底线和尊严也统统都交给了他；但我没料到他竟是这么一个男人，那我就应该让他清楚外面的野花没那么美好，这也算是让他长了一点记性。”
我拿着婆婆的挎包返回病房，母亲给父亲刚刚擦洗过脸，她望着我手中的挎包，自是一副奇怪的表情。
“怎么？没把包还给你婆婆？”
“啊！”我望着手中的那只挎包撒谎道：“我跑出去，婆婆已经不见了。”
“那有时间我还给她吧！”
傍晚六点，我回到公寓，吃过了晚饭，眼见馨馨走进自己的卧室，而小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用全息投影观看新闻。
我坐到丈夫的身边：“小寻，你不是安排了那个什么陆医生的邓同学给黄莉做产检吗？”
小寻奇怪地望向我：“怎么了？”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用双手击掌兴奋地表态道：“你现在打电话，问黄莉明天是否有空，顺便你问问你父亲，他是否收到你那个同事的结婚请柬？”
“你是说刁平？”丈夫愈加奇怪地望向我：“问这个干嘛？”
“你不是很想让你父亲大闹你这个同事——刁平的婚礼吗？”我没过多解释，则是站起身走向了馨馨的卧室，只留下小寻目瞪口呆地望向我。
馨馨正趴在写字台上画画，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抬头开心地看向我。
“妈妈！”
“在画什么呢？”我俯身靠在孩子的身边。
“在画花？”女儿正用蜡笔将花朵填上了漂亮斑斓的色彩。
“馨馨画的花朵真漂亮啊！”我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这几天，爸爸在家照顾我们的馨馨好吗？”
女儿一边填色，一边随口回复：“总体来说，爸爸把我照顾得很好，但有天晚上他没在家？”
“什么？”我警觉道：“你爸没在家？哪天没在？”
馨馨抬头认真地想了想：“就是你在医院照顾外公的那天晚上？”
我在头脑内转换着时间：“也就是奶奶来咱们家，照顾你的那个晚上？”
“嗯！”馨馨点头道：“爸爸给奶奶打电话，说他有事，让奶奶来照顾我。”
我抱住女儿追问：“那你爸爸说有什么事了吗？”
馨馨摇了摇头：“没说！”
小寻这也太猖狂了吧？之前，他跟祝宛芳私会，甚至到宾馆开房，至少那是大白天的苟且；但现在，他趁我父亲生病住院，胆子竟是越来越大了，都敢在外面彻夜不归。看来，他真是不在乎我们之间的这份夫妻情义了？！
